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摩天大樓
“老同學！”
宋妍和唐安剛走出艾爾集團的電梯門，隻聽一聲喊，一名身穿黃色連衣裙，外披白色職業小西裝的靚麗女士迎了上來。
唐安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宋妍，以為是叫宋妍，宋妍眼睛翻得老高：“你看我幹什麽？”
唐安簡直沒認出這是自己當年的高中同學徐曉。濃妝豔抹的徐曉走過來的時候，懾人的氣場十足。
徐曉走過來就做了自我介紹：“不記得我了，唐安？我是徐曉啊。”
唐安乍見美女，有點發窘：“想是想起了，你變化太大了！”
徐曉伸手和宋妍、唐安握手：“我知道二位來是有公務，敘舊的事一會兒留給飯點，我已經預留好了我們公司的西餐廳位置。女士您好，我是高總的人力秘書。”
宋妍對花枝招展的徐曉沒有好感，她禮貌的伸手：“吃飯就不必了，我們來了解下高智斌汽車事故的情況。”
徐曉將二人引進一個安靜的小型會議室。“集團保衛部接到警方通知，按照保密要求，二位來調查的事情沒有聲張。集團辦公室已經安排好了，高總出了交通事故後，現在有另外的常務副總裁在負責集團工作，如果是需要了解高總的情況，你們可以問我，如果是了解其他情況，我再請示副總裁。”
唐安聽著徐曉說“高總出了交通事故後”，總是感覺哪兒不對勁。宋妍用腿碰了唐安一下，唐安才回過神來。
唐安見了女士不大會說話，特別是徐曉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唐安，他更不知道該從而聊起，於是詢問的任務就給了宋妍。宋妍揮手示意他做個簡單記錄。
徐曉顯然已經是對各種場合應付得非常自然。
簡單開場白之後，宋妍便直接開問。關於馬鐵的一切，大數據偵查已經摸得很清楚，所以外調的重點圍繞在高智斌的事故上。
宋妍開始問：“聽說高智斌出事之前，你和他一同去了瑞典斯德哥爾摩？”
“是的。”
“是去幹什麽呢？”
“艾爾汽車出口到北歐市場，高總去進行一場路演。”
宋妍問：“這期間發生了什麽異常的事嗎？”
徐曉問：“什麽是異常？如果沒有察覺異常，應該就是沒有異常吧。”
宋妍道：“那能和我們講講去瑞典前後的事情嗎？”
徐曉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她緩緩道來，將她陪同高智斌去往斯德哥爾摩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宋妍要求她盡量細致。徐曉回憶其高智斌即將離開瑞典的那一天，在演講廳做了精彩的演講，會上還有幾名記者提出了刁鑽的問題。
宋妍突然問：“高智斌這樣的人物，去瑞典，為什麽隻帶你一個人？”
這個問題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宋妍觀察了一下徐曉的表情。
徐曉神色如常：“高總有智能助理，高總一直認為人力終將被替代，他的出行從來沒有三五成群，隻需要一個基本的人力秘書配合各種人工智能就好了。甚至從機場返回，他都隻需要艾爾智能汽車送他回去，不需要司機，更不需要人力秘書。”
唐安和宋妍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徐曉介紹自己是“人力秘書”，院裏在智能狂人高智斌的世界裏，用得最順手的，還是“智能秘書”！
“高智斌從飛機上下來，是他自己驅車回家的？”唐安問。
徐曉道：“不一定由高總自己開車，你們知道的，艾爾汽車是可以設定好終點和起點，然而進行智能駕駛的。”
宋妍道：“艾爾汽車的無人駕駛功能，在法律層麵上，至今還存在爭議。”
徐曉道：“任何新生事物總是需要經曆一個接受期。”
宋妍微微笑道：“您剛才也說了，在瑞典有記者提問問到關於數據運算與生死倫理選擇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恐怕所有的人工智能都無法替代人類。”
“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徐曉向椅背仰靠。
宋妍問：“高智斌在瑞典短短幾天，就是您剛剛說這些事兒？有沒有見過什麽人，或者遇到什麽特別的事？”
“哦，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
“什麽？”
“高總演講的頭一天晚上23點左右，被一個電話約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地時間淩晨2點……”
宋妍故意笑道：“會不會是他外出感受北歐風情的小酒館？”
“他平日作息規律，決計不會深夜外出……他告訴我是有位舊友知道他來了瑞典，約他一見。”
“這有什麽異常的？”唐安插口問。
徐曉皺眉道：“你們有所不知，高總極少深夜會友。而且，他睡眠一直有些問題，過了睡點，就很難入睡。第二天我檢查智能助理的作息數據時，發現他淩晨2點才返回，而他的健康數據顯示，他那天晚上也沒有入睡。”
“您知道那位舊友是誰嗎？”
徐曉道：“不知道。高總不開口的事，別人不能問……這大概也是他鍾意人工智能的原因之一吧。”
宋妍準備迂回一下，問：“高智斌是你們集團的總裁，聽說還是艾爾集團的創始人？”
徐曉道：“對。”
“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
徐曉坐直了身子，這個問題顯然讓她覺得非常慎重。
“高總……怎麽說呢，”徐曉努力開始尋找詞匯，“偉大！情懷！”
宋妍微微一笑：“這麽高的評價啊。”
“是的，集團上下都很愛戴他。他帶領艾爾集團在世界智能領域都站住了一席之地，這不值得我們愛戴嗎？”
宋妍道：“有人不愛戴他嗎？”
徐曉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高總平時在集團裏，沒有樹敵。”
“一個樹敵都沒有？”
徐曉想了片刻：“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人都沒有！”
宋妍道：“那馬鐵呢？”
徐曉顯然還不知道馬鐵已經落網，她歪著腦袋：“馬總工好像不怎麽愛說話，可是他追隨高總創業……馬總工已經很多天沒來上班了。”
徐曉突然警覺起來：“馬總工不會跟劉強強總監的死有關係吧？”
宋妍敏銳的捕捉到了徐曉的情緒變化，問道：“為什麽這樣問，我們聊的是高智斌的事故，而不是劉強強的案件啊。”
徐曉道：“馬總工除了技術項目以外，不會參與高總安全的任何工作，您突然問到馬總工，我自然聯想到的是……”
“自然聯想到的是劉強強的被殺一案，對嗎？”
“對。”
宋妍追問：“你何以這麽自信，馬鐵就和高智斌的事故沒有關係呢？”
徐曉語塞：“我……”
“這個案件屬於刑事案件，正在辦理過程中，適當時候，我們會向外界公布的。”宋妍繼續緩緩道，“高智斌在商業上，有沒有對手呢？”
徐曉想了一陣，說道：“‘藍地智能’！”
“藍地智能？”
“對。”
唐安道：“我聽過。Land（大地），音譯過來就是藍地。”
宋妍道：“光聽名字，和艾爾的Air（空氣），真是旗鼓相當。”
徐曉臉色變了一變，道：“這可不是旗鼓相當，用高總的話來說，這是他的‘畢生之敵’！”
唐安道：“‘畢生之敵’是什麽意思？”
徐曉道：“高總和藍地集團的總裁歐陽宇互掐，已經是業內不公開的秘密了，兩人一直是競爭關係。”
“良性競爭？”
“不，也有惡性競爭。”
“比如？”
“我不能說……”徐曉有點緊張。
唐安道：“高智斌的事故，可能不是交通事故。我們需要你配合。”
徐曉沉吟了半晌，一字字道：“雙方互相使用黑客技術攻擊對方，每年都會有很多次鬥法……”
“連‘網絡信息安全管理法例’的基本原則都不遵守了嗎？”宋妍淡淡道。
徐曉道：“這些惡性競爭都是見不得光。隻要攻擊成功，能給對方造成千萬級體量的經濟損失。如果說有人敵視高總，那最大可能就是——”
“你懷疑歐陽宇？”宋妍盯著徐曉那千嬌百媚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心。
徐曉麵無表情：“對，我懷疑他。他有足夠的動機。”
唐安記下了歐陽宇的名字，抬頭說道：“我可以‘參觀’一下高總的辦公室嗎？”
徐曉道：“高總的辦公室有智能鎖，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動脈檢測通過進入，就隻能通過技術部強行開鎖，我需要一些手續。”
“高總出事後，這兩天他的辦公室沒人進入過？”
“絕對沒有。”
“強行開鎖需要多長時間？”
徐曉看了看表，笑道：“老同學，需要一頓午飯的時間。”
不知不覺，三人談話到了飯點，徐曉提議就在艾爾集團的員工餐廳就餐。
“不了，”宋妍直接拒絕她，“喊外送吧，我們就在這兒吃，高總的辦公室打開後，我們能看到。”
徐曉道：“好，我讓餐廳送上來，吃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半人高的機器人緩緩移動進了辦公室，機器人的圓圓的頭部有兩支可愛的天線。
“你們好，我是今天的值日生，福康安，你可以叫我‘阿福’。”
“阿福，為貴賓點餐。”
阿福滑動到了唐安麵前：“貴賓，握個手吧。”
唐安看著這人工智能挺可愛，他伸出手，隻覺阿福的手臂傳來一股熱流。
“您的口味偏好是麻辣。”
唐安和宋妍一驚：“你怎麽知道？”
阿福一字字頓道：“基於大數據運算，您身體的健康數據可以反映長期的飲食習慣。”
“天，艾爾集團的智能設備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了嗎？”唐安對高智斌更加佩服。
徐曉微笑道：“這實在是人力無法和人工智能媲美的地方。阿福，你推薦一款菜吧。”
阿福的腹部屏幕上顯示出一款“烤魚餐”，同時慢慢說道：“根據數據掌握，喜好麻辣的地域，分為四川、重慶、湖南等，這道菜是今天餐廳重慶師傅準備的‘麻辣**’。”
宋妍問：“‘麻辣**’除了‘麻辣’，還有什麽？”
阿福突然像短了路，兩支天線閃動：“還有‘**’。”
唐安開心的笑了起來：“徐曉，這也是人力無法和人工智能相提並論的地方。”
三人點完餐後，徐曉便起身去通知技術部來處理高智斌辦公室的智能鎖。
就在徐曉要走出小會議室門外時，宋妍突然問道：“徐秘書，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徐曉轉過頭來，臉色神情依然平淡。
宋妍看著她，若無其事的問道：“高智斌死了，劉強強死了，馬鐵不見了……我是說，為什麽整個艾爾集團總部，沒有半點傷感的氛圍？”
徐曉攬了一下額前的頭發，盯著宋妍，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像機器人一樣空洞，她一字字道：“在艾爾集團裏，每個活人，都不如機器，少了誰，都沒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