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歎息之牆的光
這條通道仿佛沒有盡頭。
唐安已經快步走得沒影。
宋妍和徐曉相互打氣，快步跟了上去。
通道越走越窄，一開始二女還能並肩而行，逐漸就隻能次第通過。宋妍心中道，這通道確實奇怪，剛才明明看見的是平行線，怎麽現在通道的逐漸變窄？
她心中想起許多科幻作品裏的異時空理論，在一些特別的空間裏，“平行”即是“交集”。
通道的兩旁是不停閃爍的各種設備電源指示燈，此時二女看來，卻如黑暗中的眼睛一般。
一個人行走夜路的時候，若是兩旁有無數紅紅綠綠的眼睛盯著，這種滋味可並不好受。
好在宋妍和徐曉腳程都快，很快就看見了唐安的背影。
宋妍正要喊他，唐安仿佛已經聽到了他們二人到來，唐安一揮手，示意不要說話。
宋妍和徐曉終於走到他身後，二女再細看去，唐安麵前是一道黑色的鐵門，鐵門之上印著艾爾集團的超大LOGO，鐵門是純鋼澆鑄，顏色黢黑，黑得深邃難見，是以光照不顯。
唐安握住高智斌的腕表，借著腕表屏幕的淡藍光亮，照向鐵門，三人這才看清，這鐵門做工考究，門上刻滿了宇宙星辰，同時又布滿電子主板般的各種走線。在這些走線的周圍，圍繞著無數飛行器和機器人。
在鐵門的最上方，有一名男子浮雕畫像，他張開了雙臂，他的左手是虛像，像是無數的像素正在匯集形成他的手，又像是他的手正在消解成為無數像素；他的右手，握著一柄巨大的歐式長劍，指向他腰間懸掛的布袋，那布袋中放有一個球體，像是孩童玩樂的道具，三人定睛一看，布袋口子半開，露出的球體赫然竟是地球。
男子的頭頂光芒萬丈，每個細節都充滿了神秘感。
“這是？”徐曉訝道。
唐安道：“你難道沒有覺得這個男子很眼熟？”
徐曉愣愣出神，她自然知道眼熟，她愛慕這人多年，他簡直就是她的“神”。
“對，這是你的‘神’。”唐安道。
徐曉道：“這是高、高智斌！”
鐵門上浮雕的男子，其樣貌正是高智斌。
唐安道：“這是他自己設計的圖騰。”
宋妍歎氣道：“在大數據的世界裏，他真的把自己當作了‘神’。”
唐安道：“高智斌一直有一個幻想，認為自己是‘造物主’。”
徐曉道：“這可不是什麽幻想，現今的人工智能已經逐漸取代了人類的許多功能，高總本來就改變了世界。”
唐安道：“‘改變世界’，和‘創造世界’是兩碼事。”
“這裏麵是什麽？”宋妍問。
唐安道：“我也很想知道。”
“唐安，你並不知道？”
“我並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知道這裏有一扇這麽古怪的門？”宋妍問。
唐安一聳肩道：“就像‘造物主’悄悄把這個信息裝進了我的腦子。”
宋妍道：“反正來都來了，總得進去看看。”
唐安拿起高智斌的腕表，一手摸索著鐵門上的痕跡，隻聽一聲輕響，腕表嵌入了一個凹槽，絲絲入扣。那浮雕男子頭頂發出充滿科技感的藍色光芒，鐵門的鎖舌開始轉動起來。
宋妍心中疑竇驟升：“唐安又是如何知道這枚腕表是鑰匙？”
鐵門緩緩打開，巨大的白色光亮從門內照了出來，這種感覺就像是這扇黑色沉重的大門在中間一隔，把黑暗世界和光明世界截然切分，而此刻大門打開，那一頭的光，已經按奈不住，要宣泄而出。
古希臘裏有一個傳說，在冥界裏有一道“歎息之牆”，英文名叫“Wailing Wall”，又叫“絕望之牆”。牆的一邊是無盡黑暗的冥界地獄，而牆的另一邊是眾神眷顧的“極樂淨土”。“歎息之牆”是阻隔“極樂淨土”與冥界的分界，隻有神才可以進入。牆體不管受到多麽強大的能量衝擊都毫發無損，對於除了神之外的眾生，帶來的隻有絕望，名副其實的“歎息的牆壁”。
此刻的光，就像是打破“歎息之牆”的光，從遙遠的“極樂淨土”而來。那白色的巨大光亮柔和而明亮，像是創世之初的希望，光芒如霧如幻，一掃三人內心的陰霾，讓人對門後的世界充滿了想象！
宋妍和徐曉屏住呼吸，唐安的神色依然冷峻。
門就要打開。
高智斌這個神秘男子，改變了世界，他內心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這是——”徐曉喊出了聲。
門徹底打開了。
出現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個20平米不到的小小房間。
房間裏全是超現實的科學設備。
“這簡直是宇宙飛船。”宋妍驚呼，“我們不是在看科幻電影吧？”
唐安道：“不是。”
三人從紛繁複雜的科學設備、儀器中看過去，隻見這20平米見方的房屋正中央，擺放著一口長方體的盒子，這盒子上連接著各種儀器。
那盒子是水晶製成，忽閃忽閃，仿佛是人在呼吸。
這長長的盒子就像是整個科幻房間的心髒，所有的血管都流向了它，所有的能量都向它進行灌溉。
唐安臉色慘白，他看了看時間。
宋妍問：“這是什麽？”
唐安道：“這就是‘魔鏡計劃’的秘密。”
三人走上前去，走到房間中央。
“啊？”徐曉一聲驚呼，“盒子裏有人。”
唐安道：“有人並不奇怪。”
他頓了一頓，道：“因為這盒子本來就是一具棺材。棺材裏，自然是用來放人的。”
這原來是一具水晶棺。
宋妍和徐曉此時倒不再害怕，剛剛已經經曆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再詭異也無妨了。
二女走上前去。隻見那水晶棺晶瑩剔透，質地上乘，表麵泛著陣陣寒氣，如霧散開。再細看那水晶棺中臥躺之人，約莫20歲左右，頭發烏黑，是個清秀女子。
這女子五官精致，深睫緊閉，像是睡著了一樣，她靜靜躺在此處，無比安靜自然。
“這是誰？”徐曉問，“如果這間屋子是高總的秘密，為什麽這裏會有一口……棺材？”
唐安目光黯淡，道：“這是高智斌的戀人。”
徐曉奇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高總有戀人。”
“那隻是因為，她早就死了。”
徐曉更奇怪了，道：“那為什麽她在此處？”
唐安道：“你難道還想不明白嗎？”
“高總用了一種科技的手段，將她冰封在這裏？”
“對。”唐安道。
徐曉心中有些落寞，問：“她在這裏多久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感覺眼前的唐安，比她這個艾爾集團的最高行政管理人員，更熟悉艾爾集團，甚至是熟悉高智斌的秘史。
“二十年。”唐安答。
棺中的女子，依然停留在二十年前的麵貌，青春永駐。
“這女子雖然已經腦死亡，可是在這些先進的儀器的幫助下，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器官，都保持著一定的生命活力的。”唐安指著水晶棺旁邊的數據顯示。
徐曉了解高智斌的執著，她有些站立不住，宋妍從後麵握住徐曉的手。
徐曉苦笑道：“也隻有高總能做出這種事。”
“真是個科學狂人啊。”宋妍長歎一聲。
徐曉道：“怪不得高總從來不喜歡異性……”
唐安道：“記得高智斌喜歡開的玩笑嗎？”
“你是說人造人18號？”徐曉道。
高智斌這樣成功的男人，卻一直單身，外界有許多傳言，最誇張的傳言，說他喜歡機器人。高智斌總是笑著，說那不錯嘛，就像《龍珠》裏的人造人18號。
唐安道：“對。”
徐曉神色黯淡，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永遠也走不進高智斌的心。高智斌心中有一個已經停在時間裏的人，在高智斌的心裏，沒人是她的對手。
唐安忽然道：“你們聽過俄耳浦斯的傳說嗎？”
宋妍道：“我聽過。那是關於一個星座的古希臘故事。”
古希臘傳說中的天神俄耳浦斯能彈奏美妙的琴聲，他有一位情投意合的戀人叫歐律狄克。有一天，歐律狄克在原野上被毒蛇出其不意咬了一口而喪命。為了救回戀人，俄耳浦斯不惜自己的生命，舍身進入冥界。俄耳浦斯一心要把戀人找回來。他的琴聲打動了冥河上的艄公，馴服了守衛冥界大門的三頭惡狗，連複仇女神們都被感動了。
最後他來到冥王麵前，請求冥王把歐律狄克還給他。他用美妙的琴聲打動了冥王，冥王提出一個條件:在他領著歐律狄克走出冥界之前決不能回頭看她，否則他的歐律狄克將永遠不能回到人間。俄耳浦斯領著心愛的歐律狄克踏上重返人間的道路。他們一前一後默默地走著，出了死關，穿過幽穀、渡過死河，沿途一片陰森。終於看到了人間的微光，他們就要離開昏暗的冥界重返光明的人間。俄耳浦斯忘卻了冥王的叮囑，他回過身來想擁抱歐律狄克。歐律狄克在冥界化身成為了一塊石頭，俄耳浦斯悔恨地度過了一生，他死後化身成為“天琴星座”。
俄耳浦斯的故事，三人都聽過。偉大的愛情讓人想要逆天而行，挑戰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可是最終卻功敗垂成。
徐曉紅著眼圈：“你是說，高智斌要當‘俄耳浦斯’？”
高智斌要逆天而行，他沒有美妙的琴聲，可是他比俄爾普斯更強大，他有可以改變世界的科技力量。
宋妍道：“莫不是高智斌是想將她改造成機器人？”
唐安道：“這樣她就能複活！就像俄耳浦斯去冥界拯救他的戀人歐律狄克一樣！”
徐曉和宋妍腦子裏嗡的一聲，這是什麽天方夜譚，把死人複活？這是逆天而行！這是違反自然規律！這是挑戰生命倫理！
宋妍不忍看徐曉，她能夠感覺到徐曉內心的衝擊，這是多麽深的愛意。
宋妍心中道：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沒有死，她一直都霸占著高智斌的內心世界。
唐安目光如灼，道：“你們知道2025年2月1日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那一天你出了車禍，在艾爾醫院進行治療。”徐曉道。
唐安麵露痛苦神色，道：“這些事，在艾爾公司的年鑒裏是不會有的，因為這是光亮之下的黑暗和影子。2025年2月1日那一天，高智斌開始實驗，在人類大腦中植入人工智能，我就是第一個實驗品！”
宋妍隻覺天旋地轉，之前她曾猜測過高智斌在唐安腦中做了手腳，可是當唐安親口告訴她這一事實的時候，她還是被震驚。
唐安道：“高智斌的實驗目的，就是要把往日的戀人複活。”
徐曉問：“高總這些年一直在做這樣的實驗？”
唐安道：“是。”
徐曉哭道：“高智斌是科學家啊！他的科學倫理呢？”
唐安道：“是。”
三人一陣沉默。
唐安轉頭看著宋妍：“我現在根本就不算是人類。”
宋妍終於明白唐安所說的“我已經死了”是什麽意思。
“你們看我，是不是像怪物？”
宋妍目光如灼，道：“不，你就是你，你是我認識的唐安。”
唐安問道：“你不會因此而疏遠我？”
宋妍像往常一樣，甩了唐安一個爆栗，大聲道：“笨蛋，你是受害者啊，高智斌利用人體進行人工智能植入實驗，這是違反科學倫理道德的！”
唐安摸了摸頭，內心浮起一絲暖意。宋妍和他的“習以為常”，現在已經變成了他的無限留戀，他真怕這種能陪在宋妍身邊的時光，突然就不見了。
徐曉顫聲道：“你說你是第一個實驗品？”
“對。”
“那就是說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唐安緩緩道：“這些年，有成千上萬的人，都接受了他的實驗。”
“成千上萬？”徐曉嘎聲道，“我不信！我不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
唐安道：“你想知道，什麽是‘魔鏡計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