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獄殺案

本市最繁華的商圈,某酒店公寓前拉起警戒線,多達五輛警車停在公寓門前,有數名警員在警戒線前維護秩序,這場麵吸引了附近逛街的年輕人,很快在公寓前圍得水泄不通,警察進進出出的忙碌著,人群議論紛紛。

一個頭戴絨布帽子的女孩兒神秘兮兮的對閨蜜說:“公寓出了凶殺案,聽說那血流的,嘖嘖,跟水似的,都淌過道裏了。做衛生的阿姨掃了又掃,血從門縫裏滲出來,怎麽都掃不幹淨……”

人群嘩然,膽小的女生尖叫了起來。

年輕警察衝絨布帽女孩兒瞪了一眼,斥責道:“看到了嗎你?別造謠啊,造謠是要拘留的!”

絨布帽女孩兒吐吐舌頭,沒有離開的意思,她伸長脖子朝裏麵張望,大堂沒開燈,逆光的原因,裏麵黑洞洞的,顯得無比陰森,這為凶殺案更增加了幾分神秘。女孩兒墊著腳尖,黑洞裏除了忙碌的警察,沒有任何能滿足她好奇欲的東西,她有些喪氣。

她身後的夥伴兒推搡著她,追問道:“看到了嗎?怎麽還沒發現啊?”

絨布帽女孩兒抱怨著:“別推了,再推就進去了。”

她身後的人群突然**起來,人群自覺的分開,女孩兒還墊著腳尖朝裏觀望,絲毫沒察覺到身後的異動,有人壓著嗓子說:“來了……來了……”

“真的是他。”

“聽說隻有真正的大案才會驚動他!”

……

絨布帽女孩兒好奇的扭過頭,闖入視線的是一襲黑色風衣,來人身材高挑,步伐穩健,如果你不看他的臉,你很難相信,擁有這種氣度居然會是個這麽年輕的男人。女孩兒好奇的揣測他身份,警戒線前的警察挺直身體,肅然起敬道: “馬隊,您可算來了,現場都亂成一鍋粥了,有人說,這……這……”

被稱為馬隊的年輕人眉頭微皺,冷峻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是淡淡的說:“這什麽?”

“這恐怕不是人幹的!”小警察聲音裏透著恐懼,他壓低了嗓門。

馬隊依舊是淡淡的,道:“現場在幾樓?”

“8樓804。”小警察慌忙回答。

馬隊撥開警戒線,鑽了進去,他徑直走進黑洞洞的大堂,在玄關處整個的消失掉了,像被透著陰森氣息的洞口整個的吞噬。

絨布帽女孩兒突然對這位馬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盯著他消失的地方出了神,腦子裏在揣測他的真實身份。

突然人群**起來,她聽到人群紛紛議論,都跟那位馬隊有關,“他就是馬思望啊,可真夠年輕的,聽說沒他破不了的案,再離奇的案子,他都能抽絲剝繭的破解……”

人群說什麽的都有,將他捧上了天,絨布帽女孩兒這才意識到,這位馬隊是曾上過都市報頭條的市刑警隊副隊長馬思望。

她抬頭望向酒店八樓,默默的尋找804房間所在的位置。酒店外牆成排的反光玻璃,炫得她眯上眼睛,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那張憂鬱中略帶剛毅的臉,一扇窗戶被推開了,露出馬思望那張憂鬱深沉的臉,他正俯視著樓下的芸芸眾生,然後習慣性的皺起了眉。

絨線帽女孩兒迎著他的目光,她好似注意到,他越過圍觀的人群,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突然凝住了。

女孩兒低頭匆匆離去。

馬思望推開804房間,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酒店公寓,裝飾風格簡約,接近於快捷酒店。客廳裏隻有簡單的家具電器,一切物事擺設整齊,衣帽架上掛著一頂紅色的帽子,帽子看起來質地很好,非常精美。

痕跡組的同事遞給他一雙鞋套換上,他衝一位女同事指了指臥室,女同事點了點頭,說:“正等你呢,不過你做好心理準備,現場怪得很!”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樣的描述,從警以來,他辦過不少怪案,他的同事們也算見多識廣了,還從沒見過他們這樣的反應。他皺了皺眉,朝裏麵走去,前麵的警察自動給他讓出道來,兩名法醫搖著頭急匆匆的出來,他們顯然沒意識到麵前的人是馬思望,幾乎迎麵撞上,馬思望閃到一邊避開他們。

法醫老唐跟他打招呼,滿臉愁雲緩和了下來,歎氣說:“你可終於來了,我老唐幹這行這麽多年,今兒個算開眼了。”

馬思望的眉頭擰了起來,道:“這麽邪乎?”

老唐撇著嘴,道:“何止是邪乎?簡直是……哎,還是你自己去看吧……”

老唐和另外一個法醫出門去了,馬思望急忙跨進門內,女屍突然闖入他的視線,饒是他見多識廣,還是被嚇了一跳。他從警多年,對怪案有天然的興趣,驚詫之後,他很快鎮定下來,目光在詭異的女屍麵前,變得發亮。

一具**的女屍被尼龍繩綁縛四肢懸掛在天花板上打著旋兒,女屍渾身是血,失血過多的原因,導致臉上呈現一種青紫色。她雙眼泛白,直勾勾的盯著馬思望,人雖然已經死了,可她的眼神,仿佛傳遞出某種特殊的含義。

在馬思望的從警生涯裏,各種光怪陸離的犯案現場他都見識過,這具女屍算不上特別恐怖,怪就怪在女屍身上,居然插滿了鋒利的刀片。

薄薄的刀片一片挨著一片插滿她全身,一眼看上去,女屍猶如一隻懸在空中的巨大刺蝟,馬思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仇殺!

什麽樣的仇恨,會讓凶手這樣瘋狂,用這麽複雜的方法來製造凶殺案?

什麽樣的仇恨,會讓凶手這樣冷靜,用這麽精確的方法,來殺死一個女人?

什麽樣的仇恨,會讓凶手這麽絕望,用這麽殘酷的方法,來達到泄憤的目的?

馬思望遙望著微微顫動的女屍,他的目光定格在女屍臨死前凝固的麵容上,沒有恐懼和絕望,她很平靜,平靜中仿佛還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神探馬思望在女屍麵前怔住了。

刑警隊鐵娘子孫旭隊長從床底下灰頭土臉的鑽出來,她見到馬思望有些不高興,責怪道:“我們就等你看過現場才能工作,你看你多耽誤事兒,法醫都等你半個小時了。”

馬思望的目光從始至終沒移開過女屍的臉,他掃過女屍的額頭眼角,掃過她的嘴唇眉目,孫隊長的責怪,他置若罔聞。

孫旭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兩人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性,她早摔門罵娘了。脾氣火爆的孫隊,也隻在馬思望麵前,才會拿他沒轍,刑警隊最難纏的人物,孫旭排第二,絕沒人敢排第一。

馬思望看過現場,孫旭招呼法醫和痕跡組工作,馬思望道:“死者身份確定了嗎?”

孫旭一掃剛才的火氣,鎮定而嚴肅的說:“死者周曉瑩,女,三十歲,在一家財務公司擔任會計工作,兩年前離異,育有一女,不過是跟前夫一起生活。她獨居在此,已經住了接近一年時間,據走訪物業和鄰居證明,死者生前社會關係簡單,除了上下班,平時一般都呆在家裏,很少跟外人接觸,周末出門的頻率也不高。”

痕跡組的同事幫著法醫把屍體放下來,馬思望又瞟了一眼屍體,眼神透著茫然又時而精光四射,他的心思沒人能琢磨透徹,包括他的好搭檔孫旭警官。

孫旭歎了口氣,說:“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會製造出這麽血腥的凶殺場麵。”

馬思望皺起了眉,道:“你認為是仇殺?”

“不是仇殺?誰會大費周章的這樣殺人?”孫旭很難追上馬思望的節奏。從現場來看,死者死於仇殺無疑,他們做的偵查工作,都是從仇殺出發的,可惜目前還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馬思望道:“如果單從千刀淩遲看,很有可能是仇殺。不過,你注意到一個細節沒有?這一千多片刀片插入屍體的間距、深度甚至排布方式,都是如出一轍,如果是虐殺泄憤,凶手不可能保持這樣克製的理智,他對待屍體的細致程度,簡直像在處理藝術品。”

他頓了頓,十分肯定的說:“肯定不是仇殺。”

孫旭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如果不是仇殺,什麽力量才會促使一個人花費這麽多精力來完成這樣龐大的一項工程呢?”

她把“工程”兩個字,特意咬重了一些,以示做這件事的困難程度。

女屍蜷縮的樣子在馬思望腦子裏定格,然後逐漸放大,青紫色的皮膚和刀陣一樣的刀片布局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刀片的反光讓他目眩,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著法醫嫻熟的忙碌著,腦海裏蹦出一個詞:“儀式。”

沒錯,凶殺現場具有很強烈的儀式感,藝術品一般的刀陣布局,溫水煮青蛙式的殺人方式,一切都顯得那麽有條不紊按部就班,而這一切表現出來的內涵,就是一種獨特的儀式感。

馬思望從酒店公寓出來,圍觀的人群已經散了,他跳上車,副駕的車門卻被孫隊拉開了,孫旭在他旁邊坐下。

馬思望奇道:“你下午不是要去省廳開會嗎?”

孫旭扔給他一支煙,自己先點上了,狠狠抽了一口,香煙的味道彌散開來,馬思望默默的也給自己點上,兩人相對無言。

一根煙抽完,孫旭打破沉默,說:“這個月第二起了。”

馬思望點了點頭,然後抬眼看向遠方,人群魚一樣的聚在一起,又很快散去,城市如一條大河,人們捕食其間,表麵的錦繡繁華下,到底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罪惡。有多少罪惡正在發生,又有多少罪犯隱藏在黑暗中獰笑,沒有人知道。

孫旭道:“我剛接到局長電話,市裏的意思,限期破案,否則,咱倆都別幹了。”

孫旭扔了煙頭出去,重重關上車門,馬思望將煙掐滅,目光看向遠方,孫旭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公寓大堂深處。他目光變得建議,發動汽車,然後加大油門,朝分局的方向疾馳而去。

案件發生地隸屬於城東分局。

深夜,分局長主持會議,馬思望和孫旭都參加了會議,現場還有痕跡科同事出席。

2008年7月25日,本市洪山區中原路32號宏瑞華府小區5號樓804號租戶周某(女性,漢族,30歲)被殺死在租住的酒店公寓內。根據屍檢結果顯示,死亡時間在淩晨3時到4時之間,死因為全身大麵積失血過多。在死者體內發現乙醚殘存,據推測死者死前遭乙醚迷暈而遭到控製,凶手從而能夠順利的利用多達一千兩百支刀片完成虐殺過程。

從現場勘查情況來看,室內沒有翻動過的痕跡,財務也沒有丟失,能夠排除搶劫殺人的可能性。死者全身**,沒有性侵痕跡,能夠初步排除強奸殺人可能。

鑒於凶手用多達一千兩百支刀片完成殺人過程,初步懷疑殺人動機是仇殺。已經排查過死者生前親屬、同事、朋友等社會關係。據調查,死者離異,與前夫育有一女,兩人在長達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感情淡漠,兩人為和平分手,也不存在財產糾紛,這一點得到死者父母證實。

死者性格隨和,與同事相處融洽,在公司兩年的工作過程中,從未與人發生過爭執,更未與人結仇。死者職位為基層員工,晉升無望,不存在在工作過程中與同事產生利益糾紛。同時,幹警對死者生前社會關係做過進一步排查,了解到死者社會關係單一,僅有幾位大學同學在聯係,幾乎足不出戶,同學都能證實死者生前與人為善,從未見過與人發生爭執。

調查到了這一步,幾乎陷入僵局,幾位老警察為下一步的偵查方案爭執不下,分局長也一籌莫展,會議氣氛空前凝重。

分局長拿出當日晚報扔在桌子上,頭版頭條赫然正是這起凶殺案,這幫記者也不知從哪兒弄來凶案現場照片,刺蝟一般的屍體上,雪亮的刀片觸目驚心。

新聞頭條是:“本市再現變態殺人狂魔,警方破案無望市民人人自危”

孫旭掃了一眼新聞標題,怒道:“案發距現在不過十個小時,他們怎麽就知道警方破案無望?”

一群警察臉色都不太好看,一個老警察對分局長說:“我去找省宣部門,這種報道太不負責任了,簡直是擾亂人心。”

分局長慢悠悠的說:“人家說的也沒錯嘛,從案發到現在,咱們的確是一頭霧水,一點方向都沒有。冤枉嗎?我一點不覺得冤枉,你們冤枉什麽?”

他嗓門拔高了八度,在座眾人無不低頭,分局長的目光落在馬思望身上,說:“馬隊長你來說說意見。”

馬思望清清嗓子,道:“大家都聽說過十八層地獄吧?其中有一層被稱之為鐵樹地獄,據說凡在世間離間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死後入鐵樹地獄。樹上皆利刃,自來人背後皮下挑入,吊於鐵樹之上。”

眾警察都有些茫然,明明是一件凶殺案,馬思望怎麽能天馬行空的扯到地獄去了,還這樣煞有介事的長篇大論。現在可不是他們下班閑聊,是在開嚴肅的案情分析會,更何況這案情的變態、血腥和恐怖,都是聞所未聞的,據說已經在社會上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響,上級給了局裏領導很大壓力。

馬思望在這種場合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實在是給找不自在,要不是他在局裏破案有一套,恐怕現在已經被領導趕出去了。

幾個領導級別的警察臉色都變了,不知道這位一貫以特立獨行著稱的年輕警察說出這麽一番奇談怪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連馬思望的鐵搭檔孫旭都有些掛不住,馬思望的呆勁兒可別在這時候犯了,接連兩起離奇凶殺案,局裏領導都快瘋了,他這時候說出這麽一番沒有根據的話來,不是找抽嗎?

分局長的臉色變成了豬肝色,他雙目瞪大,像要把人活生生給吃了似的,用力的在桌子上敲了兩下,說:“往下說,都提到地獄了,下一步該是閻王了吧?”

馬思望提起一張放大數倍的凶殺現場照片,指著死者的詭異姿態,說:“你們難道沒注意到她掛起來的樣子,像下了鐵樹地獄一樣嗎?”

會議室頓時亂成一片,又驚奇之聲,有驚歎之聲,更多的是不以為然和質疑的聲音,孫旭隊長更是滿臉黑線,她悄悄扯了扯馬思望的袖子,馬思望不為所動,繼續提著照片,尷尬的立著。

分局長氣得發抖,他狠狠瞪了馬思望一眼,朝門口指了指,說:“馬隊可能是太累了,先去外麵抽根煙冷靜冷靜,再參與案情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