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讀唇識女人（1）
青港鎮，海舍民宿。
孫娜娜正盤著腿坐在**一邊看電視，一邊塗指甲油，宋寶坤坐在衛生間的馬桶上抽煙。
“吱呀——”宋寶坤咳嗽了兩聲，把衛生間的門推開了一道縫。
“哎哎呀呀呀，嗆死了，你是抽煙啊，還是放火啊！”孫娜娜把手裏的遙控器“當”的一下扔了過去。
“別吵吵，吵吵啥啊，我這不拉屎呢麽！”宋寶坤老大不樂意的支吾了一句。
“你都拉了三個小時二樓……”
“外賣訂那個麻辣燙，早知道這麽辣，就該選微辣，哎呀。”
“叮——”孫娜娜和宋寶坤的手機同時振動，兩人低頭一看，正是群裏發了一條消息——情況有變，對方有幫手，趕緊把家夥給我們送來，在消息的後頭還跟著一個定位。
孫娜娜披衣而起，順手拽過了一張旅遊地圖，用手指在上麵確定了一下位置。青港鎮目前正在旅遊大開發，到處都在修路，新路和老路多處重疊，導航起來左右亂繞，看手機導航反而沒有看地圖管用，此一樁情況在他們開車來的路上早有領教。
“嘩啦——”孫娜娜從床底下拽出了一個提包，放在了**，拉開了拉鏈，這包裏裝的正是幾把手槍和三棱刮刀等長短器械。孫娜娜從中掏出了一把手槍放在枕頭底下。
“我和你一起去。”宋寶坤大喊。
“咱倆不能都走，得留個人看著這女的，送家夥我一個人就夠了，枕頭底下給你留了一把槍。”
“也行，哎喲，你說我這肚子……”宋寶坤還沒說完話，孫娜娜已經出了門。
過了約有十分鍾，宋寶坤提上褲子，衝了一下馬桶，扶著洗手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順手把抽了一半的煙頭扔進了紙簍裏。
出了衛生間，宋寶坤在**躺了一會兒，玩兒了會手機，在屋內走了兩圈，無聊之下，他順手一摸，下意識地掏出了煙盒，想再抽一根兒，可他這兩根手指往煙盒裏一探，瞬間皺起了眉頭。
“嘿！這他媽的……一根兒不剩了！”
作為一名資深老煙民，“兜裏沒煙”的滋味可不好受，宋寶坤抓心撓肝、唉聲歎氣，猶豫掙紮好久，終於打定了主意。
他要去買煙，他從窗子裏看到了，馬路對麵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店裏亮著燈，還在營業，下樓、過馬路、賣煙、過馬路、上樓，也就是十分鍾的事兒。
“這大下雨天的，能有什麽變故，十分鍾我就回來了。”宋寶坤嘬了嘬牙花子，不斷的給自己以積極的心理暗示。
“嘩啦——”宋寶坤拉開了大衣櫃，看了一眼繩子綁手腳、嘴巴貼膠帶的陶雅莉。
“還是蒙上吧！”宋寶坤自言自語額嘀咕了一句，從兜裏掏出了一部手機，從裏麵挑了一首歌，設定為單曲循環並將音量調到最大，而後連接耳機，再將耳機塞進陶雅莉的耳朵裏，隨後轉身取過一件外套，將陶雅莉的腦袋蒙上。
“這樣一來她就不知道我出去了，也看不見外麵的情況，反正我十分鍾就回來，諒她也不敢亂動！”宋寶坤關好了衣櫃的門，拿著房卡出了房間。
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宋寶坤萬萬沒有想到，他千算萬算卻最後折在了一根煙頭兒身上。
剛才在他拉屎的時候，順手將一根煙頭扔進了廢紙簍裏，煙頭兒上帶著的火沒完全掐死，在紙簍裏悶了一會兒竟然又亮了起來，順帶著點燃了裏邊的衛生紙，濃煙一下就冒了起來，這股煙勁兒大的厲害，遠非剛才他抽香煙的規模可比，房間內的煙霧報警瞬間響了起來。坐在櫃台後嗑瓜子的阿湘“騰”的站了起來，，揪下了臉上的麵膜，戴上近視眼鏡趴在屏幕上一看，煙霧報警顯示的房間號正是1樓的一間標間B103。阿湘記得這間屋子和隔壁的B102是一起入住的，開房的人是三男一女，帶了好大的一個提箱。
“門口貼著房間禁止吸煙，房間禁止吸煙。這幫人到底是眼瞎還是不識字啊！”
阿湘拎了一個小型的滅火器，一邊碎碎念，一邊小跑到了B102的門口。
“當當當——”阿湘使勁的拍了拍門。
“有人嗎？吱一聲啊！是不是抽煙了！”阿湘喊了好幾句，裏麵卻無人應答。
阿湘無奈，隻能掏出備用的房卡，刷開了門，順著煙氣的源頭找到了衛生間那個被煙頭點著的紙簍，撿起地上的水盆，在洗手池裏接滿水，將火苗緩緩澆滅。
“差點浪費一瓶滅火器。”阿湘嘟囔了一句，扔了盆子，往前走了兩步，在房間裏轉了一圈。
“這人都哪去了？哎喲，這房間夠亂的，我順手拾掇拾掇吧。”阿湘歎了口氣，收了收桌麵上的外賣盒子，掃了掃地上的瓜子皮，剛彎下腰想整理一下床鋪。
突然，阿湘愣住了，她在枕頭底下摸到了一個硬邦邦、冷冰冰的東西，她下意識的一掀枕頭，赫然發現，那是一把槍！
“啊——”阿湘倒抽了一口冷氣，伸手摸了摸，撈起來掂了掂重量。
“這麽沉，這……不是打火機……”作為一個成年人，她有著基礎的判斷。慌亂之餘，她的腦子裏頓時閃過了那天董皓說過的話：
“你多加小心，有什麽奇怪的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董……董皓！”阿湘掏出手機就給董皓撥號。
“喂……董皓？”
“是你麽？阿湘！”董皓接通了電話。
“你沒換號啊？”
“沒……沒有！”
“你還記得我號碼？”
“我……模模糊糊吧。”
“你找我有什麽……”
“槍！槍！我這有把槍！”阿湘說話都帶上了哭腔。
“什麽槍？槍！”董皓的聲音猛地拔了一個八度。
“我……我就……進房間……冒煙報警……我掃瓜子皮……垃圾桶潑水……槍上有個床……我一拿枕頭……”阿湘緊張的語無倫次。
“別急……別急……慢慢說！”
董皓一邊安撫著阿湘情緒，一邊引導著阿湘給她描述事情的經過，正焦頭爛額的時候，郭聰的電話插了進來，董皓想都沒想就給他掛斷了，郭聰打了三次，阿湘掛了三次。此時，郭聰和張瑜剛剛揭開氣蒸四海的謎題，在梅姐口中得知馬北到了青港，本想著給董皓報信，卻怎麽也聯係不上他。情急之下，張瑜和郭聰開上車就往青港趕追。
“阿湘，你開一下微信視頻，我要看一下屋子裏的情況。”董皓簡要的聽了一下阿湘的描述，隱隱覺出了不對。
大皮箱、四個人、持槍、人不在……這似乎不是普通的治安案件。
“微信？你微信號多少，我再加一下你……”阿湘小聲嘀咕。
“額……”
“額什麽額，離婚的時候不是都拉黑了嘛！”
“來不及了，你手機裏是不是有個叫專業代購煙台蘋果丹東草莓的人？”
“你怎麽知道？”阿湘嚇了一跳，這個代購價格便宜、質量又好，除了水果還賣各種應季海鮮，經常搞活動，阿湘在這兒買了好長時間的水果。
“那個……是我一個小號，咳咳……離婚之後，我怕你吃不好……想著給你送點吃的，又怕你煩我，所以……”
“董皓，你是不是變態啊！”女人的注意力總是飄忽不定，眼下阿湘對這個微信號的震驚已經衝淡了對那把手槍的恐懼。
“嗡——嗡——嗡——”董皓剛掛斷電話就把微信視頻撥過來了。
“還真是你！”阿湘瞪著屏幕裏的董皓，漲紅了臉。
“先別顧著吵，你把攝像頭翻轉過來掃視一圈屋內，我跟你講，這不是個小事兒……”
“姓董的，你還真別嚇唬我，我告訴你，就你拿微信號蒙我這事也不小，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窗台上那個杯子，你離近一點拍！”董皓完全屏蔽了阿湘的嘮叨。
“我跟你說微信的事兒呢！你聽沒聽見啊？”
“這間房，幾人入住的？”
“三男一女，一起來的，開了倆房間！”
“不對！”
“什麽不對？”
“人數不對！這杯子是白瓷的，上麵印著你民宿的logo，一個房間裏有兩個，並排放著，這個裏麵裝著沒喝完的水，杯子口邊上有一條細線，說明水裏泡著茶包，泡茶用的肯定是熱水。而旁邊那個杯子已經成了煙灰缸，杯子口全是煙灰，而且我注意到地上有很多聽裝的啤酒，易拉罐外側凝有一層水珠，喝空之後還被踩了一腳，這說明這屋子裏的男人們喝得都是涼啤酒，那個泡了熱茶的杯子是女人專用的，現在去把杯子端起來，走到窗邊，迎著光…… ”
“多年不見，你那神神叨叨的勁兒一點兒沒改！”
“這不叫神神叨叨，這叫識貨！”
“連老娘都敢甩，你還好意思說自己識貨？”阿湘翻了一個白眼。
“杯口有口紅印兒，再次印證的我的推論！”
“你就喜歡推論女人……”
“沒錯！是女人！但不是一個女人，杯口有兩個唇印，口紅的色號各不相同。這屋子裏……還有第二個女人！”
“不可能啊，我就在前台坐著，沒看到……”
“通過杯口的口紅色號可以判斷，左麵那個正紅色用的是迪奧烈焰藍金#999，市場單支價格在500左右，一般進口貿易化妝品需繳納都要交關稅、消費稅、增值稅，口紅歸類為包裝標注含量以重量計的其他唇用化妝品，HS編碼3304100091，計量單位千克/件，出口稅率0%，出口退稅稅率13%，增值稅率13%，進口優惠稅率5%，進口普通稅率150%。”董皓的聲音冷淡和平靜，像極了人工智能的電子播報。
“你說這麽多什麽意思啊？”
“意思就是說，這種進口的品牌口紅，稅高價貴，作為日常消耗品，能用這個價位的女人，收入相對穩定，水平中等偏上，而且這個顏色較正，既不適合搭濃妝、也不適合搭裸妝，用它的人多半是個上班族，既要精致，卻不張揚。再看唇印的形狀……模糊散亂，濃淡不一，說明她唇上的口紅已經花了，能用這麽考究口紅的人，不可能如此的忽視形象，唯一的解釋就是她長期處於慌亂之中，以至於根本顧不上補妝。而另一處唇印就很完整，色痕均勻，這是個常補妝的女人。但是她的口紅卻並不講究，看顏色和質地應該是泰國貨，一個很小眾的品牌，叫beauty Cottage，色號是12號亮橘色，價位多在50到100之間。據此，我可以斷定，這屋子裏有兩個女人，受條件限製，她們喝水用了同一個杯子！你摸摸那杯，還有溫度嗎？”
“還是溫的！”
“泡茶用的是開水，鏡頭左邊的牆上是空調的溫控開關，電子麵板上顯示，屋子裏的室溫現在是25攝氏度，對流傳熱係數乘以溫差等於單位時間散熱量，環境溫度溫差越大，散熱量越大,散熱速度越快，人的體溫正常人體溫一般為36到37攝氏度，觸手感覺微熱，大概就是40度。25度室溫下，那杯水從100攝氏度到80攝氏度，大概需要2到3分鍾，80度到40度需要8到10分鍾，粗略估計的話，其中一個喝水的女人大概是在10分鍾前離開的。”
“厲害啊！沒錯，我在前台看著呢，他們四個人，先走了倆男的，又走了一個女的，後來又走了一個男的。”
“這屋子是個標間，左邊那張床的正中間有個凹痕，看形狀不是人躺臥或平坐留下的，兩段狹長中間鼓，這應該是個包、手提包，雖然不是很大，但是裏邊裝的東西不輕。”
“我記著那倆男的是空手走的，那女的離開的時候……好像帶了個包，至於最後的男的，他出去的時候，也空著手。”阿湘皺著眉頭努力地在回憶。
“床頭櫃上那是個什麽東西？
“這個嗎？旅遊地圖啊，青港鎮旅遊交通地圖，這兒酒店的客房都有。”
“離近點兒！折痕不對，左下角和右上角有新的折痕，這種地圖多是銅版紙印刷，反光有淡淡陰影的地方就是新折痕，這條折痕從東北到西南這條線連接了兩個點，這倆點都是地鐵站，一個是李家樓站，一個是港橋站，最先離開的那倆人肯定看過地圖，在兩點之間折了一條線，比量了一下距離。等一下，鏡頭再靠近一點，這是……指甲油！這八成是第二個離開那個女的留下的，她剛塗的指甲油還沒凝固，她用手比畫了一下路線，她沒有乘坐公共交通，她是開車走的，終點的位置在這兒——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
董皓的話剛說完，站在窗邊的阿湘猛地一聲尖叫：
“他回來了，馬路對麵，那個人……他在便利店門口買了包煙，已經往回走了！”
“別慌！別慌！阿湘你要鎮定，盡量把屋子還原成剛才進來時的樣子，迅速離開。”
“好……好……”阿湘一頓點頭，把剛掃成一堆的瓜子皮重新撒了一地，剛收起的飯盒再一個個擺回去，把床單弄亂，把槍放回到枕頭底下，跑到走廊，找了個別的房間換下來還沒來得及倒掉的紙簍放到了衛生間，從煙灰缸裏抓了幾個煙頭扔了進去，把衛生間地上的水擦幹淨，抹掉自己的腳印，拎著滅火器後退出了屋子。阿湘剛走到走廊拐角，一抬頭正看到淋得透心涼的宋寶坤走進大廳，宋寶坤左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袋子裏放著一條煙。
“啊——”阿湘看見宋寶坤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
“你喊什麽？”宋寶坤一愣。
“你……我……我剛擦的地！”阿湘定了定神，強自鎮定。
“再擦擦不就完了，一驚一乍，嚇我一跳。”宋寶坤在前台抽了幾張麵巾紙，胡亂擦了擦臉，掏出房卡，刷開了門鎖，走進了房間。
“喂喂喂……你還在嗎？”阿湘掏出了手機，瘋狂的點擊視頻通話窗口。
“咚——”微信響起提示，對方因手機通話而中斷了視頻連線。
“喂，老郭！”
“姓董的，你個王八蛋的終於接電話了！”郭聰攥著手機扯著嗓子大罵。
“老郭，你這人要是肯學得文明些，也不能這麽招人煩！”董皓下意識的懟了回去。
“你在搞什麽？”
“時間緊迫，不容細說，你現在在哪？”
“氣蒸四海的事已經辦妥了，我和張瑜還有五分鍾就到青港！”
“老郭，你們到了青港直奔海舍找……找阿湘，控製住一個在那開了房間的嫌疑人，那人有槍，要小心，實在不行就叫支援。那屋子裏應該還有第二個女人……”
“什麽第二個，啥跟啥啊，我去海舍你去哪啊？”
“沒時間解釋了，我得去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
“嘟嘟——”董皓猝不及防的掛斷了電話。
“去你大爺的！”郭聰氣得差點沒把手機塞嘴裏嚼了。
“怎麽了？”正在開車的張瑜問道。
“不知道，這小子說話沒頭沒尾的，他讓咱們去他前妻那控製一個人！”
“前妻？”
“對，就是青港鎮一家民宿的老板，大名沈湘檸，小名阿湘，她和董皓結婚的時候，我還隨了500的份子錢呢！”
“那……他倆是為什麽離的呀？”張瑜的眼中冒出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我也不知道，不過可以理解。”
“理解？”
“對啊！董皓那個臭臉，擱我我也不能跟他過啊。”
“哼！他臉臭，你臉就好！”張瑜瞥了瞥嘴，暗罵了一句“無腦直男”。
董皓這邊剛掛斷郭聰的電話，就給阿湘撥了過去：
“阿湘，我叫了同事來支援。郭聰！你應該認得他。他最快十分鍾就能到，一切行動聽他的。”
“那你呢？”
“我現在距離你較遠，就算往你那趕也沒有郭聰到得快。我去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你放心，郭聰雖然煩人，但腦子夠用，有他在，你完全不用擔心安全問……”董皓話還沒說完，就掛了電話，阿湘攥著手機喃喃說道：
“我擔心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