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沒死

冰錯癱在地上,身子還在微微抽搐,顯然她並未死透,她口中隻喃喃地說著一句話:“為什麽?”斷臂那人走上前去,俯視著那曾經不可一世的美人,說道:“為什麽,我在你身邊潛伏十年,就是為了等這個時候,等這一刀。你害得我失去一切,父母將我逐出家門,妻子死在我麵前我卻仍要裝作熟視無睹,女兒見了我的麵猶如仇敵,你怎麽從來不問我是為了什麽要承受這一切?”

“為……為什麽?”冰錯又一次問道,也不知她這一次問的是什麽。

獨臂人又道:“你這種人,做了多少壞事隻怕你自己都不記得了,讓我提醒你一下,十年前,獨孤百世封刀大典,你闖了進去,把所有人殺了個片甲不留,為的也是煉一粒這個丹藥。不過你出手不夠狠,我被師父所救,苟活了下來。然後我就想到了報仇,我知道那丹藥隻能為你駐顏十年,十年後你必定要再煉丹藥,那時候你就要再煉一粒丹藥。而這時候也正是你最虛弱的時候。潛伏在你身邊,等了足足十年,本來我也沒有十足把握殺你,天助我也,你終究還是要死在我手上。”或許因為激動,他的聲音已微微顫抖,言語間早就沒了所謂的邏輯。

話已說完,右掌聚起十二成力,直轟冰錯天靈。

“求求你!”冰錯居然哀求道:“求求你,別殺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甚至是我的身體,隻要你開口,我隨時都可以給你,你現在就要嗎?我現在就給你!”她真的開始動手解自己的衣服。獨臂人轉過頭去,道:“收起你這一套!”

“她跑了!”郭甜甜大喊道。獨臂人轉過頭去,果然,地上隻剩一灘血跡,哪裏還有什麽人影。“該死!”獨臂人咒罵道。莫聞上前說道:“她不過已是強弩之末,就算讓她活下來,這麽重的傷,要複原也非得三五年不可。”莫聞見這人居然出手刺殺冰錯,又聽到他那一番獨白,便已想到這忍辱負重的苦人兒究竟有多不容易。上前說話,實有修好之意。

獨臂人說道:“但是‘無空無名’門下的人,卻並非如你所想那麽簡單。”

“無空無名!”郭笑雨也走上前去,道:“你剛才說無空無名?”

獨臂人道:“是。你是不是想問幾天前偷襲你師父們的那群人也是‘無空無名’門下,我可以告訴你,是。那群人正巧也是冰錯的部下,所以我知道。他們找你師父,實際是為了要給她煉丹。”指了一下那懸在半空的大鼎,道:“那口鼎叫做‘五足鼎力’,算起來那該是你門下的法寶,隻不過你那一派人才凋零,無數法寶流落在外,這口鼎便是其中之一。鼎中暗含五行之力,用來煉製丹藥實可說是事半功倍。”他這話實以點明,他知道郭笑雨同那五人的淵源,也說明無空無名門下,的確是手眼通天。

郭笑雨微微點頭,又狐疑地看著這人,道:“你究竟是什麽人物,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獨臂人道:“白墨是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好事我做的不多壞事卻做得不少,殺人放火我都做過,你說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莫聞在旁道:“前輩是為了除去這惡人才去做惡事,所行雖不善,心卻不惡。”

白墨苦笑道:“可惜,不能手刃那妖婦。”

郭笑雨道:“要殺她隨時都可以。但我想知道些別的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

白墨道:“你問。”

郭笑雨道:“昨夜偷襲我們的人,是不是你?”

白墨點了點頭,可又搖了搖頭。

郭笑雨不解,問道:“究竟是不是你?”

白墨道:“不是,但他去那裏是我指使的。白天我見你使出那一手活藤絕技,就猜到了你的來路。說實話,我派他去,是為了抓你們來煉丹。不過他回去之後和我說你們身上懷有異寶,我便對那寶物動了心思,隻是想不到,賠了夫人又折兵。”一下子失去五十年修為,任哪個修煉之人都會痛心疾首。就如一個守財奴第二天照例打開金庫大門時發現自己全部的金子都被人搬空一般。

郭笑雨憶起方才之事,微微點頭,道:“多謝你據實相告,如果你覺得吃虧,我可以把功力還給你。”白墨道:“不必了,這幾年我修煉魔功,實則入魔已深,若是仍強留修為,隻怕有天會反噬自身。如今這修為轉移到了你身上,也可說是機緣造化,你就安心的收著吧。左右大仇已報,我白墨以後也不想再動武。”

郭笑雨拱手道:“如此,承情了。”郭甜甜這時也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剛剛我聽你說,你被你的父母逐出家門,你還想不想再見他們?”白墨歎息:“我離家的第二年母親便病逝了,父親要親手殺了我這個不孝子,背著母親的牌位四處找我,可找了兩年也沒找到,後來生了一場大病,與駕鶴西去了。”

郭甜甜不禁一陣惋惜,又道:“那你剛才說你還有個女兒,你想不想見你的女兒?”

“我……”聲音急切而短促,誰都知道他後麵那個字是“想”,可他自己卻沒勇氣說出來。郭甜甜笑道:“既然這樣,你帶我去找你的女兒,我幫你說服她,讓她認你這個父親。你們都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實不該這樣老死不相往來。”

“真的嗎,你真的能幫我說服夢兒?”他聲音中充滿希望,眼中已冒出迫切的光。那夢兒,想必就是他女兒的名字了。

郭甜甜道:“一定,你把五十年修為給了師兄,我也要幫你做一件事當做補償才是。”白墨已是感激涕零,就差跪地叩頭,以表謝意了。

郭笑雨這時則把注意力轉移到“五足鼎力”之上,圍著鼎地下左三圈、右三圈的轉,口中嘟囔著:“這口鼎既然是我門中法寶,我若把它收了是不是不算偷或者搶,而是算物歸原主啊。”白墨聽到他的話,說道:“這鼎的確是你門中之物,但要收他也非議事。況且就算物歸原主,難不成你要每日將這口大鼎背在身上?”

莫聞眼珠滴流一轉,嗬嗬笑道:“終日背著也沒甚,據說龍生九子,其中有一子明月贔屭,就是終日背著一個什麽,沒什麽,沒什麽。”郭笑雨聽到這話隻當是個玩笑,郭甜甜卻不樂意了,嗔怒道:“你敢說我師兄壞話!”雖隻一句話,她臉上的表情卻變了,周圍的氣氛也跟著變了。

有這麽一位師妹替自己出頭,郭笑雨心中不禁暗喜,但他卻實不願意得罪眼前這兩人,雖說剛得了五十年道行,就算勉強能敵得過眼前這兩人,可這兩人說自己還有個師父,除了師父想必也該有師兄師妹什麽的吧。總有人能替他們出頭。

想到這,他心裏又不禁暗然,如果五位師父在身邊,他們一定會為自己出頭的。想到五位師父,在看這五足鼎力,心頭登時湧起一股狠勁,“我定要將這鼎收回,也算為師父們做點事。”當即對郭甜甜幾人說:“你們退到一邊!”郭甜甜自然乖乖退開,郭笑雨卻也不管那幾人聽到沒有,雙手結起法印,雖不見周圍有什麽變化,可他的身子卻不知怎地淩空飄起,隻是在風中搖搖晃晃,再看那半空的大鼎也已開始左右搖晃。鼎口那一團黑色**這時也已凝縮成狗頭大小的團,但這團黑水之中卻似有千萬隻手在掙紮揮舞,內裏更似有千萬個聲音在哀嚎悲鳴。郭笑雨知道,這是那城中的冤魂久久不願散去。

“呀!……”郭笑雨低叱一聲,雙手朝天托起,雖是手中雖然無物,他卻好像已使出了全力,但饒是如此卻仍奈何不得他手中那看不見的重物。

郭笑雨此刻在空中已是搖搖欲墜,但仍咬著牙堅持,猛然間一聲嘶吼,他手肘已挺得筆直,顯然已將那“重物”舉起。再看巨鼎,已朝他這邊傾倒過來。

“小心啊!”白墨大喊一聲,但好像晚了半拍,巨鼎倒下雖傷不到郭笑雨,但鼎口處那一團黑水則朝他迎頭砸來。郭笑雨這時早已脫力,身子直直的摔在地上,那團黑水正砸在他臉上。但令所有人不解,這黑水居然順著他的七竅流進他的體內。

下一瞬,隻見他渾身泛起黑氣,表情痛苦之極。雙腳不辨方向的亂踢,雙手則在半空亂抓,口中大喊著什麽誰也聽不清楚,隻知道他這時定然承受著超乎想象的劇痛。

郭甜甜哪見過師哥這般瘋狂模樣,頓時間手腳冰涼,失去了一切思想。

莫聞則在一旁問道:“他怎麽會這樣?”

白墨道:“邪毒入體,若再不想辦法他將必死無疑。”

郭甜甜突然大吼:“那你快想辦法啊,快啊!”回頭正見師哥雙手成爪,在自己身上亂抓。郭甜甜也來不及多想,一把將郭笑雨摟在懷中,郭笑雨那利爪一般的手指則盡數抓在了她的後背之上。

痛,鑽心的痛。

但郭甜甜願意承受,甚至甘心承受。隻要師哥沒事,哪怕再痛,她也絕無怨言。

淚,滾燙的淚。

郭甜甜很少真正流淚,更絕少在人前流淚。但這滴淚是真的。

淚貼著郭甜甜的臉頰流到郭笑雨的臉上,沿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正流到他的唇間。

郭笑雨瘋狂的眼神頓時變得清澈,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眼見麵前的師妹正痛哭流涕,眼見自己的雙手已沾上了師妹的血,他一把將郭甜甜推開,這一掌則正打在他郭甜甜胸前的吊墜上。

一條黑氣將郭笑雨的掌心與那枚吊墜連在一起,吊墜頓時紫光大盛,黑氣源源不斷地從郭笑雨的掌心湧進那吊墜,亦閃爍起黑色光芒。但黑氣越湧越多,吊墜上的紫光不但不見衰弱反而愈加強烈,而黑氣大又被其壓製之象。眼見郭笑雨掌心黑氣消失,郭甜甜胸前吊墜上的紫光已是前所未見的明亮。繼而閃爍幾下,又消失不見。

郭笑雨頹然倒地,而郭甜甜卻安然無事,見師兄又是三步並作兩步走,一躍便到了郭笑雨近前,那身子輕盈的簡直像變了個人。

“怎麽會這樣?”莫聞又是不解。

白墨道:“龍骨,絕不會錯。”

“龍骨?”莫聞問道。

白墨道:“傳說古有神獸,名曰蒼龍。居海中,善飛行。主水利,能呼風喚雨。又有神人黃帝,斷蒼龍一指,將其馴服。龍指落入凡間,被仙人尋到,以其骨製成吊墜,可得神獸之力。”歎息一聲,又道:“那小子懷中的落月鏡便是依照龍骨之力仿製而成,但威力不足龍骨之萬一。落月鏡能將外力轉化為其持有者最合適之力,但其亦有極限。而龍骨則可將一切力量淨化成為最純淨之力,這卻是落月鏡萬做不到的。”

莫聞道:“兩者間又有什麽區別嗎?”

白墨道:“水能融百味,而落月鏡卻隻得一味。你覺得兩者間可有差異?”目光又轉向郭甜甜,喃喃道:“龍骨雖然神奇,但若要將龍骨所化之力完全吸收卻也非易事。除非,這女子天生便是最為純淨的身體,方有可能辦到此時。”

這時郭笑雨昏迷倒地,任郭甜甜怎麽呼喚也不見蘇醒。白墨走上前去,道:“沒用的,他被邪氣入體,那邪氣時千萬人的精魂血肉所化,有以那千萬人之骸骨練就,怨氣極重。雖說這邪氣被你吸走,但他的還是受了極重的內傷。若想救他,隻得……”

“隻得什麽!”郭甜甜頓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隻得什麽,你快說啊!”

白墨歎道:“看來這是命中注定,也罷。要想救他,隻得去找我那個一心要殺了我的女兒,隻有她能救這小子了。”

“那我們快走啊!”郭甜甜一把拉起郭笑雨背在身後,說道:“快點,帶路啊!”

白墨正吃驚於這女子的力氣,訕笑一聲,便走到了幾人前頭。

可是,從深夜走至天明,又從日出走到日落,他幾人竟未走出這小城。又走了一個日出一個日落,這幾人居然回到了五足鼎力的旁邊,那不正是他這幾人的出發點嗎?

“怎麽回事?”莫聞心裏不禁泛起嘀咕,不僅是她,這裏每個人都想問。

白墨道:“她,還沒死,她又活過來了。我們所在已非我們所在,眼中所見已非我們所見。”這話說得神奇,莫聞卻似聽懂了:“你是說,我們中了幻術?”

白墨道:“並非幻術,我們此刻已走進了冰錯那妖婦的意念空間。隻要她心念一轉,我們將去到任何她所想象之處,甚至是這根本不存在的世界。”

“沒錯!”天空中飄來冰錯瘋狂的聲音:“你們以為憑那點伎倆就能殺死我冰錯嗎?你們太天真了。在這裏,我會讓你們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樂趣,我會讓你們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最後一絲希望,讓你麽在我的意念之中崩潰,讓你們成為我的奴隸。還有你,小丫頭,你吸了我的靈丹我不怪你,因為你將成為我的靈丹,你這純淨體質將使我的靈丹神效倍增。還有那小子,居然能操縱五行,的確有意思,還有龍骨,落月鏡,這一趟下山,著實的不虛此行。你們幾個,就在這裏好好玩吧!哈哈哈哈……”笑聲在空中久久不散,猶如死神敲響了喪鍾。

郭甜甜想著身後重傷的郭笑雨,帶著哭腔說道:“我們該怎麽辦啊,怎麽辦啊。”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莫聞上前安慰道:“放心,你師哥吉人天相,絕不會有事的。我師父曾和我說過,這世上總要有些人來與眾不同,而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要與眾不同的。你師哥能操縱五行,足以說明他就是這與眾不同的人,老天爺既然造就了他,就不會讓他這麽早就死的。”

郭甜甜明知這是安慰的話,卻還是抬起頭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莫聞重重地點了下頭,道:“嗯,是真的。相信我。”

郭甜甜伏到郭笑雨耳邊,輕聲道:“師哥,你聽到了嗎?莫姐姐說你是與眾不同的人,你千萬不能有事,知道嗎?如果你有事甜甜該怎麽辦,你答應過甜甜要一輩子保護甜甜的,鑰匙你真的又是,誰來保護甜甜,甜甜被人欺負該怎麽辦啊?”話道這裏,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丫頭……,你的,你的眼淚真多,師哥……師哥就算不被人打死,也要……被你的眼淚……給淹死了。”郭笑雨雖然重傷,但居然醒了過來雖然聲音有氣無力,斷斷續續,但顯然他已經恢複了意識。

莫聞苦笑了一聲,道:“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屬貓的,有九條命。這傷要是換成別人早就死了,你居然還能再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