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台風鴻鵠(下)

宋雨晴目視著袁峰遠去,掏出了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給我盯住他!”宋雨晴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來生物科技園之前,袁峰已經回了一次家,家中的衣櫃、臥室都整潔如新,熱水器是關閉的、廚具落了一層灰,冰箱裏空空****。很明顯,陶雅莉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如果陶雅莉不在單位。沒有回家,那麽她回去哪裏呢?

袁峰沉思了一陣,一打方向盤,向西北駛去。在濱海市湖西區有個老小區——沂水家園。

3棟602有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是袁峰父母早年住的地方,老兩口退休後去了海南生活。因為這房子地處學區,就沒有賣掉,而是留給了袁峰,等他和陶雅莉有了孩子以後再過戶更名,以方便上學。這房子知道的人很少,袁峰和陶雅莉平時也很少去,所以袁峰不太確定陶雅莉會不會到那,但是眼下實在沒有別的線索,他隻能抱著碰運氣的心,去老房子走一趟。

下午三點鍾,袁峰推開了老房子的門。剛一進屋,袁峰就聞到了一股嗆人的酸臭味道。房子內的窗簾拉的死死的,不透一點光,袁峰摸索著打開了客廳的燈,瞬間瞧見了滿是狼藉的餐桌,上麵鋪著沒有丟掉的半桶泡麵、啃了幾口的香腸、喝了沒幾口的牛奶、散落一桌子的餅幹。這些開封的食物早已經變了質,上麵聚著幾隻蒼蠅上下飛舞。

“雅莉回來了!”袁峰走到桌子前,在塑料袋上找到了一張超市的購物小票,上麵的打印時間正是五天前。袁峰很了解自己的太太,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他知道陶雅莉有著很強的潔癖,而且從不吃這些垃圾食品。眼前這一切,太反常了。再說了,這小票上現實的時間是淩晨五點,她為什麽要一大清早趕回老房子,而且還要拉上窗簾呢?

想到這兒,袁峰走到了窗邊輕輕地給窗簾撥開了一條縫隙,透過這條縫隙,袁峰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輛白色的麵包車,這輛麵包車跟了他一路,袁峰原本並不在意,但是此時,那輛麵包車的駕駛員正舉著一隻望遠鏡向袁峰所在的窗口窺伺。

就在這一瞬間,袁峰的眼神和對方碰撞在了一起,袁峰剛要拉上窗簾,對方已經跳下了車,連同駕駛員一起下來的,還有四五個膀大腰圓戴墨鏡的漢子,聚成一堆,直奔小區入口。

“他們是衝我來的……難道,雅莉的失蹤和他們有關!雅莉為什麽要到老房子這兒來呢?難道……她是為了我?”

袁峰心裏一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老房子跑水,袁峰找水暖師傅來大改水電,把洗衣機從陽台挪到了衛生間,陽台的地漏被封住,換了一塊新地磚蓋住了下麵的一個凹坑。陶雅莉還開玩笑說:“這兒可真是個藏私房錢的好地方,你出去跑船的時候,我要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我就往這兒藏!”

“陽台!”袁峰撥開窗簾看了一下,麵包車上下來的人已經跑進了單元門。

“咣當——”袁峰跑到陽台,找到了那塊瓷磚,一腳剁下去,中空的薄瓷磚霎時間四分五裂。

凹坑裏有一張紙條,袁峰彎腰卷起,展開一看,上麵潦草地寫了三行字:

“老公:宋雨晴是壞人,我發現了她的秘密,她要害我,有人跟蹤要抓我。她很狡猾,沒有證據對抗不了她,時間緊迫不容細說。我不敢聯係你,怕她用傷害你來要挾我,我不敢用任何的電子通信,你無法想象她的勢力和手段,我要是出了事……我在咱家小區的門口看到了公司的人,我不敢回去,我是逃出來的,我隻能回老房子給你留信兒,他們好像跟過來了,我得趕緊離開了。在海關隔離場有四隻環尾狐猴,你去偷一隻。猴子在你手,我才能活命。”陶雅莉寫字的時候顯然非常慌亂,整個手腕都在顫抖。袁峰還沒想明白這裏麵的關竅兒,樓下已經響起了腳步聲。

這棟老樓沒電梯,隻有一部樓梯能上下。袁峰畢竟是常年跑船的人,大風大浪經曆得多,心理素質自然過硬。隻見他從廚房拎起一把水果刀,藏在了外衣裏懷,關好房門,走到了對麵的601,輕輕地按了一下門鈴。

“吱呀——”房門開了,一個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鏡,看了袁峰一眼,笑著問道:

“袁峰回來了?你爸你媽呢?在海南挺好的不?”

這小區的樓是袁峰爸媽的單位當年自建的職工樓,前後左右的鄰居都是幾十年的老相識。

“王姨,我爸媽挺好的,我能進屋說嗎?”

“能啊!快進來,哎喲,袁峰你結完婚好像胖了……”老太太嘴裏做著碎碎念,將袁峰拉進了屋內,關上了房門。

就在老太太關門的瞬間,麵包車上下來的那群人馬正好衝上六樓,帶頭的漢子左右看了看,一指602,沉聲喝道:

“東頭這家!”

“老大,門鎖著呢!”

“撬開!快!那小子指定躲在裏麵,既然被他發現了,就不能讓他跑了!”

袁峰躲在601,小聲呼道:

“王姨,你洗水果幹啥呀,我不吃我不吃,你看我們家好像進賊了!”

老太太一聽這話,眯著眼睛,扶著老花鏡的鏡腿兒從貓眼往外一看,氣得直跺腳:“好家夥,現在這小偷兒大白天的就這麽撬門嗎?太猖狂了也——”老太太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門口一撈,抓起一根拖把,就要開門衝出去。

“王姨,你幹嘛啊?”袁峰趕緊抱住了老太太。

“我……抓賊啊!”

“您多大歲數了?”

“我?虛歲77,周歲76,屬虎……”

“您這體格行嗎?”

“我不行不是還有你的嗎?”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掐了袁峰一把。

“對麵七八個壯漢,加上我也打不過啊,您趕緊報警才是正理兒!”

“對對對!”老太太趕緊掏出手機報警,袁峰轉身進了裏屋。

“王姨,前幾天見著雅莉回來沒?”

“沒見著人,隻聽見早上有門響,好像回來沒一個小時又走了……”

“你家我大爺呢?”

“遛狗去了。”老太太報完了警,放下了手機。

“你給我找個我大爺的外套唄。我這剛回來,有點冷!”

“你等會,我給你找找……”

五分鍾後,602的保險門被撬開,眾壯漢蜂擁而入,搜遍屋內,不見一人。

“怪了!這小子跑哪去了?跳下去了?不可能啊!這是六樓啊……難道躲到對門去了!”帶頭的漢子一扭頭,將目光對準了601。

就在此時,電話鈴響,帶頭的漢子抄起電話,放在耳邊:

“喂——老三!不是讓你在樓下望風兒嗎,怎麽了?”

“大哥,快撤快撤!有警車奔這兒來了,拐個彎兒就到小區樓下。”

“走——”帶頭的漢子一聲令下就往樓下跑,剛下兩級台階,他腳步一頓,一咬牙轉身跑到了601,“當當當”敲了三聲門。

“吱呀——”老太太攥著拖布杆拉開了門。

“你想幹啥?”

“大媽,我……我就是問問,你見沒見著一個……”

“我啥也沒見著,就見著你們這幫小偷了!”老太太急了眼,掄起拖布杆就打。

“老大……趕緊走啊……”

聽見樓下同伴催促,帶頭的漢子不敢耽擱,撇開老太太,飛奔下樓。

十分鍾後,袁峰裹著一件老式破夾克,戴著一頂呢帽,彎腰駝背貼牆根,悄無聲息的鑽出了小區。早年間,袁峰沉迷氣步槍,在國外參加過好幾個俱樂部,對改槍頗有心得。當晚,他偷偷勘察了一下海關隔離場周邊的探頭情況,隨後登錄購物網站,輸入“快排閥”、“馬桶堵塞”、“快排吹”、“握把”等似是而非的搜索詞條,添加老板微信私聊,花了好幾天時間陸續購買了一些氣槍的組裝套件,拚湊了一把氣步槍。

就在袁峰動手破壞監控係統並潛入隔離場的當天,宋雨晴一個人開車來到了濱海市的一家刷車場,她將車停在了門外,手裏墊著鑰匙,直接上了二樓。

刷車場的二樓是個台球廳,煙熏火燎的聚了不少人

“老馬,你過來,我有事找你們哥兒幾個……”

宋雨晴敲了敲櫃台,一個看場子的中年人站了起來,穿上外衣,跟在宋雨晴身後,鑽進了一件漆黑的小隔間兒。

這個中年人正是馬北。

“宋姐?今兒怎麽有時間上我這兒來了?”馬北笑了笑,倒上了一杯熱茶,遞給了宋雨晴,宋雨晴搖了搖頭。將茶杯放到了窗台上,輕聲說道:“把哥兒幾個都叫過來吧。”

馬北一點頭,掏出了手機。

半個小時後,屋內聚集了五個人,除了宋雨晴和馬北之外,還有兩男一女。一個叫葛六兒,早年入室搶劫,被判了十年,刑滿釋放後,就跟了馬北。剩下那一男一女是一對兒夫妻,男的叫宋寶坤,女的叫孫娜娜,這夫妻倆的經曆就更豐富了,賣過假藥、幹過傳銷,入獄好幾回。上次入獄是搞電信詐騙,出來之後,就一直跟著馬北。這馬北是個慣犯,早年間幹了幾年飛車搶的買賣,後來又入室盜竊,剛蹲完十幾年大獄,又跑去了歐洲,糾集一班人馬幹偷渡、當蛇頭,惹怒了當地的勢力,被人擒住塞進水泥桶裏,正要往海裏扔,恰逢宋雨晴路過,聽他口音似是同鄉,於是便出麵保了他一命。馬北死裏逃生,自那以後就跟了宋雨晴,並在宋雨晴回國前,先行探路,在此盤下了一個刷車場,糾集了幾名曾經的“獄友”,專門聽候調遣。

“你們看看這個女人,他叫陶雅莉。”宋雨晴將一張照片摔在了桌子上。

“宋姐,是要做了她嗎?”

“做她用不著你,她現在就在我手裏攥著。我不妨告訴你,這個陶雅莉得知了我一個大秘密,大到足夠掉腦袋的那一種!這個秘密絕對不能流出去,但是這個陶雅莉曾經脫離我的管控長達2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她不知去向。她有個老公叫袁峰,今天從我這裏離開後去了一個老小區,我的人跟上去發現,他在那個小區2棟602房間的陽台上砸碎了一塊地磚,那地磚下麵有個碗大凹坑,而且那間屋子裏有陶雅莉到過的痕跡。你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應該曉得我一貫謹慎、不敢有絲毫懈怠的原因!”宋雨晴一邊說著話,一邊掏出了另一張照片拍在了桌子上。

“他是……”

“他就是袁峰,陶雅莉的丈夫,你找到他,是生是死我不管,我隻想確定陶雅莉得知的那個秘密沒有透風……”

“嗡——嗡嗡——”宋雨晴正說著話,手提包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是誰?”

“我是袁峰啊!前幾天剛給我名片,這就把我忘了?”

“哦!是袁先生啊……”

“宋雨晴,別跟我在打啞謎了,咱們開門見山。海關隔離場裏的環尾狐猴……”

“你知道了?”袁峰的話還沒說完,宋雨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當然知道。”其實袁峰也不知道什麽事,隻是按照陶雅莉的指令潛入了隔離場,活猴子太難偷,幸好他發現有一隻發病而死,於是乎他偷走了一隻猴子的屍體。此時聽見宋雨晴大驚,索性趁機詐她。

“既然如此,想必您也清楚我是做什麽的,您太太在我手裏,說實話我不怕你搞我,大不了魚死網破,到時候你太太……”

“你……別別為難她……”

“這就看你怎麽做了!其實我對您愛人,也就是陶雅莉女士的專業是非常欣賞的,盡管現在出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意外,但是我相信,在你我的共同努力下一定會得到解決的,對吧,袁峰先生?”

這叫袁峰的男子摘下摩托頭盔,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

“隻要你不為難我媳婦,一切都聽你的。”

“嗯,好!我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今晚八點,南山公園,咱們不見不散!”

袁峰掛斷了電話,宋雨晴長吸了一口氣,看著馬北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次你帶人親自去。上次搞郭聰,你找的那個蘭勝義差點壞了我的大事!這次,絕對不能再出岔頭!”

“宋姐,我明白,今晚我親自去。”

“我在外麵給你準備了一台車,廢車場淘來的,假牌子、沒底案,那個陶雅莉就綁在後備廂裏。袁峰手裏有一隻猴子的屍體,把它給我帶回來。然後……兩個人都做掉,要幹淨、要利落!”宋雨晴一眯眼,伸手指在自己頸下輕輕一劃。

“明白!”

“這裏是三百萬,密碼在背麵,你拿著,事成後還有另一半!”宋雨晴從上衣兜裏掏出了一張卡,輕輕地放在了馬北的手心裏。

“宋姐,我的命都是您給的,這錢我不能……”

宋雨晴笑了笑,環視四周,指了指站立在一邊的葛六兒、宋寶坤和孫娜娜: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你現在當了老大,是要帶弟兄的人。無有重賞,何來勇夫?自古富貴險中求,你們幾個跟著馬北好好做事,隻要你們敢拚敢打,宋姐這兒金山銀山,絕不吝嗇!”

“還不謝謝宋姐!”馬北一聲大喊,將激動的麵色潮紅的幾人嚇了一跳。

“謝謝宋姐——”

“好了好了,客套的話不要講,我先走了,你們盡心辦事,別送了!”宋雨晴點點頭,轉身下了樓。

葛六兒大氣都不敢出,瞪圓了眼睛,指著桌上的銀行卡問道:

“北哥,這宋姐是幹嘛的呀?這手筆也太……”

“不該問的別問,宋姐的手段不是你能打聽的,想要錢就豁出膽子來!”馬北拍了拍葛六兒的肩膀,給自己點了根大前門。

煙氣氤氳,襯得馬北的臉越發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