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西域都護(上)

連跪了三個時辰,兩個膝蓋痛的酸麻不止,我顫顫巍巍的抓著梁戰的胳膊,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一步三抖的走到城門洞子裏,湊到了根叔支起來的火堆旁邊。

此時,根叔、唐叔二人正圍著火堆,席地而坐,對飲談笑,陸龜年齜牙咧嘴的瞎哼哼,眉姐皺著眉頭,一臉心疼的給他揉著腿,美的這廝哼來哼去竟然還唱上了曲兒,魯胥和魯絳這對兒兄妹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不少牛肉罐頭,在火堆上支了一口行軍鍋,抹了一層菜籽油,放在火上烘烤,將切好的牛肉罐頭,放在火上煎炸,陣陣肉香滾滾散開,饞的梁戰直吞口水。

我們這一幫人中,除了我,身上個個帶著功夫,就連魯絳也練過幾年三腳貓的把式,跪三個時辰,對他們來說自然不算什麽,但是對我來說,無異於一場酷刑啊!

“哎呀……我說掌櫃的,差不多得了,別在那抽冷氣了!”唐叔嘬了一口酒,順手撇了一個小瓷瓶過來。

“自己配的跌打藥,抹上吧!”

“謝唐叔……”

我扶著梁戰,緩緩坐到了地上,擼起褲腿,卷到膝蓋,蘸著瓶子裏的跌打藥,慢慢的往膝蓋上塗抹……

十幾分鍾後,牛肉罐頭煎炸好了,眾人一哄而上,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推杯換盞,扯皮打趣,好不熱鬧,我往前挪了挪屁股,湊到了唐叔身邊,低聲問道:

“唐叔,你去藥門那邊事情辦得如何了?怎麽沒給我寫信呢?”

唐叔砸吧砸吧嘴,笑著說道:

“藥門那邊的事,辦得最是順利,沒用一炷香的時間,就搞定了霍青樞,我擔心你這邊出事,來不及寫信,馬不停蹄的就到了孔雀河,順著你錦囊裏的地圖,找到了這裏,想不到,我竟然是第一個到的……”

我點了點頭,徐徐說道:“也不知藥門祖上到底欠了咱們白猿客棧多大的人情,答應的如此痛快……”

唐叔正要答話,冷不防陸龜年從一旁探過身來,笑著說道:

“唐叔,您這故事別偷著光告訴掌櫃的一人兒啊!給大家夥兒都說說唄!”

陸龜年說完,帶頭拍起了巴掌,眾人也放下了手裏的吃食,齊聲起哄,讓唐叔好好講講,唐叔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兩手一分,朗聲說道:

“也罷,今日便與你們分說一段奇詭絕倫的公案,喚做:霍鍾閣夜探渥窪池,宋孤城鬥法都護府。”

話說自張騫通西域後,漢王朝派往西域各地的使者和西域各國派往漢朝的使者絡繹不絕,各族商人也頻繁地往來於內地和西域之間。在當時人煙稀少、道路艱險的情況下,為了保障這條溝通東西方的絲綢之路的安全暢通,朝廷遂設置使者校尉,率士卒數百人在輪台、渠犁一帶屯田積穀,以供應出使西域的使者,神爵二年,大漢朝在烏壘城建立西域都護府,設官、駐軍、推行政令。

故《漢書·鄭吉傳》中有雲:“漢之號令班西域矣!”

漢哀帝二年,佛煙宋孤城西行遊曆,途徑西域,抵達烏壘城……

“來人,打酒……”

宋孤城兩頰微紅,踉踉蹌蹌的鑽進了城中的一家酒肆,解下腰間的酒囊,往桌子上“砰”的一拍。

櫃台後邊伺候吃喝的夥計連忙跑了過來,捧起桌子上的酒囊。

“要打滿——”宋孤城打了一個酒咯,一把拉住了夥計,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裏摸出了一把銅錢,塞給了那夥計充作賞錢。

那夥計的眼珠轉了一轉,探聲問道:“先生可是揚州人?”

宋孤城長眉一挑,笑著說道:“你怎麽知道?”

“無他,唯鄉音耳!”

那夥計換了一口揚州腔,接著問道:“先生可是醫家?”

“你怎麽知道?”宋孤城來了興趣。

“不是醫家,何來藥囊?”那夥計指了指宋孤城肩上斜挎著的藥囊包袱,一臉急切的說道。

“你倒是好眼力!”宋孤城挑了一下大拇指。

“先生速行,莫做停留,趕緊離開此城!”那夥計湊到宋孤城身邊,用家鄉土話,小聲說道。

宋孤城滿麵不解,疑聲問道:“這是為何?”

那夥計正要答話,門外突然湧進來了一隊遍身甲胄的士兵,為首的校尉一擺手,兩個士兵衝上前來,不由分說的架住了宋孤城,拖起他就往外走。宋孤城麵露不悅,一抬手,大袖之中,毒蟲蛇蠍,風聚浪卷,奔湧而出,頃刻間,就爬滿了半間酒肆,伴隨著一陣刺耳的振翅摩擦聲,閃電一般裹住了那兩個架著他的士兵,瘋了一般向那二人的七竅之內湧去……

“啊——”那兩個士兵發出了一聲滲人的慘嚎。

“放箭!”為首的校尉一聲大喊,其餘的士兵齊齊的撤出了酒肆,張弓搭箭,宋孤城眉頭一皺,眼中戾氣大盛,左手拎起一張桌子,架在身前,右手五指一張,插入一隻酒壇之中,迎風一擲,那酒壇飛在半空,被亂箭擊碎,化為漫天水花,宋孤城撚指一彈,一道碧綠色的火光後發先至,在半空中一閃,將漫天的水花點燃,一道黑紅色的火網發出了一陣滾滾的濃煙,兜頭罩下,好多士兵猝不及防,不小心將濃煙吸入口鼻,頓時麵色青紫,一陣抽搐,仰麵栽倒,口鼻流血,頃刻間斃命。

宋孤城殺的興起,整要再施奇毒,遠處街頭,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響,一個文官打扮的中年人策馬狂奔而來,到了酒肆門外,滾鞍下馬,大聲呼道:

“且慢動手,都護大人有令,請先生入府一敘!”

一眾士兵,聞令罷手,宋孤城一把扔掉了身前的木桌,走到櫃台後麵,拍了拍那個抱著酒囊縮在地下瑟瑟發抖的夥計,從夥計手裏拿回了酒囊,自顧自的尋了一壇好酒,灌滿了酒囊,大踏步的走出了酒肆,指著那馬上的中年文官,揚聲問道:

“你誰啊?”

那文官一抱拳,徐徐說道:“都護府長史淳於牧。”

“這些……為什麽要抓我啊?”宋孤城指了一圈倒地的士兵,向淳於牧發問。

“先生若有膽,便隨我來,一看便知。”

宋孤城一聲冷笑,喝了一口酒,幽幽說道:

“宋某平生,萬裏獨行,何曾道過一個怕字?”

“給先生尋一匹馬來!”淳於牧一聲令下,兩名士卒轉身而去,不多時,便牽來了一匹黑馬,宋孤城翻身上馬,跟著淳於牧打馬而行,二人穿街過巷,不多時,便來到了一處三層高的土樓,土樓外鑄有外牆崗樓,弓房箭塔,牆後乃是一處校場,黃土打底,青磚壘墊,校場之上,無數囚牢木柵,一次排開,足有四五十個大小籠子,裏麵滿滿當當的塞滿了人,一個個深埋著腦袋,在烈日底下囁嚅著滿是血痂的嘴唇。

過了校場,便是議事廳,宋孤城跟著淳於牧滾鞍下馬,上了十二級台階,走進了廳內,大廳正前方,掛著一幅白虎下山圖,圖下一張太師椅,椅上端坐著一名一身甲胄的將官。

那將官四十歲上下,白麵微須,滿麵愁容,瞧見淳於牧引著宋孤城進來,一抬頭,和宋孤城的眼神對在了一起。

“大人,此人……”淳於牧正要開口。

那將官的眼神猛地一亮,瞟向了宋孤城的藥囊,在那藥囊之上,有七個小字——白猿佛煙宋孤城。

那將官渾身一震顫抖,大喊了一聲:“先生救我——”

言罷,推金山倒玉柱,兩腿一彎,直直的跪倒了宋孤城的腳前。

宋孤城皺了皺眉頭,一頭霧水的問道:“你誰啊?”

那將官苦著臉說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先生是誰……”

宋孤城來了興致,笑著說道:“那你說……我是誰啊?”

那將官緩緩抬起眼來,一字一頓的說道:“鬼手佛煙張三眼,水袖蓑衣不老生,您是留侯所創的白猿客棧中人!”

宋孤城兩眼一眯,徐徐問道:“你到底是誰?白猿客棧自張良祖師退隱後,銷聲匿跡已近二百年……”

那將官一拱手,張口答道:“在下霍鍾閣,鎮守西域,任職都護,祖上效命高祖麾下,有幸曾在留侯帳下驅策,故而曉得白猿威名……”

“都護!你這種大官,有什麽事能求到我呢?”宋孤城問道。

霍鍾閣聞言,爬起身來,引著宋孤城繞過議事廳,走進了後院,穿過走廊,來到了一間臥房,挑開**的帷幔,露出了一個躺在**的女子,那女子麵貌生的極美,膚如凝脂,唇若塗朱,五官嬌而不媚,眉眼嬈而不妖,雖是一身素衣,卻難掩一身貴胄氣。

“這是……”宋孤城問道。

“潁德公主……”霍鍾閣囁嚅了一下嘴唇,顫抖著嗓子吐出了四個字。

宋孤城聞言,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在地上,吭哧了半天,才張嘴問道:

“這位公主,不就是皇帝的妹妹麽?她……她去年不就嫁到康居當王後了麽?”

霍鍾閣雙目含淚,澀聲說道:“她一顆心全在我身上……如何肯去康居?”

宋孤城聞言,瞬間來了興致,自顧自的尋了一個小凳子,坐到了霍鍾閣的身前,一臉八卦的說道:“哎呀……霍都護……這裏邊有故事啊!”

霍鍾閣揉了揉眼睛,哽咽著嗓子,低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