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智慧城
“汽車燃燒中的死者叫做高智斌，是‘智慧城’的知名人物、艾爾智能集團的總裁……”
刑警支隊支隊長孔秀哲聽著報告，眉頭緊鎖，壓力山大——這樣的大人物死了，各類媒體報道漫天飛！艾爾智能的股票重挫，引發投資人一陣恐慌。
有傳言說是艾爾集團的智能汽車係統出現故障，造成了車輛的失控。
人工智能是否可靠？
互聯網上掀起了一陣討論熱潮，討論的結果將矛頭直指“智慧城”。每年從“智慧城”生產出的各種智能產品，智能汽車、智能電視、智能無人機、智能穿戴設備、智能機床、智能機器人……數不勝數，到底人工智能是否安全，是否科學？海港城政府迅猛推動人工智能工業，是否過於盲目和超前？
高智斌車輛失事，成為了扔進水潭裏的一塊石子，激起了千尺浪。
先是艾爾集團數據失竊，後是高智斌車輛失事，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市局局長袁響剛剛傳達了海港城市委書記顧興東的指示：要求限期查明真相！
刑警大隊蔣政的請示已經放到了孔秀哲的案頭，孔支隊迅速理了理思路，批準了成立專案組的方案。既然涉及到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那麽數偵大隊的參與必不可少。老蔣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嗎？抽調人家金在宇的精幹力量，到自己的山頭來，幹好了算自己的，幹不好板子打給金在宇。
孔秀哲心中盤算，蔣政和金在宇過去都是孔秀哲的部下，他二人鬥了這麽長時間，也該找個機會握手言和才對。傳統刑偵和大數據偵查必須緊密結合起來，才能應付未來各種智能犯罪。
孔秀哲點了根煙，山頭主義是不行的，業務融合才是正道，他提起筆來，在專案組的成員配置上，提出要求以金在宇的數偵部門為主，並報請了袁局長審批。
蔣政收到專案組命令的時候瞪大了眼，金在宇成了組長，自己成了副手，不服。不服找孔支隊問去，孔支隊給蔣政講了個故事：“你知道蔣介石的軍事王國裏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
蔣政熟讀近代史書，答：“山頭太多。”
孔秀哲扔給他一支煙，蔣政追隨孔秀哲多年，這個動作其實表明二人的親密關係。
孔秀哲語重心長說：“錯了，山頭太多固然是問題，可是卻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蔣介石自己成了山頭。作為決策者，你手底下有山頭，你可以協調平衡，打破山頭，可是蔣介石自己變成了浙江幫、黃埔係的頭頭，這讓別人怎麽看？我要是把你這份請示呈給袁局長，你來指揮金在宇，局領導怎麽看我？啊？大數據時代了，好好合作啊‘老蔣’！”
“還是那句老話，人和人工智能相比，更能變通啊。”孔秀哲一揮手，“做好分工，老金當組長，他畢竟敬你三分，去趟‘智慧城’，先排除高智斌事件是不是意外？然後著手應付媒體的信息披露會吧。”
和高智斌車輛在依山海岸燃燒點向北相距六十公裏的地方，是海港城的規劃新區，新區是海港城打造的的智能產業區域，由於有著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推動，高新智能企業紛紛入駐規劃新區，這個新區因此而得了個“智慧城”的名字。
“智慧城”的正中心，是一座高480米的摩天大樓，名叫“智能大廈”。
“智能大廈”是整個科技城，乃至海港城的標誌建築。這座擁有眾多全球500強企業和眾多智能新銳企業入駐的摩天大樓像是一麵旗幟，昭示著海港城在智能產業方麵的領軍地位。高智斌的艾爾集團就在這所摩天大樓的製高點。
這所摩天大樓號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樓”，它具有一切當前可以想象得到的智能設備，甚至具備一切當前想象不到的智能設備。
值得一提的是，這所摩天大樓的“智能防護係統”出自高智斌之手，號稱是“無懼任何危險”的智能係統。火災、爆炸、恐怖襲擊……都不在話下，當大樓的智能係統判斷出危險降臨時，它會像汽車彈出“安全氣囊”一般，激活各種智能設備，對大廈的外牆進行整體性磁力加固防止崩塌，對人員進行防爆隔離保護，對火情進行自動撲滅，對侵襲者進行就地控製……同時，大樓的智能係統還能主動對接警方的應急救援中心，啟動應急救援電梯，清點樓層人員，通過機器人有序撤離，如果是高空營救，智能係統會打開應急窗口，向警方的救援直升機伸出高空逃生通道！
高智斌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過：“智能大廈，世界上最安全的建築物！”
世界各國的參觀者，都稱讚過，這是人工智能與建築設計結合的典範。
“智能大廈”背後各種光怪陸離、各形各狀的建築物，都是各個智能企業的獨立王國，這些獨立王國的領袖充分發揮自己個才智，把王國的辦公地點打造得各具科幻感。
“誰說工科男，就沒有想象力！沒有工科基礎的科幻，真是瞎想！”英國科幻小說家貝恩曾隨英國皇室與商務團體訪問東海省省會海港城。當貝恩站在智慧城麵前，看著眼前呈現的各種科幻電影中的建築物，不由得大為驚歎。
在這次重要的訪問中，時任東海省省委書記陶武一，省委常委、省長聶新海，省委常委、海港市市委書記顧興東等都出席了會談。
書記顧興東幽默風趣的接過了話頭：“沒有工科基礎的科幻雖然縹緲，可是工科男的想象力，卻大多都是來自科幻作家。”
“智慧城”的風頭，在全球的智能產業圈子裏，一時無兩，在這種環境下，才誕生了高智斌率領下的“艾爾智能”這樣的智能龍頭企業。
還有三個月，就是“智慧城”落成十周年，“智慧城”新區管委會經報請市上同意後，準備在“智慧城”舉行一場隆重的音樂會慶典。英國著名的樂團將受邀前來演奏，“智慧城”將再次迎來各國政要光臨。
高智斌就是這“智慧城”的寵兒、王子，不，應該是某個諸侯國的國王。高智斌的失事雖然激起了波瀾，但並沒有影響“智慧城”實體產業的運行。唐安和宋妍來到“智慧城”的時候，眼前仍然是一片忙碌的科幻場麵。
二人搭乘無人智軌，穿梭在建築物間，直往摩天大樓而去。艾爾集團的總部就在摩天大樓的頂端，宋妍和唐安在前台亮明身份之後，獲得了一個訪客編號。二人走進觀光電梯。電梯門自動打開，語音提示詢問是否是前往艾爾智能，並要求報送訪客編號。電梯開始徐徐上升。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腳下的城市建築變得越來越小，觀光電梯直入雲霄，將“智慧城”的奇幻風光盡收眼底。唐安看著電梯外的風景，遠處是一個立著“艾爾智能”標誌的生產廠房，這生產廠房在摩天大樓旁邊稍矮的建築物中間。唐安隨眼望去，整個“智慧城”有五六處這樣的“艾爾智能”，他旋即明白，艾爾智能的總部是在這摩天大樓之上，而艾爾集團的實體車間，卻分布在“智慧城”的各處。
唐安閉上眼，想象著高智斌每天拉開辦公室的窗簾，巨大落地玻璃外，陽光明媚，各種無人飛行器在摩天大樓外運作，高智斌自上而下觀之，通過視頻和語音檢閱自己名下的產業，猶如君臨天下。
早在念書的時候，唐安就聽說過高智斌，他是寒門學子的典範，是海港城有名的企業家，艾爾智能是當前最尖端的智能企業，除了龍頭產品艾爾汽車之外，還研發設計各種智能產品。
“艾爾智能的目標是！把人工智能變成空氣！AIR！”
高智斌在一次受導師李大勳教授邀請，赴母校演講的時候，意氣風發，高聲喊出了自己的目標。像空氣一樣存在的人工智能，你不能離開它，就像無法離開空氣。
“難道，你們不想看見我們自己實現一種超級智能嗎？就像——”演講中的高智斌意識到，可能自己說得過去懸浮，得找一個恰當的比喻才好。
什麽是超級智能？高智斌頓了一頓，笑著說道：“就像《複仇者聯盟》裏鋼鐵俠的‘賈維斯’或者是‘星期五’！”“賈維斯”和“星期五”是美國漫威漫畫世界裏的人工智能（AI）。
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隻是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高智斌真的發明了一款人工智能，叫做“艾爾”，即將問世。
高智斌又道：“當然，我們還需要避免人工智能誕生出‘奧創’！”
這就是在討論人工智能和人類的關係了。“奧創”是美國漫威漫畫旗下的超級反派，是被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AI），後來“奧創”擁有自我意識後變壞，一直致力於消滅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它在被正義人士擊敗後又再一次複活，給地球帶來無盡的死亡與毀滅，堪稱影片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台下又爆發出熱烈的笑聲。
當時的場景是，整個演講場麵一片沸騰，台下的學子們像崇拜超級英雄一樣崇拜著高智斌。高智斌似乎就像是漫威英雄裏的鋼鐵俠托尼·斯塔克，掌管著尖端的科技企業，有一顆熱血不老的心。
和托尼·斯塔克不同的是，高智斌不是出生在一個富豪家庭，他出生微寒，用自己的雙手和頭腦，建立了艾爾智能帝國，這比美國的超級英雄故事，更加具有正能量，更能激**人心！
學生時代的唐安，悄悄在宿舍的電腦上，貼了一張高智斌的照片。
宋妍問：“你說，這人工智能是不是有一天會取代所有人類？”
宋妍把唐安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唐安道：“我看很難。”
“為什麽？實現科技的終極理論，不是你們工科男的夢想嗎？”
“任何人工智能都必須基於數據運算，隻要是數據運算，就無法避免存在失誤或者漏洞。”唐安摸著下巴。
“你的意思是……懷疑艾爾汽車造成的事故，是運算失誤？”宋妍問。
唐安道：“不一定。”
“你是聊天終結機啊，一次把話說完要死嗎？”
唐安故意模仿機器人的語調，答道：“是的，終結。”
宋妍舉起手就甩他一個爆栗：“給本小姐好好說話！”
唐安一聳肩：“你看吧，和人工智能說話，終究不及和大活人說話有意思。”
宋妍道：“我看啊，和你這大活人說話，能把人氣死才真。”
唐安一本正經道：“我糾正我剛剛的說法，艾爾汽車失事，多半都是運算失誤，可是這運算失誤，也有著兩種可能。”
“一種是‘故障’，一種是‘人為’。‘人為’也就是說有人攻擊了艾爾汽車的‘智能中樞’。可是‘人為’也區分‘故意’和‘過失’啊。”宋妍點頭道。
唐安道：“一切‘智能中樞’，都是基於大數據進行運算的‘擬態大腦’，理論上來說，任何數據庫的安全措施都必須隨時升級，但是，這世界上目前沒有絕對安全的防火牆，隻要對方水平足夠高，接近無限值，物聯網的一切都是可以攻擊的。”
“艾爾汽車是艾爾智能集團的扛鼎力作，其程序設計是何其複雜，如果連艾爾汽車都可以被攻擊，那麽這‘智慧城’裏還有什麽‘智能中樞’是安全的？”
唐安又聳聳肩：“妍姐你此話隻對了一半。”
“怎麽？”
“每個數據庫的安全架構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說攻擊不同數據庫，其使用方法完全不同。”
“明白了！”宋妍猛地醒悟，她看著唐安，這小子雖然不大通達事理，可是在技術領域卻是一把好手。
宋妍道：“如果艾爾汽車被攻擊，造成高智斌的失事，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這種攻擊本來就是專門針對艾爾集團的攻擊，也就是說存在預謀的主觀故意。”
唐安道：“對，麵對這麽複雜的數據算法，沒有‘誤傷’的說法，也沒有‘過失’的可能，隻可能是專門組織力量進行的攻擊。”
“如果我們排除了艾爾汽車失事是故障，那麽……”
唐安麵色凝重道：“我們已經基本可以排除艾爾汽車失事是故障了。”
宋妍道：“哦？蔣大隊那邊有什麽消息？”
“突審已經結束了，消息很簡單。”
“馬鐵交代了數據包的買家？”宋妍問。
“沒。”唐安低沉著聲音，“數據包的買家是暗網上與馬鐵溝通，出價購買。但這並不是最重磅的消息，最重磅的，是一個月前，這一暗網賬號還買通了馬鐵，獲取了一份艾爾汽車的安防設計方案。”
“馬鐵能搞到這麽重要的東西？”宋妍奇道。
唐安道：“根據人際關係庫的數據反映，高智斌、馬鐵、劉強強三人，關係很深，並非普通的上下級員工。”
“這個我有所耳聞，三人當年是同學，後二人追隨高智斌多年。”
“劉強強和馬鐵二人本身就是艾爾汽車的安防係統設計人。”唐安長歎一口氣。
宋妍道：“把這麽重要的係統交給一個……一個有精神缺陷的人？”
唐安道：“馬鐵的精神缺陷隻是偏執啊，對技術偏執的人可能鑽入技術的最深殿堂，而且……從世界普遍的行業情況來看，最尖端的技術人才，誰不是有點偏執的呢？”
宋妍喃喃道：“或許對於高智斌來說，有缺陷的人，才是可以使用的人。”
唐安道：“這麽看來高智斌信任馬鐵？”
“應該是。”
“可是馬鐵卻出賣了他。”
宋妍歎口氣，道，“到底是智能機器好，還是人心好？有時候人的心，永遠看不透。”
宋妍又道：“那買安防設計方案和買數據包的，是不是同一人？”
唐安道：“根據蔣大隊突審獲取的筆錄顯示，現在還不知道幕後買家身份，馬鐵自己也不知道，對方兩次使用同一暗網賬號與馬鐵進行聯係，根本沒有見過麵，也沒有留下痕跡。雙方交易使用的是暗網幣。這些虛擬幣在賬戶裏轉了一圈，跑到對岸澳門的地下錢莊裏，進行了洗白。”
宋妍奇道：“暗網幣？”
“對，一種虛擬貨幣，其實質也是數據罷了。”
宋妍憂心忡忡：“大數據世界的犯罪越來越智能化了。”
唐安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才是我們今後大數據偵查的發展方向。”
“金大隊已經追查這個暗網用戶去了？”
“已經上報市局，組織專班追查這個暗網用戶。”唐安道，“高智斌出事之前，去過瑞典，陪同他一道前去的，是他的秘書。”
宋妍看著玻璃窗外，充滿科技感的“智慧城”正在飛速發展，各種無人設備正在有序運行，無人生產線、無人車床、無人智軌、無人電梯……她和唐安也是多年同學，在自己這條戰線，永遠都是相信自己的戰友，隨時可以把後背交托給戰友。可是，這眼前熱熱鬧鬧、千變萬化的科技城市，正用沒有人情味的智能係統來代替一切。
是不是和數據打交道久了，人也會變得冷冰冰？宋妍想，馬鐵為了錢財出賣高智斌的汽車安防方案，為了盜取數據包而殺害劉強強……“人心的欲望就像一座牢，無論如何越獄，也隻是停在原地。”
二人談話有些沉重，隻聽“當”的一聲，電梯裏溫柔的智能語音提示：“二位貴賓，艾爾集團已經到了，高智斌先生歡迎您觀光未來的世界。”
智能係統看來還沒來得及更新高智斌已經失事的消息，這聲問候，讓唐安和宋妍背心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