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偷車老賊(1)

濱海市石材城後身,有一片老舊的廢棄廠區待拆遷,不少做買賣的商戶在這裏承租一些舊樓,改造成自家倉庫,為的就是圖個便宜。

追著朱老五手機裏的追蹤坐標,聶鴻聲在曲折的小巷子裏七拐八繞,總算找到了那輛廂式貨車。

貨車停在一家飯店的樓下,門是鎖著的,車裏沒有人,聶鴻聲彎著腰,走到了車邊視線的盲區,伸手摸了摸發動機蓋。

“是溫的,人沒走遠,八成就在樓上吃飯。”聶鴻聲嘟囔了一句,扭頭進了旁白的一家雜貨店,買了一小卷風箏線。

郭聰給他紙上說過:抓人不是目的,順藤摸瓜才是重點!

所謂: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聶鴻聲認定,這車裏肯定有線索。他要打開車門,進去瞧瞧。

精通不用車鑰匙開車門這一操作的,主要有兩類人:修車的和偷車的!聶鴻聲年輕時從事過海關情報工作,有十幾年的臥底經曆,對坑蒙拐騙偷等諸多“套路”都略知一二。

眼前這輛廂貨車,車況破配置低,各種高科技防盜設備一概沒有,車門密封膠條老化嚴重,對於聶鴻聲來說,用不上15秒就能打開。隻見他先掏出風箏線,扯出70cm左右的長度簡短,在風箏線的二分之一處打一活結兒,將風箏線左右拽動,從車門與車身的縫隙中滑進去。此時雙手握線,向左下方拽動,透過玻璃操縱繩子一點點地向下移動,逐漸靠近門鎖插銷,待到活結套到插銷的時候,兩手一拉,風箏線將活結自動套進,此時向上一拔,鎖車時落下的插銷就被拉了上來。

“哢嗒——”聶鴻聲一拉門把手,輕輕打開了駕駛位邊上的門。

小貨車的駕駛室內一片狼藉,飯盒、礦泉水瓶、煙灰、煙頭、火腿腸塑料皮扔的到處都是。座椅上套著一家外套,油膩膩的還有血漬,聶鴻聲伸手撚了撚,發現似乎還沒有幹透,在中控台上擺著一張硬紙板,硬紙板上糊了一張紅紙,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兩串泰文,聶鴻聲掏出手機,點開翻譯軟件掃描了一下,轉寫過來是:歡迎班中和派吞來到濱海。

正當聶鴻聲沉思之際,倒視鏡中出現了兩個酒足飯飽的男子,他們正向著貨車走來,這二人麵目,赫然與張瑜的兩張素描像無二,再甲士朱老五的供述,基本可以推斷此二人就是竇偉傑、竇偉誌兄弟。聶鴻聲趕緊將硬紙板放回原位,輕輕地將車門掩上,身子後沉下滑,悄無聲息的鑽到了車底,平躺在地,側著耳朵聽著二人對話:

“哥啊,這家館子不行啊,米粉不地道,肋巴菜、響皮菜、酸筍也都不夠味,這還好意思叫正宗桂林米粉?”

“有的吃就不錯了,等賺夠了錢回老家你想怎麽吃就怎麽吃,專門雇個廚子給你做,一直吃到你吐啊!。”

“對了,哥,倆泰國人長啥樣啊?你有照片嗎?”

“幹這行的哪能隨便給照片,你傻呀!”

“沒照片咋接啊?”

“這不寫著名兒呢嗎!咱在出口舉著牌子,他們自己不就過來了。”

“對!”

“那咱用不用換個豪車,撐撐門麵?”

“換個屁!咱這是又不是啥正經買賣,你不嫌刺眼啊。再說了,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咱就開這輛車,圖個安全,萬一有啥情況,直接跑路,不留尾巴!”

“對對對!那咱接完他們去哪?”

“金帆度假酒店,兩個泰國佬怕咱們黑吃黑,故意跟著旅遊團來的,上飛機前直接和咱斷了聯係,改成郵箱單方麵通知,把會麵的地點定了個人多眼雜的地方。具體房號,見麵才能給我們。”

“靠!哥,這倆貨真他娘的雞賊!”

半分鍾後,廂貨車向南發動,聶鴻聲翻身坐起,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我是聶鴻聲,給我查一下濱海的國際機場和進出遊輪有沒有兩個泰國人的信息,這倆一個叫班中,一個叫派吞,要快!”

“叮咚——”

聶鴻聲剛撂下電話,就收到了回複——40分鍾後,維斯坦一號郵輪在濱海靠港,班中和派吞就在進境遊客名單中。

“郵輪……郵輪……”聶鴻聲撓了撓頭,撥通了母港總值班室的電話。

“喂——我是聶鴻聲,通知旅檢一科全體人員15分鍾後會議室集合。”

聶鴻聲掛斷電話,小跑著上了車,一路飛馳直奔母港。

郵輪母港會議室,鄧姐、老呂、東叔、魏大夫和顧垚正在等待。

“當——”會議室的大門被急匆匆的聶鴻聲直接撞開。

“聶……”

“好了好了,別起來,不用敬禮,都坐!我長話短說,郭聰和張瑜這段不在,是因為和我在跟一個專案,事出有因沒有告訴大家。現在情況出了一些變化,需要人手配合。我直接下指令……再過10分鍾,維斯坦一號靠泊濱海,進境的遊客裏有兩個泰國人需要格外注意,他們一個叫班中,一個叫派吞,稍後我會把這倆人的照片傳給你們。這倆人來濱海,是要和竇偉傑、竇偉誌兄弟接頭。我計劃插入他們的對接之中,左右通氣,查出他們的目的,鄧莉——”

“到!”鄧姐驟然起身立正。

“換便裝去母港接站的停車場,堵住一輛車牌號為濱E62344的廂貨車,我開得快,遠遠超過他們,不過再有5分鍾,他們應該也到了,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拖住10分鍾。”

“是!”鄧姐轉身出去準備。

“呂向洋、魏濤!”

“到!”老呂和魏大夫起身立正。

“你們倆扮成竇偉傑、竇偉誌兄弟,我這裏有兩張素描畫,畫裏是他們的相貌,這幫泰國人和竇家兄弟雖然互相沒見過麵,但是你們也大概扮個八九分,另外再用紅紙糊出一張紙板,用泰文寫兩行字,我一會兒把照片發給你們,照著做,要一模一樣。”

“是!”老呂和魏大夫轉身出了會議室。

“顧垚,你跟著我,薑士東現在去金帆度假酒店,定兩間房做好準備,把房卡留在前台,並在酒店做好接應。”

“是!”

郵輪母港到達大廳向東500米,停車場進場通道處,竇家兄弟駕駛著廂貨車正在排隊行進。進場車道單向兩排,雨急風大,堵了長長的一串,少說也得一二百米。

開車的竇偉誌很是焦急,將腦袋伸出車窗,使勁的按著喇叭。

“來個人啊!有沒有保安啊?上前麵給指揮一下啊!”

竇偉傑眼疾手快,一把將弟弟拽了回來,照著腦門兒就是一巴掌:

“你是不傻?怕別人不知道咱開得是黑車啊!”

“哥,我這不也是著急嘛!”竇偉誌揉了揉腦門子,撇著嘴嘟囔道。

突然,前方轉彎處來了一個工作人員,頂著大雨舉著指示牌,指揮車輛行進,擁堵的車道漸漸疏散。

“哥!通咧!”竇偉誌咧嘴一笑,抬離合直接掛二檔,一腳油門踩下去,廂貨車猛地向前一竄,冷不防斜刺裏躥出了一輛兩廂的高爾夫轎車,壓著實線變道,車頭直接探到了廂貨車的前麵,竇偉誌刹車不及,“咚”的一下就撞了上去,小車的後排車門瞬間凹了下去,隨著小車的雙閃燈亮起,一個中年女人推開車門,挎著一隻皮包,撐起雨傘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過來,掄起皮包“當當當”的砸著廂貨玻璃。

此人正是鄧姐,剛才這一“碰”實乃是蓄意為之。

“你瞎啊!滾下來——”鄧姐抬腿踢了兩腳保險杠。

竇偉誌眉毛一擰,彎腰從後座上拽出一把扳手,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你幹嘛去?”

“我非我掄那老娘們兒一頓不可!”

“你有病啊!”竇偉傑又扇了弟弟一巴掌。

“哥,你打我幹啥?她實線變道,是她違章!”竇偉誌冤得直瞪眼。

“咱是啥人你忘了?這時候想起遵紀守法來了,早幹嘛去了?一腦袋糨糊,交通規則整得還挺明白……”

“那你去!”竇偉誌一屁股坐了回去,伸手推了一把哥哥。

鄧姐把臉趴在玻璃上,向駕駛室裏喊話:“出來啊,你出來,我看著你了,你有本事刮我車!你有本事出來啊!別躲在裏邊不出聲!我知道你能聽見!別以為你們人多老娘就怕你。敢刮我的的車,今天這事兒沒完,誰也別想走——”

竇偉傑探頭瞅了一眼車玻璃外頭的鄧姐,心裏也有些發虛:

“哎呀我的媽,一瞅這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啊!”

“哥!快到時間了,咱還得借人呢,一會不趕趟了!”竇偉誌看了一眼表。

“真他媽晦氣!”竇偉傑深吸了一口氣,推門下了車。

“好哇!終於出來個人兒了,我告訴你,你跑不了!”鄧姐一個箭步衝上去,扔了雨傘,左手揪住了竇偉傑的衣服領子,右手掄圓了就往他腮幫子抓撓。竇偉傑舉肘一擋,手背上頓時被鄧姐撓了五道手指印兒,傷處受雨水一澆,火辣辣地疼。

“你幹什麽!”竇偉傑使勁的一掙,和鄧姐拉開了距離。

“我幹什麽?你把我車刮了你看不見嗎?”鄧姐一指車門上的凹坑。

“是你強行並道,都壓實線了……”

“別跟我扯什麽實線虛線,你要不踩那一腳油,能刮上嗎?”

“我正常行駛……”

“啥意思,你說我不正常是嗎?”鄧姐一挽袖子,掄著包又上來糾纏。

“你別太過分啊!我這車可有記錄儀。”竇偉傑左右支應。

“你有啥我也不怕你,今天你必須給我一滿意的賠償!”

“你是全責,憑啥我賠?”

“我全責?行行行,我不跟強嘴,我給交警打電話,我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咱們現場斷一斷!”鄧姐鬆開了竇偉傑,從包裏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竇偉傑這車來路不正,哪裏敢和交警碰麵,一見鄧姐要報警,趕緊上前抓住了鄧姐的手腕。

“幹嘛呀?耍流氓是嗎?這這麽多人可看著呢啊!來人啊!耍流——”

“別喊!別亂喊!大姐,服了服了!我服了!多少錢,您開個價,我急著拉貨,賠!我賠你!權當我有眼無珠開車沒譜兒,碰了您了,不好意思,多少錢,您說吧?”

鄧姐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聶鴻聲讓她拖住竇家兄弟10分鍾,此刻已過去了7分28秒。

“5……7……8千吧!”鄧姐獅子大開口,伸手比了個數字“8”。

“多少?8千?您這是土匪下山砸響窯呢吧?”

“怎麽著啊?不想給?行!咱交警隊說道說道去!”

“別介別介,大姐您別急,說句掏心窩的話,您這車就是一扇門的鈑金噴漆,別說這是一高爾夫,就是大寶馬也用不上這個數啊。我們就是普通的貨車司機,掙兩個辛苦錢,咋也賠不起這些錢啊。”竇偉傑此話一出口,附近許多車主紛紛附和響應,七嘴八舌的喊道:

“對啊,明明是你強行變道,你還訛人……”

“見好就收吧,人家拉貨的也不容易……”

“你這大姐也忒不講理了,擺明了就是耍無賴嘛……”

麵對一眾“見義勇為”的熱心群眾,鄧姐一捂臉,“撲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抓著竇偉傑大喊:

“他不容易?我就容易嗎?我不管,不賠我錢,他就不能走!你們一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感情碰的不是你們車。”

此話一出,早有熱心的群眾搖下車窗大喊:

“開廂貨那司機你別怕,這種人就是瞎攪和,報警!你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鄧姐聞言,大聲回喊:

“好啊!報就報!來啊!誰不報誰孫子,你們都是拉偏架,我讓警察來給我做主!”

一聽要報警,竇偉傑兩腿下意識一軟,趕緊拽住了鄧姐,小聲說道:

“好好好,好好好,行啊,8千就8千,咱私了得了!但是我身上沒這麽多錢啊。”

鄧姐從包裏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現場照片,半個身子鑽進自己的車裏,從扶手箱裏裏掏出一個小本,撕下一頁紙,寫了一串銀行卡號遞給了竇偉傑。

“抓緊打錢,否則這事兒咱倆沒完。”

竇偉傑麵上不動聲色地接過了紙條,心裏不由得微微一笑,暗中思忖:

“反正車牌子也是假的,回去再換一副就是了,隻要我現在一走,濱海市這麽大,大海撈針你能和找到我就見了鬼了。”

“行,大姐,回頭我把錢給你打過去,您受累,把車挪一下。”

鄧姐瞪了一眼竇偉誌,轉身坐進了車內,點火發動,將車子挪到了路旁,一邊注視著竇家兄弟廂貨車緩緩駛入停車場,鄧姐撥通了聶鴻聲的電話:

“喂,聶關,拖了10分48秒,他們進停車場了!”

5分鍾前,鄧姐和竇偉傑正撕扯的火熱。

郵輪母港國際到達大廳。泰國人班中和派吞正通過海關旅檢通道,向大廳走來。

班中是個幹瘦的老頭,皮膚黝黑,留著短須,花白的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髻,上身花襯衫,下身牛仔褲,腳上一雙旅遊鞋,一副普通觀光客的打扮。

派吞是個精壯的圓臉小夥,腦袋上刮著青茬兒,脖子上戴著一隻翡翠佛牌,T恤墨鏡皮鞋,拎著行李跟在班中身後,看著很是機靈。

老呂和魏大夫在通道外鎖定了班中和派吞的身影,高舉著牌子,大聲呼喊:“薩瓦迪卡、薩瓦迪卡——”

派吞耳尖,左手拉住班中,右手向人群裏一指,班中推了推墨鏡,向老呂和魏大夫走了過來。

“老魏……我怎麽還有點緊張呢?”老呂雙眼盯著逐漸走進的兩個泰國人,小聲囁嚅道。

“有啥緊張的,咱倆都是大夫,主刀手術都不怕,你怕這個?”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獸醫!”

“獸醫也是大夫……行了,別嘀咕了,我現在是竇偉傑,你叫竇偉誌!”

“得咧!”老呂深吸了一口氣,跟著魏大夫迎了上去。

“薩瓦迪……My name is 偉傑·竇!”魏大夫雙手合十走到了班中的麵前。

“我的中文似乎還可以!咱們用中文交流就好,你好!”班中笑著和魏大夫握了握手。

“不愧是做國際生意的……”老呂跟著附和了一句。

此話一出,班中臉上頓時現出一抹警覺,老呂頓時明白這句“投石問路”的“套話”正說到點子上了。這倆人果然是來做交易的。

魏大夫笑著一點頭,輕聲接過了話頭兒:

“這裏不是聊天的地方,咱們換個地方。我們找了一家風景不錯的海邊民宿,二位……”

“不!按照規矩,地方,我們定!我們是跟這旅行團來的,要談就在我們定的酒店談,不談我們就走!”班中很是多疑,擺手打斷了魏大夫的話,語氣很是堅決。

“您定的地方人多眼雜……”老呂趕緊遞話。

“你們中國人講……大隱隱於市,最暗燈下黑。”

魏大夫還沒來得及回話,一旁的導遊已經開始召集隊伍集合,班中湊到魏大夫耳邊小聲說道:“房號711,一個小時後見。”

言罷,班中和派吞轉身便走,跟在旅遊團的隊伍裏上了一趟大巴車。

魏大夫見他二人走遠,拎起衣領對著領口內側的行動耳機說道:

“聶關,一切如計劃進行,金帆度假酒店,房號711。”

“好!你們抓緊趕往下一個地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