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偷車老賊(2)

五分鍾後,竇家兄弟一路小跑躥進了郵輪母港的國際到達大廳。

“呼——呼——哥!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動了!我蹲會兒……”竇偉誌扶著膝蓋直喘粗氣。

竇偉傑摸了摸頭上的汗,舉目四望,隻見前方不遠處孤零零地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花襯衫白頭發的聶鴻聲,一個是剛剃完頭發帶著大翡翠佛牌的顧垚。

“聶關,那哥倆出現了,眼睛往咱這兒看呢!”

“別回頭,別對視。”

“明白!”

“偉誌,是不是那倆人?你晃晃牌子。”竇偉傑推了弟弟一把。

竇偉誌舉起接站牌,衝著聶鴻聲一頓亂晃,高聲喊道:

“阿尼哈賽呦!”

“哈你個頭哈?泰國人!喊薩瓦迪卡!”

“薩瓦……”竇偉誌話還沒喊完,聶鴻聲便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我們說吧中文,我也會一點點!”聶鴻聲一張口,赫然將班中的口氣語調學了個七八成。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路上遇到點事兒,來晚了!哎喲,旅行團的大巴都走了吧?”

“沒錯,為了等你們,我們暫時脫團了。”

“那我開車送你們!”竇偉傑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去接顧垚手裏的行李。

“啪——”顧垚狠狠地一抽,扇開了竇偉傑的手。

“這是……什麽意思?”

“旅行團的大巴車走了,我們手機叫了一輛專車,中國的打車軟件很方便。”聶鴻聲眯了眯眼睛,冷冷地看向了竇偉傑。

“班中先生,您是說什麽意思?信不過我們兄弟嗎?”

“小心駛得萬年船!談生意遲到,你們沒有誠意,我要多拿一個點。”

聶鴻聲這話是個模棱兩可的“萬金油”,隻要談生意,必定是買賣雙方,隻要是買賣雙方,必然存在一個獲利的比例分配,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人不想多賺,利用一切手段獲取利潤最大化是生意經裏的必然取向。

“班中先生,你不能落地起……”竇偉誌急了,張口就要分辨。

聶鴻聲一擺手,沉聲說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金帆度假酒店811房,一個半小時後,等你。”

說完這話,聶鴻聲轉身帶著顧垚離開,直奔社會服務車輛接站停車場走去。

竇家兄弟呆立當場,麵麵相覷。

“哥!怎整?”

“回頭得上網找個大師給看看,今年咱們兄弟是不是星座水逆,財運不振啊!”

“那……一個點,萬一要是沒了,老大能饒咱們嗎?”

“走一步看一步,這裏可是咱們的主場,一會兒咱好好和他談談,你到時候少說話,行不行?”

“行!”

一小時後,魏大夫和老呂來到金帆度假酒店,準時敲了敲班中和派吞的房門。

約莫過了半分鍾時間,派吞將房門拉開了一半,先放魏大夫進來,從頭到腳的摸了一遍,再放老呂進來,同樣從頭到腳的摸了一遍。

“沒這個必要吧?”魏大夫苦笑了一聲。

“小心……駛得萬年船!”

“喲!您這詩句用得還挺利索。”老呂讚了一句。

“中國是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生意想做大,無論都繞不開這裏,想賺錢就不能偷懶,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學習,學漢語,我可是下了苦功,你們中國話講的好……天道酬勤!”

班中這一番話,不由得讓老呂想起了自己正在上中學的兒子:“他娘的,一個搞違法犯罪的泰國人都能在學習上這麽努力,你個兔崽子還跟我說學習壓力大,動不動就偷懶翹課,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偉誌先生?”班中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有些愣神的老呂麵前。

“哦……”老呂猛地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麽?這麽入迷!”班中眼神亮起了冷光。

魏大夫怕老呂露餡,趕緊歎道:

“還能有什麽?您要知道,現如今的買賣可不好做呀。我們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這話同樣是一句“萬能套”,聽著像是“知根知底”,實則一點營養沒有,這年頭,哪個幹違法買賣的壓力能不大?

班中聞言,微微一笑,掏出了隨身的筆記本電腦,插上U盤,

點開了一個文件夾,將屏幕轉到了魏大夫的麵前。魏大夫探身剛要打眼細看,班中卻突然伸手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你這是什麽意思?”魏大夫皺眉問道。

“沒什麽意思,喝茶!喝茶!”班中笑著給魏大夫茶杯裏續上了水。

魏大夫不知道班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敢貿然詰問,隻能耐住性子,裝作品茶。班中這人很是健談,中文學得有模有樣,雖然口音還有些別扭,但是傳達意思相當精準,而且天南地北的風物信手拈來,儼然一個中國通。

“我記得……竇先生是廣西桂林人?我聽圈子裏的朋友提起過這事,不知道對不對!”

“您倒是好記性。”魏大夫笑了笑。

“竇先生普通話說得很好,我從您這裏聽不出半點口音。”班中抬頭,死死地盯著魏大夫的眼睛。

“我和弟弟出來得早,人離鄉賤,五湖四海的悠**了這麽多年,早忘了鄉音是個什麽調調嘍。”魏大夫一聲苦笑,想揭過這個話題。卻不料班中招手喚來了派吞,指著他說道:

“說來也巧,我這個小兄弟也是桂林的,十五歲才到泰國。嗬嗬嗬,派吞,家鄉話還會不會講啊,說兩句給竇先生聽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嘛!”

派吞點了點頭,從旁邊端了一盤子削好的水果,反握著水果刀,緩緩站到了魏大夫的麵前。魏、呂二人進屋前早料到會被搜身,什麽武器都沒帶,手機都被派吞收走了,此時派吞持刀而立,距離魏大夫咽喉不足半米。別看電影裏演得熱鬧,打起來都是空手奪白刃,可現實中哪有這種操作?空手對持刀,就是拳王金腰帶也得退避三舍。

“狗肉你家哪凱耍辣?(朋友你家是哪裏的?)”派吞用刀尖紮穿了一塊菠蘿緩緩送到了魏大夫的嘴邊,冷冷的刀刃就懸在魏大夫的下巴底下。

一瞬間,冷汗浸透了魏大夫和老呂的脊背。

老呂微微內收膝蓋,心髒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就等著隨時支援。老呂知道,魏大夫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既沒有去南方念過書,也沒有廣西的親友。再說了,這廣西被譽為“方言富礦”,除了壯語、勉語、布努語、拉珈語、苗語、侗語等少數民族語言,還有粵語、桂柳話、客家語、平話、閩語、桂北湘方言等六種漢語方言。普通人聽懂都很難,更別提張口發音交流了。

“哼——”魏大夫冷笑一聲,皺著眉頭看向了派吞。

“狗肉你家哪凱耍辣?”派吞五指轉動了一下刀柄,重複了一遍。

空氣靜的可怕,老呂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汗珠在後脖頸子上流淌的聲音。

“哢!”魏大夫張嘴咬住了菠蘿塊,嚼了兩口,幽幽笑道:

“野仔,裏想啷子?甩你老蓋?(小兔崽子你想幹嘛,耍你爹嗎?)”

派吞眼睛一瞪,直接把刀頂在了魏大夫的喉嚨上,魏大夫將嘴裏的菠蘿渣滓“呸”的一口,吐在了派吞的腳麵上。

“哈——崽——(傻蛋)”

言罷,霍然起身,拉著老呂就往外走。

“竇先生,留步!”班中繞過茶台,拉住了魏大夫的肩膀。

“竇先生,息怒,我也是沒辦法,還是那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您多理解。”

魏大夫拍開了班中的手,冷冷說道:

“理解可以理解,試探就沒必要了吧,做生意講得就是個相互信任,既然您不相信我們,就沒有必要談下去了,上趕著不是買賣……”

“竇先生,竇先生,我為剛才的行為道歉,您別急著走,您看看貨,相信我,隻要你看了我的貨,您一定會同意我們的合作的。來來來,坐。”班中硬拉著魏大夫坐回原位,將電腦打開,捧到了魏大夫的身前。魏大夫定睛一看,隻見那屏幕上展示的是十幾張犀牛角的照片。

犀牛角即犀角,近年來國際黑市上行情極為利好。阿拉伯國家則把犀牛角看作社會級別的象征,而亞洲國家因迷信其藥用價值將其價格哄抬到了一個很高的段位,(科學研究表明:犀角由表皮角質形成,主要成分為角蛋白、膽固醇、磷酸鈣、碳酸鈣、肽類、遊離氨基酸、胍衍生物、甾醇類等。並不具備神乎其神的抗癌、壯陽、解毒等藥用等功效。)中國作為《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簽字國,從1993年起,便禁止犀牛角(包括其任何可辨認部分和含其成分的藥品、工藝品等)貿易,並取消了犀牛角藥用標準,除辦理相關允許進出口證明手續外,任何貿易方式或攜帶、郵寄《瀕危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中的瀕危野生動植物及其製品進出境行為均屬違法行為,海關將依法予以沒收並追究法律責任。

見魏大夫看得認真,班中小聲提醒道:

“您看仔細了,這可不是幾百美元一克的非洲犀角,那種走量的便宜貨我是不碰的,這是蘇門犀。”

蘇門犀又名雙角犀,分布於緬甸、泰國、馬來西亞及印度尼西亞的蘇門答臘、婆羅洲等地。雌雄獸鼻上皆有雙角,前角長,後角短,縱列而生,且犀角為較純的半透明蜜色或栗色而名貴。再加上十幾年來非法盜獵的加劇,使的蘇門犀的種群數量銳減,僅印尼葛林芝塞布拉國家公園一地,在過去20年裏,便從500頭減少到50頭。2019年11月23日,名為“伊曼”的25歲雌性蘇門答臘犀牛病死於馬來西亞塔濱野生動物保護區,蘇門答臘犀牛在馬來西亞境內滅絕,野生蘇門答臘犀牛數目減至“80”頭以下。然而,種群數目的銳減並沒有令走私、偷獵珍稀動物及其製品的犯罪分子收手,反而刺激他們不斷擴大獵捕範圍,頻繁開展活動,以“物以稀為貴”的“生意經”,攫取更加豐厚的不法收入。今年4月,南昌海關偵破一起價值43.75萬元的走私犀牛角製品案。7月,虹橋機場海關查獲走私重9.79千克的犀牛角及製品31件。案值約244.75萬元。其中部分整角還沾著血跡,散發著陣陣腥味,顯然是不久前剛從犀牛身上割下12月,上海海關在空港渠道查獲黑犀牛角切塊975.4克、犀牛整角8隻,角製品24隻,合計12.64千克。

“竇先生?”眼見魏大夫有些出神,班中輕輕拍了拍魏大夫的肩膀。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你有多少我們收多少,你開價我不還。”魏大夫一挑拇指,雙眼放光。

“物以稀為貴,這價錢……”

“班中先生,說句不客氣的話,您這批貨如果我們吃不下,其他的人就更沒這個實力了。不信您可以出去打聽打聽,我們的招牌在業內可是響當當的。”

班中琢磨一陣,緩緩伸出了五個指頭(五百萬),魏大夫看了看老呂,隨即伸手攥住了班中的大拇指(不付全款,隻先付定金一百萬)。班中搖了搖頭,掙開拇指,張開手掌攥住了魏大夫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同時輕輕點了點魏大夫的手背(先付三百萬,否則免談。)

魏大夫嘬了嘬牙花子,鬆開手說道:

“班中先生,您這東西不好進境,中國海關又刁鑽又難纏……”

“竇先生,您隻管付款,運貨的事兒不勞您操心,用句時髦的話講:親,我們包郵。”

“好!班中先生真是個爽快人,那這事就算定了。”

“竇先生,合作愉快!”

“那我現在去準備一下現金。”

魏大夫和班中握了握手,轉身剛要離開,手卻被班中牢牢抓住,魏大夫掙了掙,手攥得越發緊了。

“班中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不要現金?我也可以轉賬給你,但是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轉賬風險高,洗錢操作難,關鍵是手續費很高,道上一抽就是30個點。雖然咱這行見不得光,但也是做生意,圖賺不圖賠,事先說好,這筆費用我們是不承擔的。”

“竇先生您誤會了,我們收現金,錢到手後如何操作不勞您費心。”

“那您這是……”

“取錢,一個人就夠了!”班中瞳孔一眯,笑得很是陰冷。

“你什麽意思,你想扣我?”

“言重了,我們身處他國異鄉,實在無趣,打撲克鬥地主,兩缺一,不知道您二位誰能留下來湊個局?”

魏大夫還沒搭話,身後的老呂已經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沙發上,拿起床頭的撲克拆開來邊洗牌邊笑道:

“哥,你放心去,我跟他們玩兒一會,沒準兒等你回來的時候,三百萬我已經直接贏出來了,哈哈哈哈哈。”

“你胡扯什麽呢?”魏大夫急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哎呀呀,放心啊,不賭大的,打點零花小錢。我是誰啊,濱海賭神,我去年打牌,把呂卓那小子的褲衩都贏過來了,他光著腚出門的事,你忘了?”

老呂此話一出,魏大夫鼻子一酸,強忍著不敢掉眼淚。沒別的原因,隻因呂卓根本不是什麽賭博的牌友,而是老呂還穿著開襠褲的兒子!老呂這話是在告訴魏大夫:我要是出了事,幫我照看著家裏的孤兒寡母。

“行啦,哥,我不大賭,就是怡怡情,班中先生,對吧?”

“沒錯!贏算你的,輸算我的,就是玩兒個開心。”班中出聲附和。

“行!你別太過分,班中先生遠來是客,別惹人家生氣。”魏大夫看著老呂,瞪著眼睛囑咐了一句,轉身出了房間。在他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身後正傳來老呂的大笑:

“來來來,洗牌洗牌,五百塊錢一局,倆王或炸或春天,都得翻倍啊!”

一瞬間,魏大夫紅了眼眶。

而魏大夫為什麽會說桂林方言,需要將時間倒回至一個小時前。彼時,郵輪母港三樓會議室,旅檢一科眾人接受任務,各自準備,魏大夫模仿著竇偉傑做好了喬裝,一個人站在衛生間的洗手台邊上搓了搓臉,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翻翻衣兜卻沒找到打火機,撓頭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原來剛才換衣服的時候把打火機落在製服兜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