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PLan-B(下—2)

郭聰老臉一紅,苦著臉說道:“兄弟,對不住啊,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是大姐手底下的人,早上多有冒犯啊!其實啊,我真是跟麻皮大哥混的,隻不過我資曆淺,沒能得到麻皮哥的親自提攜,我那句話純屬扯虎皮做大旗。但是我老大可是貼身跟隨麻皮的,他叫大彬,道上混的人都認識他。”

梅姐聞言,眼睛瞥了菠蘿頭一眼,菠蘿頭走到她身邊,在耳旁小聲嘀咕道:

“是有這麽個叫大彬的,是麻皮的親信,麻皮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外麵收賬,躲過了一劫,現在正在被通緝,聽說……大彬四處籌錢,打算跑路出國。”

梅姐沉思了一陣,幽幽說道:“能聯係到大彬嗎?”

“能!他剛向我一個道上的朋友借過錢,我能要來他的地址。”

“聯係他!快!”

“好的!”菠蘿頭點了點頭,走到一邊擺弄手機。

遠郊,春風冷鮮肉店內,係著圍裙的蔣煥良正在灶台前忙活的不亦樂乎,剛從醫院回來的大彬老老實實地坐在**,一動不敢動。

“大彬啊,這店是你的嗎?”

“不是,是我一個朋友的,這不刮台風了嘛,他把店關了,回鄉下陪老爹老媽去了,我就來這躲兩天……”

“哦,他家這肉真不錯。我呀,今兒個簡簡單單弄幾個道菜,一個玉米燉排骨,一個蒜泥血腸,又補氣又補血,最適合你這種傷員病號。我再來個溜肥腸,好下飯!”

“您……您太客氣了……”

“說起來,不怕您笑話,我這常年不著家,下廚的機會極其有限,我老婆孩子都快忘了我做飯什麽味了!”

“您總出差啊?”大彬尷尬的搭著話。

“我在一線幹了快十年了,這幾年領導把我調回來,任職我們濱海關緝私局的槍械和搏擊教員,常年授課帶訓練班,同時也負責管理管理案卷。”

“槍……有槍……搏擊,是教練啊?”大彬咽了一口唾沫,口齒發聲直拌蒜。

“其實主要是訓練新人,培養體能技巧、射擊打靶等方麵的業務素質……對了,你這工作平時都做什麽啊?聽聶關說,你是放貸的。”蔣煥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在案板上切著蔥花。

“啊……是!”

“年息還是月息啊?”

“月三分,砍……砍頭息!”大彬撓了撓頭,苦著臉答道。

“唉呦,那是夠缺德的。”蔣煥良咂咂嘴,開始燒油下蔥薑蒜末熗鍋

所謂砍頭息,指的是高利貸或地下錢莊,給借款者放貸時先從本金裏麵扣除一部分錢,這部分錢稱之為“砍頭息”。如果借款100萬,借期1年,按照月三分的利息,年化利率就是36%,一年的利息就是36萬。但是一按“砍頭”的方法計算,大彬他們就隻需要借給借款人74萬,而一年後,借款人需要歸還100萬。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二百條:借款的利息不得預先在本金中扣除,利息預先在本金中扣除的,應當按照實際借款數額返還借款並計算利息。另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規定》:借據、收據、欠條等債權憑證載明的借款金額,一般認定為本金。預先在本金中扣除利息的,人民法院應當將實際出借的金額認定為本金。實際裁決中,在遇到砍頭息的時候,法院往往會按照實際出借金額來計算利息。作為借款人實際支付的年化利息一般在24%以內,不會超過36%。如果借款人實際支付的年化利率已經超過了36%,那麽可以要求放款人退還超過36%的部分。因此,一些不法放貸的團夥組織往往會采用暴力、脅迫等非法手段,阻止借款者訴諸法律維權。

“像你們平時,都怎麽收賬啊?”蔣煥良一邊顛勺,一邊問話。

“額……太激烈的手段,如果不是錢款數額巨大的話我們也不敢用,主要就是扣人家身份證、拿手機給他通訊錄親朋好友打電話、往小區發傳單罵他、刮他車、堵他門、上小孩兒幼兒園門口嚇唬人之類的……”

“聶關打你這頓還真是不冤。”蔣煥良苦搖了搖頭。

“那大爺……是你們領導啊?”

“對呀!怎麽了?”

“好家夥,那人下手也忒狠了,我想著拿刀嚇唬嚇唬他,他甩手就給我腦袋一棒子,哢一下就把我胳膊掰斷了,碗大的拳頭,一拳就把我鼻梁子幹折了……”

蔣煥良一邊笑,一邊將飯菜擺上餐桌,招呼大彬過來坐。

“你閑著沒事嚇唬他幹嘛?他沒見過你這種唬人的,他平時接觸的都是些真捅的亡命徒,打你這兩手都算是輕的了。對了,剛才跟你說那些台詞你都背熟了嗎?”

“背熟了!”大彬扒了兩口飯,點頭答道。

“背熟了就好,快點吃吧,一會兒就有人該上門了。你好好表現,我們給你寫材料遞送公安局,記你立功表現一次。你再把這個帶上。”蔣煥良從褲兜裏掏出一隻金表,遞給了大彬讓他待在手腕上,同時掏出了一個小巧的化妝包,打開來,支起鏡子,一邊吃飯,一邊往臉上塗抹深色粉底、粘貼絡腮胡須、調整假發的鬆緊、修剪眉毛的形狀、帶上誇張的機車耳釘、給胳膊和手背上貼印上一次性的文身,不到十五分鍾,蔣煥良吃完了飯,化完了妝,大彬看著桌子對麵已然“改頭換麵”的蔣煥良徹底傻眼了。

“你……你……這他……”

“見笑了,雕蟲小技。”蔣煥良收好了化妝包,洗手刷碗刷鍋,剛剛收拾妥當,卷簾門外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蔣煥良抓了抓頭型,沉聲說道:

“從現在開始,我叫阿良,是跟你的馬仔!”

“咚咚咚——有人嗎?開門——”外麵有人開始踹門。

蔣煥良摘下圍裙,叼上了一根煙,拎著一隻啤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卷簾門後。

“嘩啦——”蔣煥良拉起了門,門外站的正是菠蘿頭,在他的身後是三個膀大腰圓的打手。

“你誰啊?”蔣煥良往菠蘿頭臉上噴了一口煙。

“你誰啊?”菠蘿頭反問。

“你混哪的啊,良哥你都不認識,我是阿良!”蔣煥良伸手指,點了點菠蘿頭的胸口。

“我管你涼不涼熱不熱的,大彬在不在?”菠蘿頭撥開了蔣煥良的手。

“大彬也是你叫的?”蔣煥良一瞪眼,一酒瓶子開在了菠蘿頭的天靈蓋上。

“砰——”碎玻璃橫飛,菠蘿頭一聲慘叫,捂著腦袋蹲在地上,隨同的三個打手一擁而上,來撕扯蔣煥良。

“我看誰敢動!”大彬一聲暴喝,舉著一把椅子衝了出來,頂開了那三個打手,和蔣煥良背靠背地守在了門口。

菠蘿頭頂著一腦門子血,緩緩站起身,抻著脖子瞄了大彬一眼:

“就是他,他就是大彬!”

這話一出口,從街頭街尾各停了一輛車,又走過來了七八個打手,將蔣煥良和大彬圍得密不透風,大彬扔了手裏的凳子,慢慢舉起了手。

“都帶走!”菠蘿頭一聲令下,兩個打手將大彬和蔣煥良捆住,往腦袋上罩了個黑布袋子,七手八腳的將二人塞進了車內,三輛車離開了“春風冷鮮肉”直奔繞城高速,一路飛馳,回到了氣蒸四海。

“梅姐,人我給你帶回來了!”菠蘿頭找了塊毛巾按住了腦袋上的傷口,將捆的嚴嚴實實的大彬和蔣煥良踹倒在地。

兩個打手摘下了他們頭上的布袋子,拖著他們跪在了梅姐的身前。

“手給他們解開,那個……你,別亂瞅了,就是你,你叫大彬是吧,你把手腕伸出來!”梅姐用腳尖踢了踢大彬的胸口。

大彬四周掃視了一圈,慢慢地深處了手腕,梅姐指了指大彬手上的金表,麵沉入水的問道:

“這表,是你的嗎?”

“是……是我的啊!”大彬磕磕巴巴地回答。

“給我打!”梅姐擺了擺手,兩個拎著橡膠棍子大手“唰”的一下圍了上來,剛要動手,郭聰猛地直起了身子,攔在了大彬麵前,大聲喊道:

“老大!漏了!都漏了!人家大姐啥都知道了,你就都交代了吧!”

郭聰話一出口,大彬眼前陡然一亮,適才蔣煥良跟他交代過:“到了地方,會有人接頭,暗號就是——你都交代了吧!隻要誰說出了這句話,誰就是郭聰,你不但一切行事都聽他指揮,還要記住他是你的小弟,跟了你五六年,是你的心腹,他的女朋友叫張瑜,這倆人之前在你的手底下專幹“仙人跳”。

“郭聰……你把我賣了?”大彬背出了約定的台詞。

“大哥,不是我!”郭聰雖然是第一次見大彬,卻一秒入戲。

“那就是張瑜?好啊,我早說她個小娘們養不熟!”大彬聲色俱厲的指著牆腳的張瑜痛罵。

“都不是,誰也沒出賣你,是人家大姐自己查出來的。咱惹上大麻煩了,我們倆弄來這表是個大老板的,這老板手眼通天,不是善茬!”郭聰一邊說著,一邊將大彬手腕上的表摘了下來,在胸口擦幹淨,捧到了梅姐的身前,梅姐抽了一張紙巾墊著手,接過了金表,笑著問道:

“還行,趁著你們銷贓之前追回來了,對了,這表你怎麽沒出手啊?”

大彬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看這表挺值錢,沒舍得賤賣,等著合適的價碼呢。誰承想……唉!”

梅姐將表細細的裝進了一個絲絨袋子裏,遞給了身邊一個隨從:

“去,把表給童總送去,就說是我沒管理好,下周的酒席免費,權當賠罪。”

待到隨從走遠,梅姐向後一靠,半躺在了椅背上,幽幽說道:

“你叫大……什麽來著?”

“彬!大彬!”

“對,大彬!說說吧,今天這出兒是個什麽情況?”

大彬舔了舔嘴唇,若有若無地看了看蔣煥良,腦子裏一陣亂轉,把一段背得滾瓜爛熟的說辭講了出來:

“我叫大彬,原本是跟著麻皮幹賭場的,麻皮其實個給人看場子,賭場的老板叫勝哥,勝哥專門放貸,我和麻皮討債。前不久,場子被公安和掃了,麻皮也進去蹲起來了。我那天因為出去討債,逃過了一劫。但是我被通緝,哪也不敢去,隻能縮起來躲著。說實話,這幾年麻皮帶我不薄,分成不少給我,但是我這個人大手大腳慣了,有多少花多少,存款一分錢都沒有。我怕警察找上門,先把老婆孩子送走了,給她們的錢都是我向道上朋友借的。有借就得還,我一沒文化二沒技術,不撈偏門實在沒法謀生。幸好我手底下還有幾個兄弟,這個郭聰和他的女朋友張瑜,之前就在我手下幹仙人跳,幹事激靈得很,還有這個阿良,打架最凶,能打敢打手又黑。張瑜會點外語,我們湊在一起,轉挑外國人下手,在火車站附近的旅店幹了幾票,但是說實話,這買賣現在風險太高,賺得太少。這時候正巧我有個專門幹銷贓的朋友聯係我,說現在好多高端貨特別搶手,我們商量了一下,詐不如偷,找個有錢人出沒的高端場所,隨便弄一些高檔酒、雪茄、小皮包、手表、戒指之類的小件兒貨,目標有小又隱蔽,隨便弄上一件就是幾萬塊……正巧看到您這招工,我們就動了歪心思,讓我這兄弟和弟媳混進來,想著探探底。那天晚上,我弟媳見一個老板喝了好多酒,吐了好幾次,她去洗手間送毛巾,瞧見那老板洗手的時候摘下了一隻金表,她就順手裹起來,那老板喝得爛醉,也沒注意。早上我讓我兄弟郭聰裝著撿垃圾去打探接頭,弟妹將那金表裹在了紙殼裏交給了我兄弟,我兄弟又把表給了我,我還沒出手銷貨,你們就找上門來了!”大彬說完這話,向梅姐做了作揖,不斷的告饒。

張瑜聽得腦袋一愣一愣的,暗中嘀咕:“我沒偷什麽表啊?”她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向郭聰那邊瞟去,郭聰沒有看她,隻是慢慢地將右手縮在背後,食指輕輕地左右晃了晃。張瑜明白,郭聰是讓她別說話。

“難道他另有計劃?這些變數都在掌握中?”張瑜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梅姐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淡淡地說:

“行啊,童總的表找回來,事兒也都清楚了。該怎麽辦怎麽辦!一人一根小拇指,切了吧。”

話音未落,菠蘿頭猛地一抬手:“慢!哥兒幾個先別動!”

“怎麽了?”梅姐問。

菠蘿頭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小聲說道:

“梅姐,麻皮和大彬都是蘭勝義的人,蘭勝義可是跟北哥混的。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他們不報字號還則罷了,可他們既然已經說了老大是誰,咱們再切了他們手指頭,不就是打了北哥的麵子嗎!北哥那人在道上混……最講麵子,萬一……”

“說得也對,那你說怎麽辦?”

“既然東西已經追回來了,不妨給北哥知會一聲,一來核實一下他們的身份,二來賣他個人情,下次走貨咱們直接折價,又漲麵子,還落實惠。”

“行!就這麽辦!”梅姐拍了拍菠蘿頭的肩膀,從兜裏掏出一部手機,撥打了一串號碼:

“喂!北哥嗎?”

聽到這三個字,郭聰汗毛都激動的豎起來了。

“梅姐?我現在在青港辦事,貨的事你聯係竇家那哥倆兒。”聽筒裏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

“北哥,不是貨的事。”梅姐笑了笑。

“那是什麽事?”

“您認識一個叫大彬的嗎?”

“知道,我手底下人辦了個賭場,他是在賭場做事的一個小兄弟,他不知道我,我卻知道他。麻皮跟我提過,說小夥子人不錯,辦事很勤勉,讓我提攜提攜他。怎麽了?他得罪你了!”

“什麽得罪不得罪的,出了一點誤會,這位大彬兄弟上我這偷了個客人的東西,我已經追回來了,北哥您放心,看您的麵子,我不為難他。”梅姐有意無意地看了大彬一眼。

“謝了,這樣吧,我跟偉傑打個招呼,下次的貨按六折走!”

“那怎麽好意思……”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等我回去當麵給你道謝。”

“使不得……使不得……”梅姐笑著和北哥寒暄了兩句,隨後掛斷了電話。

“呼——”梅姐長出了一口氣,對菠蘿頭說:

“給他們幾個都放了吧。”

剛說完這話,梅姐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樣,邁步走到了張瑜的旁邊,蹲下身笑著說道:

“小張啊,姐是真心喜歡你,你這外語不錯,幹仙人跳白瞎了,不如跟著梅姐幹……工資在原基礎上,我給你加這個數。”梅姐張開了五指在張瑜麵前晃了晃。

張瑜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搭話,跪在地上的郭聰已經揉著膝蓋緩緩地站了起來,伸手在臉上搓了搓,霎時間換了一副神情,隻見他緩緩走到張瑜邊上,將張瑜攙了起來,目光炯炯,神色昂然的看向了梅姐,微笑言道:

“不好意思,她還真不能跟你幹。”

“你什麽意思?不跟我,難道跟你去幹仙人跳嗎?”梅姐白了郭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