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活著幹嘛

那女子正要轉身回屋,郭甜甜幾步衝到那女子旁邊一把抓住那女子手腕,質問道:“難道你真的那麽狠心,要眼睜睜看著你的父親死在你麵前不成嗎!”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的心還沒那麽狠,我這不是正要回屋,眼不見為淨,他也算不得眼睜睜死在我麵前。”又是嗬嗬一笑,便掙脫郭甜甜的手,朝屋裏走去。

郭笑雨怒吼道:“都說醫者父母心,難不成你真的是鐵石心腸嗎!”

那女子定足說道:“鐵石心腸,沒錯,我就是一副鐵石心腸。要進我的醫廬就要跪著進來,否則不醫,當我學醫有成那天就給自己立下這規矩。天下人都罵我是狼心狗肺,妄為醫者。可我告訴你,我的鐵石心腸全是拜他所賜,我的狼心狗肺也全都是這個人給的我。當年我母親跪在他麵前,求他回心轉意,他又是何等的鐵石心腸,我母親被人亂刀分屍他卻視若無睹,又是何等的狼心狗肺。我苦學醫術為的就是等這一天,等他跪在我麵前求我醫他,然後我再一腳將他踢到臭水溝裏,看著他被老鼠螞蟻一點一點啃噬幹淨,看著他的屍體一點一點的腐爛!”這時她眼中滿是報複成功的快意,仿佛她訴說的一切正在她眼前上演。

“你就這麽恨他嗎?”郭甜甜輕聲問道,臉上寫滿了四個字:難以置信。

那女子卻給了她一個不置可否的答案:“是。”

郭笑雨聽言頓時怒從心頭起,雙手結成土象法印,那女子身前的茅屋頓時四分五裂。地麵也被分成了四塊。“既然你枉為醫者,這醫廬留之無用,不如毀了幹淨!”

但不想這女子也不生氣,反而笑道:“好本領,好手段。想必你有也把我撕成四瓣的能耐,但即使你把我撕成八瓣十六瓣,不醫便是不醫。”

“但他是為了你母親報仇才傷成這樣的!”

莫聞一路疾奔卻始終追不上郭笑雨一行。心中著實的不解,她與郭笑雨相遇不過一天,但這一天之中這小子不知哪輩子積來的福,連番奇遇讓他的實力一升再升。起初她見郭笑雨出手,心中還想著能在幾招之間勝他,當郭笑雨得了白墨修為之後,她已在想自己能否在他手下不敗。但一路追來之時她已在想,自己能在他手底下過得幾招。

這時她來在這裏,眼看這幾人就要動起手來,便大喊出這至關重要的一句話。

“你說什麽!”這女子當真回過頭來。

莫聞上前道:“沒錯,我們幾人聯手拒敵,才將殺你母親的凶手除掉。他之所以對你如此狠心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而他之所以身入魔門,也是為了給他的師父報仇啊。”

幾句話說完,那女子臉上也顯出動容之色,但還是說道:“你不必騙我,我不信他會這麽有心,他的心早給那妖精迷住了。”

莫聞道:“幾個時辰錢,你父親就用這把匕首給了那妖婦一刀。”雙手從懷中取出那把寒氣森森的匕首,也不知她是何時拾起來的。

那女子雙手捧過匕首,眼中的淚終於止不住,將匕首摟在懷裏,大哭著喊道:“娘!娘!爹說過要用這把刀殺了仇人,他沒有騙咱們,沒有啊!”低頭擦幹眼淚,說道:“快,把他扶進院子裏。”郭笑雨馬上將白墨背到院子裏平放了下來,再看到那間四分五裂的茅舍,不禁後悔自己剛才的莽撞。

那女子也不說什麽,脫去白墨上身衣物,露出那一條還在滲血的傷口。而除此之外,他身上橫七豎八,蜘蛛網般的遍布著新舊傷痕,有幾道幾乎要了他的命。但他能讓自己活到今天,支持他的想必隻有一個信念而已。

那女子見生父這一身傷痕不免感懷,再看到父親那條斷臂,她的心幾乎都要碎了。但她仍強忍著淚從懷裏取出幾根銀針,刺在他心口周圍幾處穴道,血立即止住。她又斷去露在外麵的半截銀針將他翻過身來,在他背後幾處穴位如法炮製,果然這兩處傷口便已不再流血。

女子又轉回破屋中取出藥箱,所幸藥箱並未損壞。女子取出金瘡藥來敷在他傷口上,傷口當即愈合。又變戲法似的從藥箱裏連著取出七八種藥,或丸或漿,或粉或膏。扶起白墨或喂或灌,或敷或塗,足足忙了一個時辰。

女子長舒口氣,坐在地上。郭甜甜低聲問道:“怎麽,已經治好了嗎?”

女子卻搖了搖頭,苦笑著道:“傷的太重,回天無力。”仰麵朝天地躺在地上連連苦笑,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口中直說:“我跟著師父學了七年的醫術,連師父都說我天賦奇高,青出於藍。爹!我就是怕有哪天你受了天下人都醫不好的傷,你來我這裏,我能把你救活。爹,我無能,我救不活你啊!”從懷裏取出那把匕首來直朝自己心口**下去。

郭笑雨眼快手更快,單掌一揮便女子手裏這匕首脫手飛出。向來是他情急之下,使出了金屬相法決來。

匕首脫手,女子也不再理會,一頭便朝那磨盤撞了過去。莫聞紅綾祭起,纏在女子腰間。郭笑雨猛然想起下山前三郭天翁給他的小瓶,說那裏麵是救命的東西,也不管究竟能不能救命,大喊著道:“也許我能救他!”

女子轉身說道:“你若真有辦法救他,何必送到我這裏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用你來憐惜。”雙掌運勁,直拍自己天靈,女子力弱,但看她這樣子顯然是死意已決。

郭笑雨被起白墨的時候便將包袱給了郭甜甜,這時他從包袱裏拿出百次小瓶來到白墨身邊,戧起白墨後腦,撬開其牙關,打開瓶塞,裏麵原來是幾粒金色的藥丸。他拿起一粒送進白墨嘴裏,藥丸入口即化,轉眼流入白墨咽喉。過去一盞茶十分,白墨居然緩醒過來!

郭笑雨見這藥丸竟如此神效,便將藥丸倒在手裏,原來藥丸一共不過三粒,這時還餘兩粒。女子見白墨蘇醒一下便擁進其懷裏哭訴起來,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爹,女兒想你,想你……”

郭甜甜在一旁將這些看在眼裏,心頭竟升起一股豔羨之意。

白墨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一雙手想摟在女兒身後可停在半空卻猶豫起來。正當他拿定主意的時候女子已站起身來,擦幹眼淚笑著對郭笑雨說道:“多謝少俠靈藥相贈,救我父性命。小女子白夢兒在此謝過。”

未等郭笑雨說話,白墨卻驚喜的問道:“夢兒,你剛才說,說自己姓什麽?”白夢兒笑著說道:“爹姓白,我做女兒的當然跟著姓白。”這話雖然說來普通,但白墨卻深知其中緣由。當年他為報師仇拋妻棄女,白夢兒便在那時發誓,此生不再認他為父,也不再姓白。夢兒之名是其母所取,故她一直對外隻自稱夢兒。但她可能不知道,她母親給自己取名夢兒,純粹因為這夢與墨是諧音。不過這點小心思,隻怕要永遠成為秘密。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些沉默的秘密,至死也不會對旁人提及。這或許是自己的甜,卻亦可能是旁人的苦。

莫聞在一旁拍手說道:“白墨前輩死裏逃生,又和女兒相認,這可說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該大肆慶祝一番才是!”

白墨道:“對,對,該慶祝。”

郭笑雨想起包袱裏的金子,道:“去鎮裏的酒樓飯莊,我請客做東。”

白夢兒道:“不必,我來掌勺,讓父親嚐嚐我的手藝。”可轉身看見自己的屋子已經四分五裂,轉身再看郭笑雨,他已被郭甜甜的目光逼得抬不起頭來。

郭笑雨訕訕說道:“對,對不起。我一定幫你把房子修好,一定。”運轉法決便將裂成四瓣的土地重新拚在一處,可地麵能修複,但要修複這房子就非要一磚一瓦,親自動手了。當然今天是不可能的,幾人無奈隻得去附近的鎮店裏尋了一家不錯的飯莊。

酒桌上說話最多的是白墨,白墨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對不起”,說到後來這父女兩人便相擁著哭了起來。郭笑雨幾人並非不識趣,早早的退下席來把時間留給這對父女。郭笑雨本想就此離開,但想起他把白夢兒的醫廬給毀了就連夜回到那裏要把那房子修複。

不想莫聞、莫問這對師姐弟也跟著自己回到這裏,莫問更是動手幫著郭笑雨將這房子修複。天亮時分這房子便恢複了原樣,這四人便就此結伴離開了。或許他們未能想到,幾年後的這裏便出了一位名徹九州的醫仙。當然,這是後話。

再說這四人,一路結伴而行卻不知該往哪走,終於莫聞提議,不如隨他們一同去找他們師父。據莫聞講,他們的師父可是一位傳奇人物,早年間名揚天下的時候隻怕郭笑雨兩個還未出生呢。

郭笑雨也想左右無事,不如就跟著他們兩個見識一番,如果能結識一下那位前輩高人,說不定還能讓他幫助幾位師父對抗強敵。但卻不成想幾人一路走來居然越走越是偏僻,最後居然來到了一處深山老林裏。雖說前輩高人都喜歡隱居,但也不必如此的輕賤自己吧。

郭甜甜一路走來隻覺得腳心發疼,似要裂開一樣,心中暗道:“師父們雖然也隱居在山裏,但不遠就是鎮店,偶爾還能給我帶回來些新鮮玩意。可這位高人隱居在這種地方,可真算得上是鳥不拉……”能想到這個詞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郭笑雨也覺得有些不對,在一顆一人粗的大樹跟前停了下來,問道:“我說莫姐姐,咱們還有多久才能找到你們師父啊?”

莫聞也停下腳步,轉身說道:“出了這片林子,朝南再走五十裏,就能找到我師父了。”

郭笑雨哦了一聲,可轉念便想起,他們是從西麵走進這林子,若要去南邊根本不必經過這片樹林。想到這一點,他幾乎要跳了起來,道:“去南邊,如果要去南邊,剛才就能去了,幹嘛要過這片林子?”

莫聞道:“師父跟我們說,這林子裏有妖獸作祟,我們兩個打算順手先把這妖獸除了再回去找師父。”郭笑雨幾乎要噴出血來,問道:“那你怎麽不早說?”莫聞道:“你也沒問,我幹嘛要說啊。而且也不算繞的太遠,對於咱們修煉之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郭笑雨道:“我是沒什麽,可是……”回過頭則看到滿臉不情願的師妹。

莫聞也好像覺得這件事做的有欠妥當,道:“要不你們先在這裏休息,我和師弟先去除了那妖物再回來這裏跟你們會合。”郭笑雨想了想,道:“不必了,我們一起去吧。也許我還能幫上你。”便來到郭甜甜跟前,道:“師妹,再讓你騎一回大馬吧。”郭甜甜立刻笑嘻嘻的躍上郭笑雨的背,口裏大喊:“架!”郭笑雨雖然無奈,卻居然學著馬“嚕嚕”的長叫了幾聲。

莫聞湊到一邊,問道:“郭少俠,在這種地方你控製樹木的本事應該能用得上,駕馭樹藤,懸空而行,怎麽還要一步一步跟著我們走呢?”郭笑雨道:“師父教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腳踏實地,學會本事就想著投機取巧,隻怕以後也難學到更高明的本事。”

莫聞讚歎道:“尊師果然高明。”

郭笑雨嗬嗬一笑,看著身前一道開路卻不怎麽說話的莫問說道:“你這師弟好像不怎麽愛說話。”莫聞看著師弟的背影,不禁有些失落,道:“他不是不愛說話,是不會說話。其實他先我入門,本來我該叫他師哥。但師父說他天生癡傻,雖然比我早生幾年但心智不過三歲,而且天資所限,他學不了什麽厲害本領,隻能學一些拳腳功夫。”

郭笑雨回想初見莫問之時,他的確就像一個莽夫一樣。再看那雄偉背影,想象那裏麵不過是一顆三歲孩童的心,他亦不免有些憐惜。他本以為郭甜甜也會說些什麽,可回頭看去,原來郭甜甜已經趴在自己背上睡著了。

郭笑雨微微一笑,便不再說話。莫聞也緘口不語,繼續趕路。又走了近半個時辰,莫聞猛一抬手,示意郭笑雨止步。低聲道:“別動,有古怪。”郭甜甜這時也醒了過來,見自己居然流口水流到師兄背上,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可看見師兄和莫聞停在這裏,凝神戒備,便低聲問道:“師哥,怎麽了?”

莫聞輕聲道:“那妖物就在附近,大家小心。”

郭甜甜一下從郭笑雨背上下來,一雙大眼睛四處巡視,但周圍一片寧靜,哪裏像有怪物的樣子。便問道:“這哪裏有什麽怪物啊。”

莫聞指了一下不遠處的一堆灰色糞便,道:“看到了嗎,那是虎糞。”郭甜甜笑道:“莫不成你們伏魔者都將老虎視為妖獸?”

莫聞道:“可咱們一路走來,你見到老虎了嗎?”

的而且確,這幾人一路走來漫說老虎,連野雞野兔什麽的也沒見到過。偌大的林子裏,更連一隻鳥都沒有。郭笑雨一路走來心中也覺得奇怪但卻未多想,這時莫聞提到,他才猛然意識到:“若是有一隻怪物連老虎都能咬死吃下,那會是一隻怎樣的妖物!”

果不其然,幾人正凝神戒備,忽聽得不遠處林木間沙沙作響,似有什麽正在快速移動,幾人四周看去,竟發現此物並非從一處而來,難不成這妖物不止一頭?

莫問雙拳緊握,莫聞手裏也握起一條紅綾,郭笑雨手捏法決蓄勢待發,郭甜甜雖沒什麽克敵製勝的本事,但胸前的龍骨吊墜顯然足以護她周全,故而郭笑雨也並不十分擔心這位師妹。但連郭甜甜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吸了冰錯煉就的靈丹,體內潛藏的力量比起郭笑雨那五十年修為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正當幾人凝神之間,東邊樹林中一龐然大物騰地從草叢裏躍上半空,注目看去,那竟是一匹餓狼。但顯然它比餓狼要大上許多,就連老虎在它麵前也似花貓站在獵豹旁邊。若說這巨大怪物能把老虎吃下去,絕不會有人不信。

“是餓狼!”莫聞大喊:“大家小心,這妖物凶猛異常!”

郭笑雨回道:“不用你說,用看的也知道。”而郭甜甜雖有寶物護身,卻還是朝郭笑雨身邊湊了過去。

一匹現身,同時間又有八匹餓狼從林中現身。九匹龐然大物同時撲來,任莫聞見過多大陣仗,到此刻也手心出汗,腿肚子打轉。郭笑雨這時也顧不得是一匹還是八匹餓狼,隻想先把眼前這麻煩解決,手捏法印,一條楊樹粗的樹藤直朝眼前這餓狼小腹下刺去。

餓狼淩空本難發力,但眼看這樹藤已刺中這餓狼小腹,這餓狼居然淩空停頓,前足搭在樹藤之上,緊接著四足都踩在樹藤之上,順著樹藤朝郭笑雨奔來。郭笑雨頓時再起兩根樹藤,從左右兩邊朝餓狼兩肋刺去,但餓狼頓足一躍便輕輕避過。

郭笑雨心中發狠,怒道:“今日若除不了你,我還活著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