二十五 殺死爸爸

他們走在一片薄霧中,山中不知何時又起了霧,碧原野隨後又夾著十五,奔跑起來。沒一會兒,他們回到了家。一切靜得出奇,什麽都沒變,然而,媽媽與十五不見了,連小寶也不在豬圈裏。

“不對,這地方有人來過。”碧原野嗅了嗅鼻子,似乎努力能聞出點味道來。初一難以理解地麵對著爸爸,她感覺這個家一點變化都沒有,而且,她不曉得爸爸什麽時候能夠用氣味識別入侵者曾經來過。

“爸爸,媽媽會不會帶妹妹出去一會再回來呢?”初一向碧原野道出自己的看法,在她的心裏,媽媽和妹妹極大可能是出去了,而不是爸爸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初一,,咱們這個家按理說除了我們一家四口人與你小姨知道外,是沒有外人知悉此處,當初爸爸假裝死了,其實是來到命運森林找到你媽媽和妹妹,我在森林裏轉了好幾天,才找到這個隱蔽的場所,憑著自己的記憶建了一座與花瓣村一模一樣的家。”爸爸歎了一口氣,頹喪地坐在凳子上。初一沒有進屋,她的手扶在門上,她很疑惑爸爸是怎麽將花瓣村的家搬到這裏來,她覺得爸爸並不會建房子與做木桌椅的。

“爸爸,這個家是你一個人做的嗎?”她的手撫摸著門框,在花瓣村的家門框與牆壁之間有道裂痕,在這裏竟然也有。

碧原野站起了身:“初一,還是跟你說實話吧,這裏的一切是在我來到之前都有的。在花瓣村你媽媽和妹妹走後,有一天晚上莫名其妙我房裏多了一本書,那本書應該就是我自己的書,書上講我會來到命運森林找到瀑布後麵的一棵樹,一家人團聚。所以我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這裏。後來那本書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對於書我一點不陌生,老先生就是寫書之人,他說每一個人的一生便是一本書。我想是這本書指引我來的。”爸爸的目光深邃,他還是止住了自己的話,這本書指引他們來看初一最後的時光,他不忍心說出來。

“爸爸,你是怎麽覺得有人來過呢?”初一走到爸爸的身邊,她的身高差不多到了爸爸的肩膀處,有什麽事自己也能夠與爸爸一起分擔。

“你媽媽習慣將掃把放在廚房門外,而現在,你看,掃把在院子那棵樹下麵,你不覺得古怪嗎?還有,你注意到沒有,堂屋桌上的一把剪刀不見了。”碧原野的眼久久地落在核桃樹下的竹掃把上。經爸爸一提醒,初一大徹大悟。爸爸說得沒錯,隻要媽媽在家,她從來不會將掃把立在院子裏,如果家裏的人誰將掃把放錯了位置,隻要她在家,她會順手將掃把移到老位置,這是太蹊蹺了。那麽,是誰來過這裏呢?至於剪刀,她記起來,桌上的確曾有一把黑色的剪刀,剛才進門時沒有看到。

“爸爸,你不是說沒人知道這裏嗎,除了我們五個人,我還以為隻有五個人能夠進來。”一股寒意從初一腳頭升起,這些人莫非是針對自己而來?

“要是沒人知道,就不可能有人進來。我們的家並不像老先生的家,老先生家的二樓除了老先生與精靈長主能進去外,當年我這個助手都不能上去,聽說上麵是所有精靈的生命之書,無意撞進去者必死,這是老先生常警告我的一句話。而且我也親眼所見,不少趁夜摸上去偷東西的偷盜者都從未走下來過。”碧原野說完,停頓了片刻,又說道:“但願是我想多了,初一,我沒有別的要求,隻求我們一家健康平安。”

正說著,兩人都呆住了,院子裏多了一個人,初一立即奔過去,嘴裏叫著:“媽媽,你和十五去哪裏了,都嚇倒我們了。”綠如意笑盈盈地擁住初一,她們就這樣走進堂屋,坐在了桌邊,綠如意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下,初一望著她,不禁有了錯覺,媽媽長胖了,媽媽有了雙下巴。

“十五她不是一直躺在**嗎,我剛才出去一趟找了下醫生,順便拿了點藥回來。”綠如意揚起手上的白紙袋。

“如意,你也太膽大了,怎麽能讓十五一個人待在家中呢,她本來就膽小,萬一有人進來怎麽辦?”從來未埋怨妻女的碧原野頗有微詞,連初一也覺得媽媽的做法不妥,她站在了爸爸這一邊。綠如意沒有理會碧原野,徑直去了十五與初一的房間,初一搶在綠如意的前麵跨入房中,剛才明明看到屋裏空無一人,不光是她還有爸爸也沒看到,為什麽媽媽會說十五在房間裏呢?初一認為綠如意的話不能讓人信服。然而,她傻眼了,十五果真躺在她的小**,蜷縮著身子平靜地臥在**,她的雙手緊握在胸前,看上去那麽小,初一對她的憐愛之心猛然湧上心頭。

“為什麽剛才我們沒有看到十五呢?”初一驚奇地問著綠如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那大概是你們倆都看花了眼。”綠如意不以為然地答應著,她坐到床沿,先用手試了試十五額上的溫度,然後又將被子向上提了提,蓋到了十五的脖子處。十五沒有動彈,初一見狀大驚,趕忙湊到十五麵前,還好,十五的呼吸非常均勻,她鬆了一口氣,妹妹真的隻是睡著了。驀然,她向媽媽瞟了一眼,媽媽的麵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小姨,她,她掉到山底下了。”初一不敢對視綠如意的眼睛,她低頭看著十五,輕輕地說道。

“嗯,我知道了,她死了嗎?”原以為媽媽會情不自己地發出悲慟的哭聲,然而,綠如意的聲音裏平淡如水,初一想一定是媽媽將悲傷深埋在心中,在女兒麵前卻不露聲色,她不由對媽媽多了一層敬佩。她在心裏默默地說道:我的好媽媽,小姨是為了我而墜落山穀,我一定會把她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後麵四個字她堅決不希望發生。

“如意,你今天怎麽將掃把擱院子裏了,你都沒有放到老位置,怎麽了?”碧原野若無其事的話音響起,他正拿著掃把走入倆女兒的房間,輕柔地清掃著地麵,地上有一個踩死的蟑螂,他掃進了鬥箕裏,又去掃房間的另一角。綠如意有點坐立不安,她起身接過了碧原野手中的掃把與鬥箕將房間全部掃了一遍。初一最驚詫,因為在她的印象中,爸爸很少清掃家裏的地麵,綠如意隻允許碧原野打掃院子,嫌他屋裏掃不幹淨。而這次,媽媽卻什麽都沒說。媽媽徹底掃完之後,她拿著掃把與鬥箕,在初一與碧原野的注視下,將它們放在了堂屋的門後麵,泰然自若地又坐了十五的床邊。初一的心跳加速,她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麽,刹那間,她覺得這個家裏的氣氛有點緊張。她注意到碧原野的臉上浮起一團陰雲。

“十五怎麽一直睡覺,醫生說這樣好不好?”爸爸的聲音很沉穩,他問著綠如意。

綠如意挪了下身子,很自然地看了一眼碧原野說道:“醫生說她睡覺總比發瘋好,他還又給我開了一些鎮定藥。”

“哦,是這樣。”爸爸點點頭,便再也沒說什麽,顧自走出房間,初一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她的腦子裏急速地轉動著,眼前的這個人會是自己之前碰到的老師嗎?“呯”地一聲,窗外響起一個不大的聲音,像是什麽落在了地上,初一連忙向外走去。

“初一,不要去了,肯定是牆上的砧板掉下來了,讓你爸爸去瞧瞧吧。”綠如意說這番話時,初一已衝到院子裏,要是以往,媽媽說的話她絕對會相信,而這個人她斷然是不會被糊弄的。她方才聽到爸爸的腳步踱到了院子裏。

當她在院子裏剛站穩,就看到爸爸正在將地上的一個人往大門外拖,初一二話沒說便跑過去想助碧原野一臂之力,爸爸顯得有些慌亂。當她走近,愣了。她的麵前有兩個碧原野,一個站著,一個躺著,她厲聲質問站著的碧原野:“你是怎麽溜到這裏來,你想把我的爸爸怎麽樣?”她馬上蹲下身來,搖晃著閉著雙眼的碧原野,兩個爸爸連穿著都一模一樣,她認定地上的才是自己真正的爸爸。“爸爸,醒醒。”站著的碧原野沒有走開,更沒有對初一有什麽過激的行為,隻是冷眼瞧著初一。

許久,地上的碧奪野悠悠地醒了過來,他在模糊中見到了站著的人,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才問:“是你從背後打昏我的,你想幹什麽?”初一的眼角瞥到綠如意也從房間裏走出來,目無表情地盯著這邊。這個站著的碧原野不是爸爸,他是假的,初一憤怒地凝視著這一個假爸爸與一個假媽媽。

“我想幹什麽,很簡單,我就是你碧原野,既然有我在,你就得去見長主,看他怎麽發落你,我是你的複製品,是精靈長主讓我來取代你。”假碧原野向地上仍躺著的碧原野說著,一邊的初一不得不承認,這倆人不管從音調連說話的神情都無異。

“我老婆和小女兒她們呢?”地上的碧原野撐起了身子,然後一點點了立了起來。

“**的人是你的小女兒沒錯,她已經瘋了,不需要我們複製,隻是你的老婆,在你們回來前一刻就已經被帶走了,而今,碧原野是他,綠如意是我,我們倆才是真正的,而你們不是,哈哈。”假綠如意恐怖地笑了起來,她仰起頭來雙下巴看得更清楚了。接著,她止住笑聲,略帶驚訝地問碧原野:“就這麽短時間,你看出我不是你老婆,你是怎麽做到的?”

碧原野無意回答她的問話,反問道:“你們是息麽知道這裏的,說,是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我的女兒初一,初一,對不對?”假綠如意向初一笑著,初一的胃一陣**,簡直都有想嘔吐的感覺。

“你胡說,我沒有。”初一恨不得撲到假綠如意身上,將她生吞活剝。但是,假綠如意離得有點距離,她直接衝向了站著的碧原野,手腳並用向他狠狠地發泄著自己的怒火。

“初一,我是爸爸,你打錯了。”碧原野憐愛地說著。初一停止了動作,又瞅了瞅另外一個站立著的碧原野,盡管倆人都站著,她仍能分辨出自己根本沒有錯,她更生氣了,又一拳頭瞄準了假碧原野的胸。這個時候,真的碧原野也因抑製不住的氣憤衝上前去,照著假碧原野臉上就是一拳,假碧原野哪甘示弱,倆人扭打在一起。初一立即呆若木雞,不動,她還能分出哪個是真正的爸爸,現在倒好,她完全認不出來了,怎麽辦?

“不要打了,爸爸。”初一激動得叫著,她希望他們停止戰鬥。

“初一,快離開這裏,這裏已不安全了。”碧原野說著。

“初一,快離開這裏,這裏已不安全了。”另一個碧原野也同樣說著。初一捂住了耳朵,她拚命地搖著頭,爸爸不是說這個家不會有陌生人來到,為什麽一下子多了一個假爸爸又多了一個假媽媽。

“初一,你過來,乖乖聽媽媽的話,媽媽會好好地待你和妹妹的,咦,你不是想讓你的妹妹好起來嗎,這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嘍,隻要你死。”假綠如意拖腔拿調地說著,初一反感地將頭扭向其他方向方向。為了救十五,能讓十五正常起來,她可以死,但是,她非常不情願聽從這個女人的要求。說白了,她終歸逃不了一死的命運,每個人都會死,早死與晚死僅僅是時間的長短問題而已,過程不一樣,結果是一致的。

她又倔強地麵對著假綠如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偏,不。”

“那好吧,你就忍心看著你的妹妹一輩子是個瘋子,她是好不了的,除非你死。”假綠如意加重語氣道。

“初一,你快離開這裏,不要聽她胡說,十五會好起來的,聽爸爸的話,快走。”兩個碧原野還在糾纏中,其中一個說道。是爸爸,初一竭力想確定說話的人。

“初一,你快離開這裏,不要聽她胡說,十五會好起來的,聽爸爸的話,快走。”另一個碧原野也說著,這下好了,初一糊塗了。她還怔在原地。

“想跑,沒那麽容易。”假綠如意麵上的表情登時有了變化,她的目光變得凶殘起來,她開始跑向初一。一個碧原野見了此情景,立即丟下另一個碧原野,向假綠如意撲去。

“爸爸,爸爸。”初一哭了起來,這個人才是他真正的爸爸。“爸爸,我不走,我要看著十五好起來,我不走。”她幾乎哽咽地說出自己的心裏話。碧原野將假綠如意撲倒在地,綠如意的雙腳一陣亂彈,假碧原野迅速騎上了碧原野的身子,手死死地鉗住他的脖子。初一再也不猶豫了,她抄起牆邊的鐵鍬用盡全力地向假碧原野的後腦拍去,別看初一人小,她正好擊中了假碧原野的腦幹。假碧原野應聲一軟,從碧原野身上翻落下來。最下麵的假綠如意停止了掙紮的動作,她的同伴一命嗚呼了。望著假碧原野腦後淌出來的黑血,咣當一聲,初一手中的鐵鍬滑落在地。

“爸爸,我殺了人,怎麽辦,我好害怕。”初一哭喪著臉對著已站直的碧原野哆嗦著說道。

“你的爸爸已經死了,他就是,不過,現在,我也是你的爸爸了。”誰料到,這個碧原野冷笑兩聲,否認自己是初一的爸爸。似一道巨雷劈過,初一的腦子一下子炸開,這個人說什麽,他說的是真的嗎?自己,竟然殺死了真正的爸爸。初一垂著雙手,目光呆滯地死死地盯著地上的碧原野。隨即,她跪倒在他的麵前,顫抖著搖晃他的身體,但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地上的碧原野沒有了一絲生的氣息,眼睛緊緊地閉著。地上的假綠如意利索地從地上爬起,她用腳踢了踢一男褲的屍體,尚存溫軟,不過她確信此人已死。

“咱們下手要快,趕緊結果了他,這樣,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向長主匯報了。”假綠如意催促著假碧原野。

“長主不是說要親自要了她的命嗎?”假碧原野看起來是當斷時不斷,有點優柔寡斷。

“沒有,長主說我們可以直接殺死這個女孩,省得他動手。”假綠如意聽了碧原野的話更是急不可待,恨不得一刀要了初一的命。初一對他們倆的對話不聞不問,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一樣向下淌。為什麽,她竟然殺死自己的爸爸?曾經,她以為他死了,當她好不容易再找到他時,卻被自己故意殺死了,初一悲痛欲絕。

“你看她現在,活著比死了還痛苦,我們還不如讓她活著,跟一具行屍走肉般活著。”假碧原野意味深長地說著,他的眼睛並未在初一身上停留。初一根本沒有理會他們在說什麽,假綠如意不覺對假碧原野佩服有加,照這個情形發展下去,初一指不定還會自尋短見。

“行,反正沒人幫她,她自己又是一個小孩子,長生說書上早已寫明隻有這個女孩能打敗長主,我看這是絕不可能的,現在又變得和她妹妹一樣癡癡傻傻,那本書長主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假綠如意非常滿意地盯著初一。

“你先回去向長主複命,我在這裏處理幹淨,然後看著這兩個傻子,長主有什麽命令你再通知我。”假碧原野同假綠如意商量著,聽到他的聲音,初一抬起了頭,她臉上的淚水一層層,幹了又流,流了又幹,她最終什麽都沒做,又耷拉下了頭。

“那好吧,你看著點,先把這個死人解決掉,你確定不需要人幫忙?”假綠如意看來並不想在這裏長呆,她巴不得假碧原野說出這一番話來。說完,她三步並作兩步地欲飛身出外。

“你這麽急,有什麽重要的事嗎,是去解決真正的綠如意嗎?”假碧原野在後麵叫住了她。

“不會,長主見她瞎了一隻眼,讓白蘿卜在給她療傷呢。”見假碧原野問話,假綠如意沒好氣地回他。初一猛地昂起頭,她聽到了什麽,媽媽瞎了一隻眼,這是怎麽回事?

“我媽媽,她怎麽了?”初一的聲音幽幽地,仿佛自己已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

“咦,你不傻呀,好吧,你不怕雪上加霜我就告訴你,你媽媽從房間走出來,看到了剛進來的我,還沒等她開口,我就與她打起來,你媽看起來很能打的,情急之下我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傷到了她的左眼,要不然,她不會被我抓走。你的妹妹,也被地上的死人一同抱走。長主命令我以後取代綠如意的身份,因此我又將十五帶回來,悄悄放在她的**。你,聽明白了嗎?“假綠如意的話句句似無情的刀子在割初一的心,她眼前一陣發黑,暈了過去。

“好吧,我真的要走了,這丫頭看樣子是有點急火攻心了,你看著對付吧。”她總是迫切要走。

“你等等,同我一起處理掉屍體,我們一道去見長主。剛才那丫頭拿回來一本書,放在桌子上,我要把它交給長主。”假碧原野又改變了主意,假綠如意非常不樂意,但也沒辦法,隻得陪他將屍體草草地掩埋在核桃樹下麵。一切停當之後,綠如意首先衝到桌邊輕而易舉地將書包在懷中,她要親自獻給長主,而不是假碧原野來搶頭功。假碧原野沒有與她爭吵。

“你怎麽拿得動這本書?”假碧原野不動聲色地問著假綠如意。

“你裝什麽蒜,明知道這本是長主父親自己寫的,誰都能拿。”假綠如意心知肚明假碧原野懊惱自己動作太快,是在妒忌自己,當然,她是不會讓他從自己手中奪走的。他們倆合上了院子籬笆的樹枝門,消失在那棵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