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雲深不知處(2)

綠頭盔眼角一瞥,發現葛六兒要跑,扔了摩托,倒提著尖刀從後便追。葛六兒生的胖大,雖然氣力不虧,但終究不擅長奔跑,躥出土坑沒兩步,腳下便滑了一個趔趄。綠頭盔趁機撲身,舉刀便紮,葛六兒屈膝一頂,撞開了綠頭盔,在泥地裏一滾閃到旁邊,掏出手機就要給馬北撥號,奈何大雨澆了在屏幕上,水滴點點使得觸屏不準,連按了好幾下都沒解鎖屏幕。此時,綠頭盔早已穩住身形,再度撲上,葛六兒無奈,將手機甩手一扔,直砸綠頭盔麵部,趁著綠頭盔歪頭閃避的功夫,爬起身來,拔腿狂奔,又跑出去了十幾米。

“踏踏踏——”葛六兒聽得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知道自己肯定跑不過對方,索性一頓腳步,往腰間一抽,拽出了自己的牛皮銅扣腰帶,甩圓了一掄,猛地回過頭去,掄開就抽。

那腰帶上的銅扣極重,加上牛皮的韌性,放長擊遠威力不凡,綠頭盔一時不防,被抽了正著,銅扣打在鬥盔的麵罩上,瞬間崩開了一道裂縫。

葛六兒就這時機,後退兩步,和綠頭盔拉開了距離,大聲喊道:

“兄弟!劫財歸劫財,沒必要殺人!你要是道上混的,咱們盤盤跟,別大水衝了龍王……”

“我不劫財,我要你的命!”綠頭盔活動了一下握刀的手腕,將反持刀變為了正持刀(拳眼向上,拳麵向下,刀尖從拳心處伸出)。用過匕首或短尖刀的人都知道,正持刀(捅、紮為主)永遠比反持刀(劃為主)更加好用。葛六兒一看對方這架勢,就知道這人壓根兒不會留手。

“老子和你拚了!”葛六兒一咬牙,將腰帶上的銅扣纏在了拳麵上,綠頭盔一刀捅來,直紮小腹,葛六兒側身一躲,雖然躲過了要害的,但是鋒利的刀尖還是劃開了他的肚子,半掌長的刀口瞬間血湧。葛六兒顧不上捂住傷口,瞪圓了眼睛左臂一夾,死死地夾住了綠頭盔握刀的右手,側身就往地下滾。

葛六兒體重大,勁力加上慣性,猝然一倒直接將綠頭盔壓在了身子底下。綠頭盔左手前推,想頂開葛六兒,奈何葛六兒一身的五花膘,敦實厚重,單憑一隻手實在難以推開。葛六兒雖胖大,卻不笨重,倒地後兩腿在地麵一蹬,扭過身子,用後背和屁股拱住綠頭盔的胸口,肋下仍舊緊緊地夾著綠頭盔握刀的右手,這姿勢極為曖昧,像極了綠頭盔熱情似火的擁他入懷。

“啊——”葛六兒壓住綠頭盔的手臂,右手從上往下撈住了綠頭盔的手腕外側,斜向內一掰。

“哢嚓——”綠頭盔的手腕扛不住這股大力,被直接扭斷。

“跟老子玩兒刀,老子想當年街頭砍架的時候,你還看動畫片呢……”葛六兒啐了一口濃痰,伸手就要去撿地上的刀。

綠頭盔情急之下,舉起還能活動的左臂在自己下巴底下向上一托,單手摘下了頭盔,攥住護耳,“當”的一下就砸在了葛六兒的後腦上。這摩托頭盔材質是標號的特種玻璃鋼(用玻璃纖維增強不飽和聚酯,環氧樹脂與酚醛樹脂基體。以玻璃纖維或其製品作材料的增強塑料),毛重就四斤多,其硬度不亞於一塊板磚。

要知道後腦是最脆弱的部分,人的腦幹就在這裏,其下端與脊髓相連,上端與大腦相接,腦幹負責調節心血管運動、呼吸、吞咽、嘔吐等重要生理活動,一旦受擊打產生紊亂,必將引起心搏、血壓的嚴重障礙,而且這個部位沒有堅硬的頭骨保護,一砸一個準兒。再加上這地方靠著脊椎,除了大夫之外,一般人拿捏位置極容易跑偏,稍不注意就把頸椎給打壞了,一旦頸部脊柱受損,輕者高位截癱,重者當場斃命。所以哪怕強壯如葛六兒之輩,被這一頭盔砸在後腦上,腦袋裏也是“嗡”的一暈。所幸葛六兒這人無論打人還是挨打的經驗都很充足,後腦一痛立刻雙手抱頭前撲,可對方也不是善茬兒,借著他前滾的功夫早穩住了手腳,攥緊了頭盔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亂砸,一連二十幾下全砸在了葛六兒的頭臉上,葛六兒初時還能縮住身子,左右支應。可這中間不知哪一下打中了要害,葛六兒身子猛地一抖,護頭的雙手漸漸鬆動,而後便渾身僵直,失去了抵抗的力道。

“啪嗒——”沾滿了血的摩托車頭盔掉在了地上,抓著頭盔的那隻手用力過度,扔在不住地顫抖,抖了約有半分鍾,那隻手攥了攥拳頭,平攤五指,接著天上的雨水搓了搓掌心,大雨淋漓,衝洗著那隻手的主人——袁峰!

“咳咳咳——嘶嘶——”袁峰試著活動了一下被扭斷的右手,鑽心地痛激得他冷汗橫流。他喘勻了氣,走到了葛六兒的身邊,探手摸了摸他的頸下。

“還有脈搏,命夠硬的!”袁峰一聲冷笑。

距此五十步外是一片拆了一半的居民區,半麵磚牆背後藏著一台麵包車,袁峰走過去將車子開了過來,從車上取下準備好的繩子,將葛六兒捆好,拉開車門,拖了好半天,才將他拖進車裏。袁峰撕下一截膠帶想把葛六兒的嘴封上,剛摘葛六兒的口罩,他便愣住了。

葛六兒這張臉,他好像在哪裏見過,想了一會兒,他猛地想起,在進青港的時候,在高架橋上,袁峰還向他問過路。

“原來是他……”袁峰眯了眯眼,悔恨當初沒有直接下手。

此時,馬北已經到了目的地,老黃牙將馬北放在了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的工地南門後就轉身離開了。袁峰為了將兩人分開逐個擊破,假扮成了摩的司機,成功搞定了葛六兒。馬北站在南門外,給葛六兒打了好幾個電話,葛六兒也沒接,馬北的心裏漸漸湧起了一股不安。

“嗡——嗡——嗡嗡——”手機接連震動,正是袁峰來了短信。

“你到了,你在哪?”馬北問。

“你在哪個門?”

“南門!”

“我在北門,你繞過來。”

“葛六兒呢?”

“誰是葛六兒?”

“就是和我一起的那個弟兄!”

“你的弟兄,幹嘛問我?你想要回猴屍就過來,不想要就滾蛋。”袁峰罵了兩句難聽的話,再也沒有回複消息。

馬北放下了手機,伸手從工地圍擋的縫隙中拽出了半截鏽跡斑斑的廢鋼筋,別在了後腰上,用襯衣的下擺遮住,慢慢想南門方向走去,葛六兒的失聯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此處雖然敵暗我明,但是手裏有個家夥,多少能壯些膽色。

工地很大,從南門到北門,馬北足足走了半個小時。因為台風的緣故,北門值守的保安都撤了,隻剩一個簡易的鐵皮崗亭在風雨裏左右搖晃。而此時,在那崗亭前麵赫然躺著一個人,馬北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別人,真是自己的弟兄葛六兒。

“六兒!六兒——”馬北顧不上其他,一邊大聲呼喝,一邊跑了過去,彎腰將葛六兒扶起,抬手撕掉了他嘴上的膠布,手忙腳亂地幫他解繩子。

葛六兒被馬北一頓狠命的亂搖,漸漸轉醒,剛睜開眼睛就驚恐喊道:

“大哥,快走,這是個套兒!”

話音未落,自五十步外的雨幕中陡然亮起了兩道車燈,赫然正是袁峰開著麵包車疾馳而來。葛六兒腳上的繩子還沒解開,麵包車迎麵衝來,葛六兒隻能趴在地上,用胳膊撐地,兩手摳著爛泥往旁邊爬,馬北急得直跺腳,抱住葛六兒的一隻胳膊就往外拖,可葛六兒這體型畢竟在這擺著呢,盡管倆人一個拖一個爬,但是倉促之間也沒能移動多遠。

“大哥你快鬆手,走啊!”葛六兒一把甩開了馬北。人在江湖,義字當先。馬北雖然作惡多端,但從不曾壞了這一條規矩。

“放你娘的屁。”馬北整個人跪在泥裏,拽出腰後那截鋼筋,使勁的磨割葛六兒兩腳上綁著的繩子,葛六兒坐在地上,兩手十指使勁兒的去解繩扣,奈何那繩子泡水發脹,緊得厲害,打的結又怪異,故而倆人廢了半天勁,也沒弄開。袁峰從水手做起,常年跑船,對於他來說,打繩結捆紮貨物是基本功。對於船運來說,繩索是主要的固定手段,哪怕是現代船運,也離不開繩結固定。很多包裝不規則的散貨、原木木材、木箱、木質托盤以及噸袋包裝的糧食,都需要繩索固定,並且要求打的繩結曆經風吹日曬水泡,亦能長久穩固,必須做到“繩子可斷,繩結不可開”。其打法主要依靠相交、扭轉、拉緊增加摩擦力,光常見的打法就有布林結(人結、織布結、共同結、套結、8字通過結、簡單通過結、環結、活結、防脫結、墨水結、雙套結、繩頭結、帳篷固定結、平結、混合結、交織結、又稱漁翁結、水手結、緊密結、水結、、抓結、牽引結等幾十種。馬北和葛六兒沒在船上幹過活,哪裏曉得此中門道,直忙得滿頭大汗,卻仍舊徒勞無功。

“別費勁了,再耗下去,咱哥倆兒都得扔這。”

“這他媽的根本解不開,還是爬吧,瞅你這一身肥……”

“砰——”

馬北話還沒說完,袁峰的車頭已經撞上了他的後腰,直接將他整個人掀了起來,馬北的腦袋“咚”的一聲就磕在了前擋風玻璃上,圍繞碰撞點,擋風玻璃整個左半麵瞬間呈蛛網狀龜裂!

“大哥——”葛六兒一聲怒吼,奔著馬北倒地方向滾動。

袁峰右手被葛六兒掰斷了,根本使不上力,這麵包車又是手動擋的,他僅憑一隻左手操作實在是費勁。剛才撞這一下雖然結實,但是車子也滅了火。他左腳將離合踩到底,扭轉著身子用左手去掛擋。

掛一檔、抬離合、踩油門、熄火……

掛一檔、抬離合、踩油門、熄火……

掛一檔、抬離合、踩油門、熄火……

袁峰連續幾次起步都沒成功。

“這他娘的什麽破車!”袁峰氣得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將喇叭敲得“滴滴”亂響。

就在此時,被撞倒的馬北竟然用兩手撐起上身,左手一抬,“啪”的一下搭在了麵包車前機蓋上,整個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呼——嘶——”馬北右手一撈,在泥水裏撿起了那截鋼筋,左手一捂腦袋,頂著一腦門子血,繞道駕駛位的車門邊上,抬手一砸,砸碎了車窗玻璃,直接來捅袁峰的胸口,袁峰身子後仰,一手扣開門鎖扣,同時兩手平伸,後背一挺勁兒,“砰”的一下踹開了車門,車門向外一擺,平拍在了馬北的胸口上,將昏昏沉沉的馬北撞翻在地。

袁峰伸左手在副駕駛的車位底下一撈,拽出了一把手臂長短的千斤頂的撬杆,回身一躍,從車上跳了下來。大踏步的奔著雨中的馬北衝去。

“你老婆的命,你不要了嗎!”葛六兒在一旁大喊。

“你們壓根兒就沒想讓我們倆活,南山公園的當我不會上第二次。雖然我不知道那猴屍是幹嘛的,但雅莉說過,那東西事關海關,我是跑船出身。你們那麽怕這東西落海關手裏,以至於你們都動了殺人的心,猴屍背後的事兒絕對小不了。在猴子屍體到手之前,你是萬萬不敢要了我和雅莉的性命的,但是要是等你們拿到了猴屍,哼!這種勾當,你們不滅口就奇了怪了,真以為我傻嗎!把你們這夥人分散開各個擊破,我們才有活路。”

“啊——”馬北發了一聲喊,爬起身來攥住鋼筋條,彎腰直捅袁峰小腹,袁峰後撤了一步,掄圓了撬杆,“當”的一下就砸在了馬北的耳後。

“咚——”馬北直挺挺的後仰,蜷縮在泥地裏渾身直哆嗦。袁峰一腳踩在了馬北的手腕上,狠狠地撚動,迫使他鬆開鋼筋條。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馬北的鼻子淌著血,眼珠子都紅了。

袁峰彎下腰,從馬北的懷裏掏出了手機,按著他的手,用指紋解開了屏幕鎖,在微信裏翻找了一陣,點開了一個四人聊天群,一查找記錄,發現在群裏的一處導航定位,這地點不是別處,正是南山公園,看聊天時間,正是他們伏擊袁峰的那天。毋庸置疑,這群聊裏的四個人就是宋寶坤、馬北、葛六兒和孫娜娜。袁峰略一思考,在群裏發了一行簡訊:情況有變,對方有幫手,趕緊把家夥給我們送來。

隨後,袁峰還在群裏發了一個定位——鐵路轉運站2號堆場的工地南門。

“啪嗒——”袁峰從車上拽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繩套,先是一棒子打暈了葛六兒,然後將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馬北也捆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