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姓白的不醫

郭笑雨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手腳,顯然他的胳膊腿都還好用。可吐納之間他已察覺到自己五髒六腑已然受傷不輕,若是再強行驅動真靈運轉法決,隻怕自己真的就離死不遠了。其實他這時候之所以還能醒過來,全然是因為不想看見郭甜甜在自己麵前流淚的樣子,才憑著一股子狠勁站了起來。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他從未見過郭甜甜知道什麽叫擔心,什麽叫害怕。可她和自己下山不過兩天而已,那些詞匯已經一股腦地湧進她的心裏,刻在了她的骨上。

“小子,你真是個怪物。”白墨對眼前這個小家夥不但好奇,甚至已是欽佩。

郭笑雨苦笑了一聲,問道:“我們有可能從這裏出去嗎?”顯然他在昏迷的時候也聽到了那幾人說過的話。

白墨一時也想不到什麽,莫聞卻說道:“師父說過,任何幻術都有一個生門一個死角,即使是幻術高手至多可以將生門隱藏,但死角一定存在。”

白墨點頭說道:“此話有理。但在冰錯身邊潛伏十年,也曾幾度進入這意念空間幫他殺人。但每次我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從這裏出去的。我也曾留心過,但始終尋不到任何出路。最為重要的一點,我們在她的意念之中,咱們所說所想,她都一清二楚,即使我們尋到了死角,她意念一變,這裏就又會改變。”

“改變?”郭甜甜說道:“你剛才改變。”

白墨道:“是啊,怎麽了?”

郭甜甜道:“如果她的意念能改變這裏的一切,卻為何改變不了我們。”白墨也說不清。郭甜甜又道:“我的師父沒和我說過什麽厲害的話,但在這裏她無法改變我們,甚至無法控製我們,我們就像是一個房間裏四處逃跑的老鼠,她可以選擇在什麽地方擺上老鼠夾,卻無法驅趕老鼠。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她改變不了。”

“是什麽?”白墨也有十分好奇。

郭甜甜道:“老鼠洞嘍。嘻嘻。”

莫聞道:“你要說什麽,別賣關子了。”

郭笑雨道:“我師妹的意思是說,老鼠洞是我們離開這裏的唯一生機。同時也就是存在與這裏,與我們一樣一直存在且從未改變的東西。”郭甜甜道:“師哥就是聰明。”郭笑雨道:“如果你不說的話,我也想不到。”

“從未改變的,是什麽?”莫聞還是不明白。

白墨卻已經理解,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五足鼎力。”

郭甜甜道:“前輩果然聰明。”

白墨卻歎息道:“沒有用的,就算知道那口鼎就是她的死角,我們還是無人能驅動那口鼎。”郭笑雨深深呼吸了幾下,道:“也許我可以,剛剛在這口鼎倒下的時候,我看到鼎裏麵好像刻著些文字,說不定那就是驅動這鼎的法決。”

郭甜甜卻擔心的說道:“可是師哥,你能行嗎?”

郭笑雨道:“行不行都要試一試,難道你想一直都留在這個地方嗎?就算你想,我猜那個女人也不會願意的。”“可是……”郭甜甜還是有些擔心。郭笑雨微笑道:“閉上眼睛,張開嘴巴。”郭甜甜驚喜地問道:“難道你還有荔枝?”

旁邊三人也頗感驚奇,難不成這小子真會在這種時候還隨身帶著荔枝?

郭笑雨道:“你先聽話。”郭甜甜嗯了一聲就把眼睛閉了起來,可等了一會還是沒等到荔枝的甜味。等她睜開眼睛,郭笑雨才笑著說道:“荔枝在外麵,如果你想吃荔枝,我們就得先出去。”郭甜甜嗯了一聲,就退到一邊。

郭笑雨又道:“你們幫我把鼎扶起來,再把我送進去,我力氣不夠了。”

莫問雖然一直都沒做聲,這時卻挺身而出,他那丈二身材當真不是白長的,來到鼎前,雙腿分開紮做馬步,雙手扶在鼎沿上,氣沉丹田,肌肉頓時膨脹數倍,這人又似壯了一圈。隻聽得一聲沉吼,雙臂運勁,那不知幾千斤的大鼎竟真的立了起來。

這時幾人才算看清,這“五足鼎力”竟足有一丈五尺高。看成色雖是暗黃,但非金非銅,甚至不是金屬一類。

“郭少俠,準備好了嗎?”莫聞雖然在問,一條紅綾已經纏在郭笑雨的腰上,輕飄飄的將他送到鼎裏。

這五足鼎力在外看上雖已極高,但郭笑雨此刻身臨其中才明白什麽叫深不可測。環顧四周,明明漆黑一片卻能看清鼎壁上刻下的文字,抬頭仰望,這鼎不過剛剛沒過他頭頂,卻讓他有如臨深淵之感。

郭笑雨伸手去觸摸大鼎,隻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暖流從手掌中流入丹田,與自己體內那股真靈相互融合,雖感覺不到真靈變強,但這感覺卻為舒服受用,好像正在為他療傷。郭笑雨不禁微笑:“祖師爺留下的寶物果然神奇。”又朝旁邊走了幾步,手指在鼎壁上劃過,一道金色光芒閃過,一行文字映入眼簾:

“火者,木之所生,然亦可焚木成灰。故火本無根,可毀萬物。火分陰陽,各屬天地。地府冥火為銷魂之器。得天火,則可借祝融之威,毀敵之神。”

“這!……”郭笑雨一時也合不攏嘴:“這不是《火騰咒》總綱!”一路看下去他更驚奇的發現,這鼎上記載的法決居然比嚴焱給他的卷軸中記載的法決更為精妙。再往別處看去,金、木、水、火、土這五行妙法盡在這鼎力記得分明,而且顯然要比他之前所知更為精深,甚至有些厲害法決甚至連他五位師父都從未提及,也不知他們是害怕自己知道,還是他們根本也不知道還有這等厲害手段的存在。但無論如何他這時已打定主意,這鼎無論如何他都要“物歸原主”。

這鼎裏所刻文字總數過萬,郭笑雨一路看下來已把“五行妙法”看了個遍。再往後看,隻見上麵寫到:

吾一生別無所長,所幸之於弱冠之年得天人啟蒙,參悟神機,明了陰陽之變化,五行之生息。自此靜心而修,終於垂暮時參透真道。鼎中所載乃吾一生心血,若後世遇有緣者得窺此書,使之不至失傳,老朽於九泉之下亦可瞑目。另載《陰陽錄》一篇,若明了陰陽之道,則有望使五行融為一體,通達天道。若後世果真有此俊傑,老朽誠然欽佩。凡飛滄龍絕筆。

看到這裏,郭笑雨心中暗想:“若這五行妙法當真是這位凡飛滄龍所著,那他就該是我的祖師爺了,雖未見到祖師爺真容,但總該給祖師爺磕幾個頭吧。”便跪在地上,連磕了五個響頭。他還未來得及起身,卻聽外麵郭甜甜喊道:“師哥,你有沒有事?如果找不到辦法就先出來吧。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郭笑雨這才猛地想起自己進到這大鼎之中時為了什麽,便大喊道:“我沒事,很快就有辦法了。”但他好像忘了自己是在這渾圓的大鼎之中,頓時回聲四起,聲音越來越響,直震得他雙耳生疼。但在外麵,郭甜甜隻聽到弱弱的一聲回應。

郭笑雨捂著耳朵四處直等到回聲消失,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不禁想笑。可又想到自己和師妹正身處險境,便又在鼎力四處尋找起來,可找了半天也隻又找到了一篇《陰陽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文字。

郭笑雨頓覺失望,可這大鼎實以是他們最後希望,他實不想就此放棄。可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新發現。不禁然仰天長歎:“祖師爺啊祖師爺,弟子跪也跪了,拜也拜了,您老人家要真是在天有靈,就給弟子些啟示,弟子出去之後定然會將您老人家的心血發揚光大,祖師爺啊,您聽到了沒啊!”最後一聲他本想大喊,可有了前車之鑒卻又生生降了一個調門。

忽然間,郭笑雨靈光一閃,終於想到自己遺漏了一個地方,正是他腳下所踏之處。

低頭看去,這下麵果有玄機。隻見鼎下有一四方大陣,四方相連又在正中交匯。郭笑雨這時想起,大師父巫梨曾對自己提到:“五行者,金位在西、木位在東、水位在北、火位在南,土位居中。故五行者雖生生不息,常變者不過四相,唯土守恒。”

想到這郭笑雨便盤膝坐在這四方大陣正中,雙眼微頜,調整呼吸。他眼前這時又浮現出那五色光線,光線仍是首尾互咬,流轉不息。郭笑雨欲以念力控製光線,心念一轉之間,這五色光線便首尾斷開,白青玄赤四色落於西東北南四位,黃色光線則在正中環繞不息。隱約間他似看見身下四方陣式騰空而起,五行五色各歸其位,又以另一種方式流轉。

五行回歸本位,再無相克之理,頓時一股真靈自郭笑雨丹田湧出流向四肢百骸,周身穴位。郭笑雨隻覺眼前一片白光閃耀,心中更是一片空靈,霎時間鼎壁上那許多文字仿佛有了意識般自飛離而起,一個一個直撞在他眉心之處,匯入心中那一片空靈之中。

當最後一個文字撞在他天靈之時,郭笑雨猛然睜開雙眼,仿佛剛才所發生一切不過大夢一場,但再向四周看去,原本所記載的“五行妙法”已盡數消失無蹤,隻剩下一篇《陰陽錄》和凡飛滄龍一紙絕筆。

郭笑雨暗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可腦中不知閃過一個什麽念頭,讓他催動法決。這大鼎隨著他這法決急速旋轉起來,頓時卷起一股旋風。而大鼎外圍這旋風更猛,郭甜甜等三人直被這旋風卷到半空之中。幾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麽,正自詫異之間,忽然間眼前一片強光閃過,幾人便都失去了意識。

當幾人回過神來之時才發現自己還在原來的地方,大鼎立在一旁,郭笑雨靠著大鼎嘿嘿傻笑,然後就是在他腳底下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頭發淩亂看不清樣貌的女人。

“冰錯!”白墨一眼就認出這女人:“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回他卻是在問郭笑雨。

郭笑雨聳了聳肩,道:“我也不清楚,隻是在鼎裏麵轉了幾圈,就出來了。”這話不真可也不假,隻不過個中緣由他實在不願告訴外人,郭甜甜或許還可以。

白墨也不細想那許多,一個箭步衝上前來,一腳踩在冰錯後心,罵道:“妖婦,這次我看你還往哪裏逃!”又是一腳,直取冰錯頭顱。這一腳足有象蹲之力,若是踩中還不得將冰錯踩一個身首異處,腦漿遍地。郭甜甜、莫聞已經遮起雙眼,郭笑雨也避到一邊,轉頭不看。

可正當這時,冰錯猛地翻了個身,右手一揚,一道寒光直射向白墨。這正是白墨方才刺在她背心的匕首。此刻這匕首自白墨胸膛穿心而過,鮮血登時湧出,染紅半片衣襟。

“妖婦!”莫問怒吼一聲,雙掌齊出,掌風直轟向冰錯。這時她早已是五勞七傷,方才出手也不過強弩之末,掌風卷來她隻覺得身子鵝毛一般地飄了起來,可摔下去的時候她卻感覺地麵簡直比鐵還硬。

“納命來!”莫問又一聲暴叱,雙手握拳,猛虎般撲向冰錯,緊接著那拳頭猶如暴雨般狂轟而來,轉眼間血肉橫飛,冰錯已被生生轟成一堆爛肉,哪裏還能看得出什麽天下第一美人。莫問轉過身來,他身上也滿是血肉,看得郭甜甜直心驚膽戰,幾欲嘔出。而莫聞卻無心去看這隻剩三分人相的師弟,而是以紅綾裹起白墨傷口,拚命以修為為其止血療傷。

片刻後,血是止住了,可他一顆心已被那一刀砍成八瓣,如何能夠複原。莫聞此時已是大汗淋漓,頹然倒在一邊。郭笑雨一步便衝上前去,左手捂在白墨心口之上,強行將修為灌入其體內。

他實不知該如何療傷,可卻誤打誤撞的觸動了白墨心脈,竟讓他恢複了意識。可白墨並未睜開雙眼,他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強挺著一口氣,調整呼吸,一字一頓地說道:“南——百裏——回命醫廬——夢兒!”最後兩字說完,傷口又崩裂開來,鮮血湧出。

郭笑雨立刻將其扶起,雙手捂住他前胸後背那貫通傷口,死命地將真靈灌入其中。經過方才之事他已不將白墨看做敵人,甚至已將其視為同伴。他本也不明醫理,卻知道這樣可以續命。果然,白墨的胸膛又緩緩有些起伏。郭笑雨這才收手。

想起剛才白墨的“遺言”,他便背起白墨,拉住郭甜甜的手,腳下一塊圓形土地騰空而起,直朝南邊飛去。甚至未顧及那口“五足鼎立”。莫聞、莫問兩人雖說已解決了冰錯,除了城中妖魔,已可回師門複命,但他兩人居然對郭笑雨那幾人生出一股不舍情懷,起身也朝南邊追了過去。

郭笑雨實不知自己實力已到了什麽地步,但此時隻聽得耳邊呼呼生風,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他已能想到自己這速度究竟有多快。而且他不過心念轉動,甚至為捏法決便已能操縱土屬之力,這般進步足夠讓他狂喜不已。

約莫大半個時辰過去,白墨在郭笑雨的背上動了一下,似乎是在提示什麽。郭笑雨頓時停了下來,緩緩降落了下去。這裏正是回命醫廬。郭笑雨或許不覺什麽,郭甜甜心裏卻在想:“這父親明明昏迷卻還知道女兒在什麽地方,這份親情真是讓人羨慕。”不禁又想起自己的父母,雖說嚴焱和馬雲兒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自己實際卻是由郭天翁養大的,所以她才不姓嚴而姓郭,可無論是生是養,她對於馬雲兒、郭天翁都從來沒有過這種心心相應的感覺。

這裏雖說是藥廬,其實不過是處農家莊院,外麵一圈齊腰高的柵欄,院裏左邊種菜,右邊載藥,藥材不見又多金貴但打理的很好。兩外還有一口井,一個磨盤。院裏有一間茅舍,不高不矮,屋簷下掛著幾串辣椒,幾串白蒜。

郭笑雨知道來對地方,正要闖進門去,郭甜甜卻把他拉住,指了一下柵欄門口掛著的一塊牌子,上寫道:欲醫病者,跪入此門。郭笑雨登時怒從心起,說道:“都說醫者濟世救人,慈悲為懷,這是個什麽狗屁規矩,居然要人跪著進去。”

這話聲音不大,但顯然屋子裏有人聽到,屋門吱呀一聲從裏推開,走出一妙齡少女,一身藍色長裙襯得她清秀靚麗,一張臉嬌小可人,與郭甜甜居然有兩分像,隻是一頭長發卻並非黑色,而是酷似草黃。這女子站在門口,冷言說道:“這就是我的規矩,要是想讓我醫就要守我這裏的規矩,若是閣下放不下尊嚴就請回吧。”是否她就是白墨日思夜想的女兒?

郭笑雨大聲道:“他就快死了!”

那女子道:“那你就更要盡快決定,是否跪下。”

郭笑雨又喊:“他姓白!”

女子臉色一變,道:“姓白的不醫。”

郭甜甜哀聲道:“他是你父親,他隻想見你一麵,他就快死了!”

女子轉身回屋,冷冷說道:“那就等他,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