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黑匣子
李大勳教授接到這個“不速來電”的時候，剛剛要趟下睡個午覺。他坐起身來，他的枕邊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智能助理終端，上麵打著“艾爾智能”的LOGO。
由於感應到大勳教授的精神狀態，房間裏的智能助理終端自動調節了房內的燈光亮度。他揮了揮手，自動感應的百葉窗側開了所有光麵。今天陽光不錯，隔著灌木樹葉的縫隙灑落下來，給整個淺水公園帶來一陣迷人的光暈。
“中午來電話可真是……”他明明記得設置過家裏的智能助理，中午一點以後，就切換成自動應答功能。一點以後無論是誰，撥打李大勳教授的電話，都將由智能助理接通手機：“您好，大勳教授正在午休，現在是智能應答，您可以告訴我什麽事，我會根據緊急情況判斷……”
“主人，現在是中午12點59分……您比平日早下榻3分鍾。”四四方方的智能助理盒子作出了辯解。
大勳教授笑了，人工智能再智能，也終究是機器，隻能照著人類設定好的程序運作。
李大勳教授已經快六十歲了，滿頭的頭發依然烏黑，他的雙目有神，一張國字臉很是端正，長期從事大數據安全領域的研究，使得他的思維依舊活躍，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經是國內數據與智能領域的專家泰鬥。
他的生活很規律，每天讀書讀報，進行數據研究，閑時健身遊泳，保持充足的體力，這樣才能應付自己科研道路上的重重難題。他的老伴去世後，一直一個人獨居，他的學生高智斌在研發出第一款智能助理之後，就送了一台過來，高智斌希望自己不斷升級改進的智能助理，能像“賈維斯”或者“星期五”一樣，照料大勳教授的一切。
那個時候的智能助理產品個頭特別大，像是一台電視機一樣，高智斌很愛戴他的老師，沒有老師當年的資助，他可能連學業都無法完成，更別說成為智能行業的龍頭老大。
艾爾集團但凡研發出新的智能助理，都會第一時間送到大勳教授的手上，就像是完成了暑假作業的學生，小心翼翼的交出自己的作業，讓老師批閱。
大勳教授依然保持著旺盛的科研精力，他很害怕自己會退休，因為研究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的人，如果一旦停步，就會被迅速發展的網絡時代拋棄。因此，終生學習，終生研究，是他給自己的座右銘。
這一通電話打擾了他休息，看到電話來電顯示是他的又一名得意弟子黃以民時，他已然睡意全無，這位學生但凡來電，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黃以民現在已經官居海港城公安局大數據偵查支隊長，是金在宇、唐安等人的直屬領導，是在海港城警隊裏負責大數據偵查的頂尖人物。
李大勳教授接起了電話，他眯起眼睛，眼角的困乏皺紋掩不住他驚慌的神色。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手不自主的發起抖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智能助理，這款智能助理的屏幕是一個模擬的可愛笑臉。
看著這個笑臉，他眼角一道淚珠滾落。
黃以民在電話裏說的第一句話是：“老師，智斌師兄出事了……”
半個小時之後，黃以民的車輛開到了李大勳教授的樓下，駕車的幹警沒有熄火，車輛停在專家樓外麵的一棵大梨樹旁。
黃以民從後排按下了車窗，看了看這棵梨樹，他曾經還和高智斌在念書的時候悄悄爬上去摘人家的梨。和高智斌一畢業就出去商海打拚不同，黃以民出生在公職家庭，畢業時謹遵家翁法旨，投身進了衙門隊伍。
黃以民抽了兩根煙，也不急著給老師打電話，他知道大勳教授是個“精準”的人。研究數據和智能的人，必定是對時間也非常嚴格。
李大勳教授披著一件黑色大衣走了下來，他的頭發沒有梳理，眼圈發紅。黃以民親自給大勳教授拉開了車門。
車輛緩緩駛出專家樓，黑色的車，黑色的人，黑色的天空一樣低沉。
“‘黑匣子’找到了嗎？”李大勳教授一上車，問的第一句話。
“黑匣子”原本指的是飛機專用的電子記錄設備之一。它能把飛機停止工作或失事墜毀前半小時的語音對話和兩小時的飛行高度、速度、航向、爬升率、下降率、加速情況、耗油量、起落架放收、格林尼治時間，還有飛機係統工作狀況和發動機工作參數等飛行參數都記錄下來，需要時把所記錄的內容解碼，供飛行實驗、事故分析之用。
根據李大勳對高智斌的了解，他研發的艾爾智能汽車，也配備有類似的“黑匣子”。
找到“黑匣子”就能知道在事故發生前的30分鍾內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黃以民道：“找到了。”
李大勳微合雙目：“原因找到了嗎？”
黃以民一幅謙卑的神色：“學生組織了很多人，嚐試分析智斌師兄的‘黑匣子’，可是數據口有一個難關一直突破不了……”
“所以你來找我？”大勳教授道。
黃以民道：“是。”
李大勳教授道：“到底是什麽難關？”
黃以民道：“智斌師兄給艾爾汽車的‘黑匣子’設置了一個密碼。”
李大勳教授奇道：“連你也打不開？”
黃以民道：“慚愧。”
李大勳教授合上眼，如老僧入定。
片刻之後，李大勳教授忽然道：“智斌出事，應當是人為。”
黃以民心中其實早有答案，此刻他更想從老師的專業角度得到印證。
黃以民試探著問：“老師從哪兒看出來的？”
李大勳教授沉吟片刻，道：“這密碼不是智斌設計的。”
“此話怎麽講？”
李大勳教授道：“‘黑匣子’是用於記錄艾爾汽車事故前的記錄儀，既然是記錄儀，本來就要給人看的，搞什麽玄虛，讓人難以破解？”
黃以民道：“老師說的有道理。”
李大勳教授繼續道：“既然不是智斌自己設置的，那麽這裏麵就有問題。”
“看來是有人要阻止事發後警方對事故進行分析還原，這一次局裏請老師出馬，來破解‘黑匣子’，正是想找到艾爾汽車失事前的真相。”
李大勳教授看著窗外，他對自己的幾個得意弟子的能力，熟悉得很，數據與智能領域的研究，從來不是刻苦或者勤奮就可以達到一定境界，而一定是靠悟性的。高智斌的悟性出類拔萃，加上他的勤奮努力，才實現了今天的成就。物聯網時代的數據攻防，就如同武林高手對壘，誰的手段高，誰就可以勝出一籌。
黃以民繼續道：“我之前也反複想過，對方此舉頗有些‘欲蓋彌彰’，你想，如果警方發現‘黑匣子’打不開，自然會推知不會是高智斌自己把它鎖上，而一定懷疑有他人動了手腳，這起事故很容易就被推知不是‘意外’了。”
“或許對方根本就沒想過要把智斌的死掩蓋成‘意外’呢？”李大勳教授思索道。
黃以民奇道：“他是要挑戰警方？”
李大勳道：“未必。”
“那他鎖上‘黑匣子’豈非多此一舉？”
李大勳手腳目光如灼，道：“你師兄號稱‘智能之主’，他要挑戰的，是高智斌。要鎖上艾爾汽車的‘黑匣子’，肯定必須先以黑客手段攻擊艾爾汽車的‘智能中樞’，先行把艾爾汽車接管控製。這一點，說明對方手段極其高超。”
黃以民接口道：“對方不光手段高超，膽量也是包天。如果是攻擊汽車中樞造成智斌師兄死亡，這就是謀殺，犯罪實施後鎖住‘黑匣子’，無疑是告訴別人：這就是有人做了手腳，若有能耐，就解開來，找到證據吧。”
李大勳教授看著黃以民，眼中飽含悲憤：“以民，這是在打咱們師門的臉！”
黃以民麵色凝重：“能向高智斌下手，到底是誰，有這個技術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