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英雄的坦白

十點的太陽正是最烈的時候,在這冬天卻依舊顯得不夠熱烈。路上的人來來回回都哆嗦著手喝著氣,雖然有警戒線圍著案發現場,可依舊圍不住路人們好奇往這邊投來的目光。

杜琪琪蒼白著臉,紅著眼睛委屈地坐在一邊,林英雄試圖和她找些話題,她也不樂意搭理。

倒是徐旭飛,也不管肖虎在前線忙得跑前跑後,偷溜到一邊,喝著水,和林英雄隨便扯了兩句:“之前是植物展覽,說凶手的玫瑰是從展覽門口撿的,那也就算了。現在這輪到橋下的乞丐,身邊怎麽可能會有玫瑰?我就說凶手就是變態,肯定天天手上備著玫瑰,他對這玩意有情結,天天看著人就拿這玩意殺人。查到玫瑰的主人是誰,就找到凶手了,到時候狠狠揍他一頓。”

徐旭飛還在抱怨地絮絮叨叨著,林英雄的視線順著光太廣場直到與其相連的內河橋的小塊空地上,突然一個紅紅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朵玫瑰花苞。

他認得這朵玫瑰花苞,那原本是他的,卻在昨晚被乞丐付和搶走了。

林英雄走過去,隻見綻放的玫瑰嬌豔欲滴,但上麵明顯是被扯掉了一半,剩餘的一半還沾著泥土和一些淤血。

林英雄的腦子裏似乎憑空浮現出了昨夜犯罪現場的場景,那仿佛如電影膠片般慢鏡頭回放。

凶手先是用某種方式,給付和注射了某種化學毒物,他看著付和逐漸平靜的臉色,漸漸放大的瞳孔,然後他搶過付和手中的玫瑰,再將這隻玫瑰緊緊地勒在他的脖子上。

付和嚐試掙紮,但他的身體很重,完全無法動彈。玫瑰根莖漸漸嵌入他的皮膚,豔紅的鮮花沾染到了腥味的鮮血,而後又不小心落地,引得細小塵土飛揚。

付和的呼吸越來越輕,瞳孔無神,最終,他的心髒停止了跳動。凶手很滿意自己這次藝術品,他轉身離開這裏,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玫瑰花朵,將它踢到了小空地上。

不知為何,林英雄像是鬼迷心竅了一般,原本該將玫瑰花裝進證據袋上交的他,突然手一抖,便將玫瑰花塞回了自己的包裏。

他隻覺得心髒在這一刻跳動得異常快,異常響,他很緊張,可心裏卻有一個聲音要他這麽做,支持他這麽做。

徐旭飛的話還在耳邊回**:“查到玫瑰的主人是誰,就找到凶手了,到時候狠狠揍他一頓。”

那是不是如果這朵玫瑰被人發現是他林英雄的,他就會被誤認為是凶手呢?他要是澄清的話,會不會大家都不相信他,誤會他?

此時,肖虎正好走到了他的身邊:“你跑哪去了?那邊弄得差不多了。”

林英雄連忙回過神,指著麵前這塊空地:“我覺得我們把案發地周邊也查一查,這一塊人流量大,現在要不把證據收全了,回頭會很難找的。”

肖虎讚許地點點頭:“有道理,我去安排。”

見林英雄還在愣神,肖虎又撞了撞他胳膊:“你怎麽了?是發現了什麽嗎?”

“沒,沒有。”林英雄哆嗦了一下。

肖虎的表情有些狐疑,林英雄連忙扯了扯嘴角,尷尬地笑了笑:“真的沒有。”他僵硬地轉化話題,“抓緊時間,要不回局裏晚了。”

林英雄悄悄地抓緊書包帶子,仿佛這樣才能減輕他心裏的負罪感一樣。

他的背包裏,殘缺的玫瑰花正靜靜地躺著。

林英雄收隊回局裏的時候已經是正中午,朱洪湧正埋在一堆資料裏,見林英雄回來,他便叫上肖虎,對林英雄進行例行的審問。

筆、錄像機、錄音、審訊室、慘白冰冷的燈,這些都是標配。朱洪湧一本正經地打開錄音筆。

林英雄先開口:當時晚上十二點左右,我和朋友聚餐後,和往常一樣回到家,那時候天很冷。沒有路燈也很黑,我很想早點回家,走路很急。突然,有人拉住了我的褲腳,我嚇得連忙一跳,就發現是一個乞丐在向我乞討。我當時看不清他的臉,但還是覺得惡心…….

林英雄說的很詳細,而且很生動,仿佛他現在就在昨晚的現場一樣。他說的一切供詞都是真實的,除了他隱瞞了被付和搶走了一支玫瑰的那一段。

因為他怕,下意識地又開始怕了。

他想到徐旭飛的話,他怕因為他給了付和玫瑰,會導致朱洪湧誤判為他就是凶手。他擔心他的澄清在外人眼裏會成為狡辯,他猶豫他會不會被人誤解。

林英雄不想以任何方式接近死亡,哪怕是被冤枉的尷尬方式——他再次覺得自己應該叫“林狗熊”了。

肖虎坐在朱洪湧身邊,聽著朱洪湧與林英雄的一問一答,然後用筆在紙上快速記錄。

他記下一些關鍵詞:晚上12點、內河橋與光太廣場交接處角落、路段沒有監控攝像頭、當時路上沒有過路行人、路燈又壞了、此路段周邊都為居民區,人員單一且治安良好。

朱洪湧問話完畢,他對肖虎使了一個眼色,肖虎把紙筆收好,裝好錄音筆走出審訊室。

朱洪湧伸手關掉麵前的通話接線,隨著“刺啦”一聲,外麵的實時信號阻斷。所有人陸陸續續地離開外麵的監視房,審訊室一下子隻剩下朱洪湧和林英雄兩個人。

林英雄拎起包也想走,朱洪湧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林英雄有些詫異地回頭:“朱隊?”

朱洪湧輕輕一挑眉,神情有一絲捉摸不定。林英雄下意識地吸了口氣,朱洪湧示意他坐回原處。

“聽肖虎,說這次現場采證你也有幫忙?”

林英雄點點頭,有些警惕地看著朱洪湧:“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在現場的。”

朱洪湧沒有回答,隻是繼續問:“你有反複檢查,確定現場都采集幹淨了嗎?”

林英雄被突如其來的話問得一愣。

朱洪湧又繼續道:“證據都收集全了?”

“嗯。”林英雄點點頭。

朱洪湧低下頭,一邊收著桌上的資料,一邊漫不經心問:“也都上交了?”

林英雄的瞳孔不可見地放大,他的手下意識地扣住了包。

“嗯?”朱洪湧的語氣上挑,他還在故作平靜地收拾著東西,對麵林英雄一瞬間隻覺得心髒要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

他呆滯地站在原地,麵前朱洪湧抬頭朝著他挑了個眉。朱洪湧的眼神像是一麵可穿透任何東西的鏡子,可看見林英雄包裏藏著的殘缺玫瑰花,更可以發現林英雄此時波動和瘋狂跳動的心髒。

他又有些心慌了,可害怕承擔責任的恐懼讓他強壓住了心底的不安。

朱洪湧沒有吭聲,他的眼神漸漸變涼,他低斂下眼,準備離開。

林英雄突然叫住他:“等下!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證物還在我這。”他從書包裏掏出那個證物袋,裏麵還有一朵殘缺的玫瑰。他見朱洪湧沒有回話,隻能繼續解釋:“這個……是勒住付和脖子上的那個玫瑰根莖,遺失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