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年的作戰，半年的等待(1)
回到家，在房間睡醒過來的時候，古嘉星感覺恍如隔世。
麵對略微泛黃的天花板，第一次覺得房間是這樣寬敞，寬敞得甚至有點不習慣，對比起出租屋，真的太過舒適。
回來，是為了再回去。一分鍾都不能浪費！日子必須掰著手指過。這是生命中的第二次高考，兩年前之敗，敗了幾乎一生。人生很難有第二次，這是無比的幸運。
古嘉星一早起來就開始複習。專插本，是大專升讀本科的一種形式。大專畢業後通過參加全省統一考試，錄取後直接插班進本科院校的大三班級，再讀兩年本科，取得普通高等教育的本科畢業證和學位證。古嘉星看到了上一年招錄的院校都是第二批本科學校，經過比較，古嘉星選擇了學校實力相對較強，由楊振寧擔任榮譽校長的東莞理工學院，但選考的專業卻是該校的中文係，雖然這是一間以理工科為主的大學，可中文係是古嘉星的夢，可能對於一個沉淪在最底下的處境的人來說，隻要能獲得就已經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而且古嘉星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必須考上，否則不但自己的人生會受冷眼，會辜負姐姐的殷切期望，大專一畢業便歸來的兒子更加會被左右鄰裏說失業、窩囊的難聽話傳到受了半輩子惡氣的父母那裏。
古嘉星給自己訂立了嚴格的學習時間表，每天七點起床，晚上一點睡覺，學習時間長達十六個小時，由於報考的是中文係，考試科目的四科裏根本沒有數學這回事，古嘉星感覺到自己簡直如魚得水，但浩瀚的中文知識也會令古嘉星異常躊躇，半年時間學習中國文學，任你是天才也學不全華夏五千年燦爛優秀文化。於是古嘉星隻學重點，在學習兩個月後，親自回到廣州購書中心買輔導書，其實那時網購已經很盛行，但一直沒有電腦的古嘉星，還不懂網購。趁著回校交資料的機會，買了一批輔導資料回來。古嘉星一個月會外出外麵網吧上一次網，但已不是聊天遊戲，而是把自己在學習中遇到的難題，通過網絡搜索解答，或者是下載有用的網絡資料。當然更重要的是，時刻等著的到報考學校的報名確認資訊了。
一個人苦學的日子是孤單而且苦悶，古嘉星非常感激的是他的父母。這每一個閉門讀書的日子,深重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促成的考試壓力壓抑使古嘉星的脾氣暴躁得像頭生了病的熊,性情變得猛如烈火,稍不如意便惡言惡行相向。父親母親,在古嘉星這些無比腐爛的日子中,年老的他們,用了多少的歎息與關愛包容了他們這一個叛逆和衰敗的兒子呢？古嘉星已經無法想象，古嘉星隻知他們總是想給兒子他們一切最好的東西，他們要用盡全力為古嘉星搭建一個騰飛的平台，隻希望兒子將來能走得更好。這是多麽廣博得一份關懷與疼愛，今生今世除了父母還有誰可以代替得了這種無私又無邊的愛呢？
報名的時間到了，為了省錢，古嘉星早上搭乘長途大巴幾經艱辛來到了東莞理工學院。來到學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東莞理工學院非常非常大，如果說古嘉星以前的藥校真係台灣島，那東莞理工學院便是中國大陸。古嘉星從恢弘的正門進來的時候，找了半小時，問了三個人的路，才來到了行政樓辦公室，現場報名確認的人不多，從報名確認現場出來後，古嘉星走在了學院的路上，見雖已深秋，但學院中的綠化依然未露衰敗，錯落有致的布局比普通園林還要優雅，路上一帶人跡稀少，路邊已有落葉數片，讓人認秋。一路上學院的建築奇偉流麗，風光秀美，倚翠偎紅，古嘉星的心都快醉了，這才是真正的大學。
“一定要考上這裏。”古嘉星心想。
回到東莞汽車總站的時候才下午四點多，古嘉星買了最近的一班車票回吳川，卻隻有途徑湛江的吳川車，而且還要到晚上九點半才發車，唯有等了。艱難地等到晚上九點半的時候，整個候車廳就幾乎隻剩下了古嘉星了，古嘉星上了回家的車，經過五個小時的的車程，回到了家鄉的客運站，時間已經差不多來到了淩晨的三點，廣東晝夜的溫差大得驚人，中午還可以穿短袖，深夜就已經有霜凍的感覺了。車站離古嘉星自己家還有好長的距離，而且深夜無車，因為治安問題，又不可能走路回去，所以古嘉星隻能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爸，我回來了，能來接接我嗎？”古嘉星在電話裏說。
“你等一下，我馬上到。”父親說。
古爸爸一聽聲音就知道還沒有睡，並不是古爸爸喜歡這麽個大冷天還不願意在被窩裏過早地入眠，而是他知道兒子今夜定是要回來的，他願為兒子服務。
這期間，古嘉星還有好幾次來回東莞廣州的，這得感謝肉酸哥和君佬給古嘉星提供了一個最好的中轉站，古嘉星自從回家以後，肉酸對房租已經不堪重負，很快找來了也是昔日藥學五班的同學君佬合租，臨近考試的前一個月，東莞理工學院，組織了一次考前培訓班，古嘉星參加了本次的培訓班，在來回東莞廣州的過程中，隻要有需要都和肉酸和君佬擠一擠出租屋，君佬和肉酸當然有點微詞，為房租，但也最終沒開口要那幾天的房租，讓古嘉星有了一個優好的地方可供安身和複習。
回到廣州的時候，古嘉星還在藥校裏，看到了波女、阿美、官葉和傑華這些昔日的藥校同學，而今還成了戰友，她們和古嘉星不一樣，她們留在了學校附近租房複習考試，平時就來學校的閱覽室學習，古嘉星曾經最喜歡的地方學習，互相鼓勵，共同進退。比起古嘉星一個人的孤身作戰，古嘉星羨慕她們，要是經濟條件許可，古嘉星也不想選擇這樣一種孤單又低效的學習方式，在廣州停留的兩天裏，波女給古嘉星提供了到華南師範大學補課學習的語文資料，阿美給了古嘉星政治資料，這些真誠的戰友，古嘉星和她們說好，假如他們最終都考上，就一起回藥校給師弟師妹們開插本講座。這句淺淺的承諾和對未來美好的相望，也成了古嘉星一直堅持努力下去的一個重要動力點之一。
一起奮戰的日子，短促但美麗，古嘉星在家學習是時光主旋律，由於沒電腦，不外出，唯一對外的方式就是一個彩屏手機，肥妹，過往藥校裏古嘉星的同桌，在得知古嘉星考插本的時候，在那些備考苦悶日子中，她不時通過短信、QQ的方式向古嘉星送來一聲問候，一聲鼓勵。雖然隻是一聲問候，一聲鼓勵但這並不微不足道，她使古嘉星的內心始終有著了一份期待與盼求，有著一種拚下去還有為你的成功而喜悅的人，那些寂寞的日子中最需要的不就是這小小的一聲祝福和一聲鼓勵嗎？古嘉星明白到，原來當一個人向著成功的道路前進的時候，便會有許多人為你的勇氣而喝彩。
毅婷依然努力奔走在醫院裏，是古嘉星的另一個動力，自從古嘉星在實習單位辭職以後，毅婷就成了古嘉星的一個影子，古嘉星關注著她的成長，見證了她的心靈。每次在QQ裏和她聊天，古嘉星的內心都有一種安慰，因為她自古嘉星離職後不久，工作就有了很大的進步，古嘉星真正為她的成功感到喜悅，古嘉星相信有一天毅婷一定可以做到公司的銷售龍頭，而古嘉星自己覺得自己也應該不負自己的選擇，努力為自己的讀書夢拚上最後一分勁。
緊張的考試捷足而至，考場定在廣州大學大學城校區，又一次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古嘉星的高中班長康玉健那時還在廣州大學念大三，康玉健班長把自己的宿舍床位讓給了古嘉星睡，自己跑到了其它宿舍借住，並叮囑古嘉星不要客氣，古嘉星來的前一晚，康班長的胞弟也來，康班長的胞弟隻是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小夥子，古嘉星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一個人蹲在了宿舍門口蜷縮著，動作顯得怪異，古嘉星想去和他打聲招呼，但康小弟就是不搭理，康班長對古嘉星說道：“不用管他，這人沒用的了，家裏辛辛苦苦攢錢給他念中專，現在居然說要退學去打工！”
古嘉星問：“小弟是否有什麽好想法所以不想讀書了？”
康班長惡狠狠地說道：“他有什麽好想法，這種人幼稚至極，在老家認識了一個重點中學的高一女孩，然後現在怎麽也不肯回學校讀書了，說要去打工掙錢了，和那女的好！”
古嘉星看著康小弟一臉稚氣，沒想到康班長如此英雄人物，竟然會有這樣一個無知天真的弟弟，古嘉星試圖也幫忙勸康小弟，但康小弟總是默不作聲。
古嘉星明天便考試，無太多時間去幫助別人，隻能愛莫能助，康班長為古嘉星找了一個空無一人的課室學習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古嘉星才再回到了宿舍，康小弟的已經不在了，古嘉星感歎，這麽多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那兩天的考試終於完結，康班長在這其間為古嘉星提供了他力所能及的最好款待，連三餐都想為古嘉星完完全全包辦了，古嘉星知道康班長也不算富裕，所以一直不肯用康班長的飯卡，康班長以最仁義的姿態讓古嘉星得以最好的狀態去拚這一場戰役，並最終打贏了這場戰役。
考完試後，古嘉星離開了大學城，但並沒離開廣州，古嘉星回到了曾經和肉酸合租的出租屋，這是古嘉星對肉酸的一種歉疚使然，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障，因為就算考上，距離錄取到正式入學還要五個月時間，如果考不上，重新工作更加是必須要的。
這個決定，也得到了古姐姐的讚成——不然古嘉星哪有錢交屋租？於是出租屋裏一共就有了三個男人——肉酸、君佬和古嘉星。
肉酸最近換工作換到了老百姓大藥房當營業員，君佬在健民藥業公司做倉管，還兼了一份麥當勞的兼職。君佬其實是番禺人，但每天來回廣州番禺也實在折騰，在老一輩的廣州人眼中，廣州是廣州，番禺是番禺，直到後來番禺也被劃成了區才逐漸被認同，但君佬說：“廣州以前就叫番禺，以前沒有廣州，都稱番禺。”
古嘉星以前是讀曆史的，他不便反駁君佬，君佬有一個特性，就是他認為眼前一堆白色粉末是糖便是千真萬確的糖，就算你放進了他口中後發現是鹽，他仍會一口咬定就是糖，他會說許是糖變質了又或是這是帶鹹味的糖，總之就是說話一定要贏，不作任何退步，古嘉星通常都不會反駁，免得要被說發黴變質。
天氣已經越來越冷，因為古嘉星的回歸，三人都覺得房子不夠大了，於是決定重新找一間租，幾經折騰，終於在附近找到了一間在二樓而且寬敞許多，采光也不錯的出租屋。租金沒變，就是相對舊了一些，手機信號也太一般。
一個單間怎麽住得下三個人？住得下有餘！君佬和古嘉星同睡一張床，肉酸自己睡一張。竟然也持續了將近一個月。
一個月以來，古嘉星利用君佬上班後留在宿舍的電腦投了無數封簡曆，但回音極少。兩個星期前，肉酸常態性地又辭職了，再度和古嘉星一樣成了失業大軍的一員，兩人每天窩在宿舍裏投簡曆，看電影。龍洞四麵環山，森林公園就在附近，由於出租屋水龍頭流出來的水跟茶水的顏色所差無幾，兩人每天一早起來除了開電腦早起玩完“偷菜”，就拿著君佬從麥當勞裏拿回來的廢棄裝奶的透明塑料袋子衝到山上的出水口挑山水，挑回來的山水，清甜甘冽，泡起茶來特別可口。君佬有時也會跟著上山挑水，或者去山裏的水庫玩，有時，三人直到天入黑才上山拿水，下山時，滿山的螢火蟲飛舞，這些都是美好的時光碎片。
究竟古嘉星是留下來玩還是工作的呢？工作！古嘉星通過學校的招聘網，投了簡曆到位於東莞的華南藥業公司，肉酸見古嘉星投了簡曆，正在失業的他也投了一份。很快，華南藥業通知二人去麵試了，古嘉星和肉酸去到了這間位於工業園區的藥廠，麵試的流程首先是筆試，然後才是麵試，當試題發到古嘉星的手裏的時候，古嘉星呆住了——竟然一題也不會！古嘉星概歎自己已經全部被文學化了。肉酸到底是個因興趣而學藥的人，他似乎答得很好。回到廣州兩天後，華南藥業通知肉酸去上班，古嘉星當然是落榜了。肉酸義氣得要緊，對古嘉星說道：“渣星你都沒去成，我也不去了！”
酸哥還真個說到做到，當然，肉酸的失業已經是常態，去了，也可能隻是兩個星期便辭職。
很快，網上說明天插本考試成績要放榜了，古嘉星開始緊張起來了，古嘉星曾經想象過一千次一萬次考上的情景，但也想過同等次數的落榜情景，而今到了要放榜的時候反而很平靜了，最近古嘉星的左眼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古嘉星不知是吉兆還是凶兆，但一切要來的還是回來。
天才剛剛亮的時候，古嘉星爬了起床，他打開了電腦，但今天沒偷菜，他第一時間地打開了廣東考試招生網查成績，一輸入，回車。係統顯示：還未公布。
君佬、肉酸陸續起來了，君佬要去上班，肉酸也刷好牙洗完臉出去吃早餐去了。
古嘉星還沒有心情幹這些。突然，電話響了，是傑華。
“出成績了哦！查了嗎？”
“出了嗎？剛才查沒有呀！”古嘉星的心嘣嘣地快要跳出來了。
古嘉星刷新頁麵，果然，有新的界麵出現了，提示輸入考生號和姓名。古嘉星頭皮都快麻了，顫抖著輸入自己的考號姓名——回車！
顯示器顯示：查無錄取！
古嘉星呆了，這時肉酸回來了，問道：“查到了嗎？考上沒？”
古嘉星搖搖頭：“沒有，沒錄取。”
“查清楚了嗎？沒有錯吧？再查一次看看！”
古嘉星重新輸入了一次考號，這次係統出現了另外的畫麵：考生姓名：肖家星；語文：110分；政治：116分；英語：115分；中國文學史：128分，現代漢語：135分。總計：604分。
古嘉星馬上查了一下上年的錄取分數，已經超出了上年分數線五十多分，也超過省劃定的最低錄取分數線近百分。古嘉星終於舒下一口氣了，雖然錄取工作還沒開始，但最起碼對得起自己的努力了。
“還騙我，明明過線了呀！”肉酸說道。
古嘉星終於喜逐顏開：“剛才查不到啊，哈哈！”
一星期以後，東莞理工學院公布了錄取分數線，古嘉星比錄取分還是高出了五十分，錄取工作開始，古嘉星終於被順利錄取，這一場戰役，古嘉星終於成功了！
另外也有幾個戰友成功了，傑華、波女、官葉也都成功考上了廣東藥學院藥學係，隻有古嘉星跨了學科，成為了中文的一員。可是，阿美失敗了。她沒能考上，這個曾經喜歡過古嘉星詩歌的女孩，在路上掉隊了。也許青春都是沒有回頭路的，失敗了，就隻能繼續往前，後來阿美被她父親安排了在珠三角某城市的事業單位上班，並在幾年後拿到了編製和函授本科，同樣能過著古嘉星非常羨慕的生活去了。有些人就是這樣，失敗了還會有更好的明天，而有些人，如古嘉星，失敗了也許就隻能繼續做著最微賤的工作了。
第三個月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君佬去上班了，肉酸對古嘉星說：“渣星，君佬最近收拾行李了，看來要退租了。”
古嘉星說：“人家收點東西怎麽就說人家要退租了？何況要退租也應該和我們說一聲啊！”
肉酸道：“你認識君佬的日子淺啊，我畢竟已經同他共住半年了，他這樣做就是要退租回番禺了。你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賣命工作嗎？就是為了賺夠錢和一個老家的女的去北京旅遊呢，看來現在賺得差不多了，他就撤了。”
古嘉星兀自還不相信的時候，待君佬晚上回來的時候，古嘉星立即開腔問了君佬：“君佬，肉酸說你要退租了，我說哪有這回事……”
“是真的。”君佬打斷了古嘉星，目光也不敢直視古嘉星。“你現在回來了嘛，你兩個人租不就行了，對嗎？”
退租本是正常事，隻是君佬的做法實在太鬼祟了。古嘉星看了一眼肉酸，肉酸的表情似在說：“信了吧？”
第二天君佬又上班去了，留下了古嘉星和肉酸這兩個無業遊民在宿舍。
古嘉星說：“我們兩人咋辦？”
肉酸說：“既然君佬退租了，渣星你還找工作嗎？”
“找不到，可能是知道自己被錄取了，對麵試總是熱情不高。你的工作怎樣？”
“沒稱心的，工字沒出頭。”肉酸黯然道。
“那既然君佬退租了，我們也順便退了吧。”
“回家去嗎？”肉酸道。
“嗯，我是沒問題的，你怎麽打算？”古嘉星道。
“好吧，我也回揭陽去吧！”
就這樣，三人都同時決定退租了。沒有道別，也沒有安慰，君佬回了番禺，古嘉星回了湛江吳川，肉酸也回到了揭陽。在古嘉星看來，也許肉酸是最艱難的一個，因為他是什麽都沒有，便回了老家的一個。
六月，古嘉星接到了東莞理工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這心儀的通知書終於飄然到手了，這個暑假，古嘉星帶著對新學校的期待，在家寫了無數的詩篇。他不知道君佬怎樣了，更不知道肉酸過得怎樣了，生命的緣分就是這樣，永遠聚散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