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通往冥界的路
中國有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推理小說家，寫過一句話：在每一個數據的世界裏，你都是上帝。
他並不是在強調大數據的重要性，而是另有深意。
唐安的話讓宋妍和徐曉背心一冷。
機房的燈光黯淡，整座摩天大樓死一般的靜，這種恐怖的話題像是半夜裏打開收音機收聽的鬼故事主播。
“你已經死了？”宋妍喃喃道。畢竟宋妍是唯物主義者，作為一名優秀的警察，怎麽可能相信什麽神神鬼鬼的話。
“你不信我？”
宋妍苦笑道：“我腦洞再大，也最多就是幻想你當年出車禍之後，在艾爾醫院治療時被植入了人工智能。”
她言下之意，這已經是她可以接受的極限了。
唐安收起了悲戚，看著宋妍，道：“我知道你們很難相信我說的話，我帶你們看一樣東西。”
唐安指著機房的最深處，二女這才注意到，在偌大的機房裏，尚有一個極深極窄的通道，向北而去，通道仿佛望不到盡頭，兩旁的設備鋼架呈兩條平行線，一直延伸至視線的極限。視線的極限，是看不見的黑暗，仿佛是一個黑洞。
通道的頂上，有一排昏暗的燈光，燈光開始是熄滅的，可是順著唐安的手指指向，整個通道的燈光就亮了起來。
陰森森的燈光。
陰森森的通道。
這燈光像是幽冥鬼火，這通道像是黃泉鬼蜮。
“天，我怎麽從來沒有注意到這裏有一個這樣的通道。”徐曉驚道。作為艾爾集團最高的行政管理人員，她對艾爾總部的布局是了熟於心的，她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時候這裏多出了一道這樣的通道。
“這條通道是幹什麽的？”宋妍感覺有點心虛，她問徐曉，徐曉畢竟才是這裏的主人。
徐曉道：“我也不知道……我有點害怕。”
“我們剛剛好像沒有看到這條通道，”宋妍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我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剛剛我從設備架上挑選電子工具，把整個機房都翻了一個遍！”
徐曉道：“莫說你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連我在這棟樓裏工作了十年，每天進進出出，我都從來不知道這裏有個通道。”
宋妍道：“有沒有可能是你過去沒有留意？”
徐曉大聲道：“不可能！”
宋妍道：“它總不能是剛剛變出來的吧？”
“對，”唐安截口道，“它就是剛剛才變出來的。”
宋妍和徐曉差點驚呼出了聲：“怎麽可能！”
唐安道：“在高智斌的智能世界裏，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嗎？”
唐安站起了身，向機房的最深處走去。
“唐安，你在幹什麽，時間已經不多啦！”徐曉已經急得團團轉。當務之急是解除3小時倒計時的炸彈吧！哪裏還有工夫瞎逛。
“跟我來。”唐安回頭，“那個討厭的‘貝殼’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徐曉這才意識到，那個無處不在的綁架者已經有一陣沒有發出聲音了。即便是剛剛它和警方談判，三人也一直能聽到。
“可是，這數字時鍾的倒計時仍然在響啊！”徐曉道。
她指著空中懸浮的各種倒計時時鍾，3個小時的倒計時，現在所剩已經不多。
唐安盯住她，他語氣堅決，發出了不容置疑的指令：“別管他，跟我來。”
就在唐安說完，懸浮的數字時鍾驟然停了下來。
徐曉和宋妍感覺耳中一陣翁鳴，隨即整個世界都空洞起來，像是時間驟然靜止了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唐安竟然可以讓倒計時停下來。
那個“貝殼”哪裏去了？
驀地，徐曉發現一件更加恐怖的事，她大叫起來：“有鬼！”她的手用力握住宋妍的胳膊，抓的宋妍生疼。
宋妍道：“怎麽了？別自己嚇自己！”
徐曉指著機房的門外。幹淨、透明的玻璃門外空無一人，通風口的飄帶不停擺動。
“那是風啊徐曉，誒，唐安，你看你把她嚇到了看，”宋妍下意識的叫了一下唐安，“我們現在去哪裏，不管這‘魔鏡計劃’的密碼了嗎？”
唐安背著身，仿佛沒有聽見。
徐曉用力抓住宋妍，指甲幾乎要嵌入肉裏。宋妍看她嚇得不清，心中不忍，她慢步走向門口，她透過玻璃門張望，這哪裏有人？
“門口沒人！”宋妍安慰徐曉道。
徐曉在宋妍背後瑟瑟發抖：“不不，就是沒人才恐怖！”
“這座大樓裏本來就已經沒人了！”宋妍有些不耐煩。
徐曉簡直要哭出來了，道：“剛剛躺在那裏的兩名技術部工程師哪裏去了？”
宋妍如聞雷轟，那兩名技術部值班人員在爆炸中受震昏迷，是宋妍和唐安親手搬到通風之處平躺的。
“人呢？”宋妍驚慌道，“還有兩名人質不見了。”
不見了？連半點響動都沒有！
人間蒸發了？自己跑了？
不可能！玻璃門離他們很近，宋妍不可能完全沒有一絲察覺。
“貝殼”指揮機器人把他們拖走了？也不可能，徐曉一直在旁邊的，如果有機器人接近，為什麽沒有半點響動？
唐安冷冷問：“你們記得剛剛那兩人的長相嗎？”
宋妍和徐曉腦子一片空白，奇怪，明明看見了他們兩人的長相，怎麽腦中就根本沒有印象？
她二人突然感覺像是腦中被人用橡皮擦抹去了記憶，那兩名昏迷的人質連半點印象都沒有。
饒是宋妍再唯物，也不禁害怕起來。
徐曉全身都在發抖，道：“這兩人怎麽不見了？”
唐安終於回過頭，沉聲道：“因為他們兩個在‘這個世界’沒用。”
宋妍大聲道：“唐安，你到底在說什麽？！”
唐安向前走，邊走邊道：“快跟上我，若是不然，更離奇的事，還要繼續發生。”
宋妍大喊：“唐安，那邊到底是什麽？”
唐安一字字道：“高智斌最深的秘密。”
高智斌最深的秘密？唐安怎麽會知道？這唐安是怎麽了？宋妍忽然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這種恐怖的感覺，像是唐安被什麽鬼怪突然附體。
他能操縱倒計時的數字時鍾。
突然消失的兩個大活人，可怕的是在一個多小時前，二女才見過他們的臉，現在卻完全沒有印象。
還有這條不知道通向哪裏的陰暗通道，目測通道的長度，已經遠遠超出了這間房子能容納的物理最長距離。
最最詭異的是，這通道的盡頭到底藏有什麽？
宋妍看著徐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此刻她仿佛和她結成了戰友。女人之間的關係，總是這麽微妙。上一刻或許還在惡語鬥嘴，下一刻或許就已經成為生死之交。
“現在我們要搞清楚唐安和高智斌到底發生了事，對嗎？”宋妍道。
徐曉用力忍住了恐懼和發抖，一提到高智斌，她仿佛有無窮的力量，去戰勝各種可怕的事情。
徐曉點頭道：“是。”
宋妍道：“現在我要跟上去。”
徐曉道：“是。”
宋妍又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徐曉問道：“你不害怕嗎？”
宋妍低聲道：“我承認害怕，現在發生的事，有些出乎我的想象力。可是……我更害怕唐安出事，這個傻孩子，從來都不會照顧自己。”
二人同校畢業，一同考到海港城來，在異鄉相互為伴，宋妍在生活中、工作中，都像個大姐大一樣關照唐安。宋妍常常數落唐安，每每開口都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唐安也隻是憨憨笑。
“唐安，你是豬啊，馬上內務整頓了，你怎麽不收拾屋子？”
“唐安，太陽這麽好，你他媽天天宅在家裏打遊戲，想長成蘑菇啊？”
“唐安，你要死啊，明天早上有會，你晚上還在打機。”
“喂，唐安，我電腦壞了，過來幫我修一下，對了，我在網上購物賣家搭配贈送了男士洗麵奶，發你宿舍地址了，郵費到付啊。”
“唐安，這陣子流感有點厲害，外麵搶購預防藥品，我已經感冒了，咳咳，預防藥用不上了，我勻給你。”
“唐安，明天上午9點你有個技術交流會，下午3點，有外出活動，日程便條貼你辦公桌上了，可長點心，大隊長同路呢，別忘記了又挨罵。”
徐曉心中浮起一絲溫暖，道：“你關心他？”
宋妍道：“是。”
徐曉道：“你既然關心他，為什麽不讓他知道？”
宋妍道：“關心一個人為什麽一定要讓他知道？”
徐曉道：“難不成你要像我一樣，等到高智斌出了事之後，才讓他知道？”
宋妍一字字道：“有些關心，本不用說，也能知道。”
徐曉終於笑了，受怕後沒有血色的臉龐有了一絲紅潤，她笑道：“你們倆到底是‘戀人未滿’，還是習以為常？”
宋妍問：“有區別嗎？”
徐曉道：“有區別。”
宋妍道：“這些區別現在已經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唐安平安。”
“這就夠了，這世間最深沉的愛，本來就不是轟轟烈烈，而是你們習以為常的在彼此身邊。”
這多麽淺顯、通俗的道理，從徐曉口中說出來，真是讓人動容。愛是人的軟肋，卻也是人的鎧甲。徐曉已經恢複了冷靜，她站直了腰，道：“高智斌最深的秘密到底是什麽，我一定要找出來！
宋妍沉吟半晌，道：“唐安說他已經死了，這條通道，就算是通往地獄，我也要把他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