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阿斯克勒庇俄斯（上）
市第二人民醫院，骨科病房。郭聰平躺在**睡得昏天黑地。這段時間他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不是追就是逃，從體力到腦力都處於嚴重的透支狀態。再加上勝哥這一頓暴打著實不輕，連接骨帶裹傷，剛折騰完沒多大一會兒，他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張瑜不放心，一路陪著，瞧見他睡著了，便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拄著腦袋閉目養神。
“吱——”病床的門被人推開，張瑜揉揉眼睛抬頭一看，正是聶鴻聲來了。
“噓——”張瑜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睡著了？”聶鴻聲做賊一樣將飯盒掏出來，扭頭問道。
“剛睡著。”張瑜低聲應了一句，隨即問道：
“聶關，你們那邊怎麽樣了？”
“我們那邊一切順利，那勝哥一身肌肉沒白練，三樓跳下去，就是個膝蓋挫傷，身上破了點皮，暈了沒多久就醒了，比郭聰這小子硬實多了。小張，你甭管他了，先吃點飯。”
聶鴻聲將飯盒遞給了張瑜，張瑜伸手接過，剛要起身的功夫，郭聰一皺眉頭，緩緩睜開了眼。
“喲，都來了！嘶——”郭聰一隻胳膊要起身，牽動了傷口，痛的又躺了下去。
聶鴻聲彎腰在病床底下找到了一個“之”字搖杆，順時針轉了數圈，病**半部向上折起，托著郭聰坐了起來。
“謝謝聶關。”郭聰咧嘴一笑。
“可別說謝，你有功啊，挨揍有功！”聶鴻聲笑著在郭聰胸口捶了一拳。
“聶關，打我那勝哥咋樣了？”
“這事我剛跟小張說完，他沒事，比你強！”
“他是個什麽路數？”
“這勝哥，原名蘭勝義，經曆還挺豐富，十幾歲時因盜竊電纜入獄，出來後還當過搏擊教練，後來因為搶劫出租車二進宮，一蹲就是八年，出來後幹了個賭場，放貸聚賭……剩下的事老魏他們審著呢，不過我聽說這小子對殺害陸朝暉的事供認不諱。”
“動機呢？他的動機是什麽？”郭聰追問道。
“蘭勝義說，他之所以要殺陸朝暉，乃是因為陸朝暉欠欠錢不還，他一時衝動，**殺人！”
“不可能！他肯定受人指使，這事兒和那個宋雨晴脫不開幹係。對了，我曾聽見過蘭勝義接電話，對方是一個叫北哥的，那個北哥讓他趕緊跑。”
“北哥？這個名字蘭勝義沒提過。”聶鴻聲搖了搖頭。
“對了，蘭勝義藏身的那家穀雨湯泉，你們查過沒有？”郭聰眼睛一亮。
“查過了，洗浴中心的老板說他根本不知道勝哥這事，他們客人眾多，實在顧不過來。而且……你接骨時候說的那個用彈簧刀脅迫你的 文身小夥也沒有找到，嶽大鷹他們排查了穀雨湯泉所有的員工，以及當天出入那裏的賓客，沒有一個符合你的描述……不過你放心，陸朝暉被殺的事已經搞清楚了，你的嫌疑洗脫了，剩下的事，老魏他們會去處理，術業有專攻，這是他們的老本行。你吃點飯吧，我給你也帶了一份……”聶鴻聲又取出一個飯盒塞進了郭聰手裏。
郭聰捧著飯盒一邊摩挲著上麵的棱角，一邊皺眉說道：
“我擔心的始終是宋雨晴，她說過……她這次回來，是要做一件大事，一件比潘先生還大的事……陸朝暉就是個小絆子，她漂洋過海地從國外回來，不可能單單就是為了捉弄我。”
“我擔心的也是這個，所以說啊，這個9·15專案組還不能解散。從今天起，你也進這個小組。對了，有件事兒你還不知道吧。”聶鴻聲撇了撇嘴，從上衣兜裏掏出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甩手扔給了郭聰。
張瑜放下飯盒，幫郭聰把報紙展開，遞進了他的手裏，報紙主版麵上整個篇幅印著一個人的半身像，赫然正是宋雨晴。標題為：商界新銳宋雨晴重金拓荒新領域，入駐濱海生物科技園區。報道內容主要信息為：今年3月初，奧萊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總經理宋雨晴，出資700萬，在濱海生物科技園區申請了一片廠區，在完成企業注冊備案手續後，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宣告成立，並於6個月的時間內，完成了生產線的布局和生產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9月16日，也就是在郭聰出事的第二天，宋雨晴親任董事長的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開工投產，廣邀地方領導和商界同仁前往參觀，並重金訂下了《濱海時報》的正麵主板，為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做宣傳。
“聶關，您經驗足，這是個什麽情況？”郭聰放下了報紙。
“能有什麽情況？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唄。對了，你身體怎麽樣？”
“我？我沒問題啊！”郭聰梗著脖子自己捶了捶自己。
“那就行，明天一早，你和董皓一組，去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看看，名義是服務調研，問問他們有什麽需求。如果發現了什麽端倪，一定不要和人家發生衝突，咱們回來後從長計議。”
“行……行吧？”
“怎麽還行……吧？你有什麽困難啊？是不是跟我鬧為難情緒呢？”
“沒鬧情緒，您能不能給換個人，要不我和張瑜去？”
“兔崽子你想得美！你是關長我是關長？好家夥，還挑上人了。實話告訴你，貨運是人家董皓的專長，我沒讓小張瑜和董皓一組就不錯了，還跟我這兒挑肥揀瘦。”聶鴻聲劈頭蓋臉的吵了郭聰一頓，扭頭出了病房。
翌日清晨，董皓敲了敲病房的門，一進屋正發現張瑜正在給郭聰倒水。
“哎呀呀，我是不來早了？”
“呀，董科長。”張瑜放下了水杯，趕緊去給董皓搬凳子。
郭聰白了董皓一眼，一臉厭棄地說道：
“早什麽早？等你半天了！”
董皓一咧嘴，坐在凳子上，笑著說道：
“去生物科技園道遠，我路上買了點狗糧，自己多少吃點兒，墊墊肚子。”董皓這話一出口，張瑜下意識的臉一紅，拎著暖壺，低頭快步走出了病房。
“姓董的，你扯這沒用的你有意思嗎？”
“好了好了，我不是跟你吵嘴架的。一句話，奧萊的事兒，你有什麽思路嗎？”
“還沒有，我一路都被宋雨晴牽著鼻子走，這滋味兒可太難受了。再說了，這貨運貿易是你強項，突破口還得你來找。”提到工作，郭聰瞬間收攝心神。
“算你說句人話，這是我昨晚搜集的資料，路上你好好看看，車在樓下，我來開。”董皓站起身，將隨身的一個文件夾扔給了郭聰，郭聰給張瑜發了個微信，披上外衣隨著董皓一起下了樓。
車上，左臂還打著石膏外固定的郭聰坐在後排，單手翻閱著董皓給他的文件資料。董皓做工作一向紮實，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將整個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背景整理得清清楚楚。
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以研發和生產經營生物生化藥品為主的高科技生物科技企業現有員工300餘人，其中具有大專以上學曆的專業技術人員200多人，執業藥師36人。注冊地址位於濱海市經濟開發區生物科技園內，總占地麵積約80畝，建築麵積近一萬平方米。公司建有目標年產3600萬支口服製劑的複方胃蛋白酶全進口生產線，並設有包含分析室、製劑室、合成室、理化室等在內的先進研發實驗室。
“董皓，你說……宋雨晴這個成本是不是紮得太大了，一般幹走私都是賺快錢，少有鋪這麽大攤子的。”郭聰合上文件夾向董皓發問。
董皓瞥了一眼後視鏡，皺眉嘀咕道：
“確實很反常，據我分析，這事應該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
“一是走私的量太大，宋雨晴敢肯定能其收益足夠覆蓋前期這1000萬的成本；二是這攤子看著大實則水分多，是個名不副實的障眼法。隻不過，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什麽事？”
“貨運和旅檢向來是兩條線，宋雨晴拿陸朝暉坑你絕不可能是心血**，這裏肯定有連環套兒。你想想，咱們參加工作多年，什麽時候進過同一個專案組？”
“你的意思是……”
“從方向上順藤摸瓜，宋雨晴要麽是在貨運和旅檢都布了局，要麽就是在搞聲東擊西，玩兒虛虛實實的把戲，隻不過這次咱們不知道貨運和旅檢哪頭是虛，哪頭是實。”
郭聰正要答話，董皓已經踩下了刹車，郭聰想窗外一看，原來不知不覺二人已經進到了生物科技園，順著主幹道開到了奧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廠區門外。
“下車吧郭聰，是真是假是虛是實，咱們掌掌眼！”董皓解開了安全帶，深吸了一口氣。
廠區門外，宋雨晴一聲利落的西裝短裙，帶著一名文質彬彬的助理早已等候在了門外，瞧見郭聰和董皓下車，宋雨晴笑麵如花，熱情地迎了上來。
“二位領導親臨檢查，我們真是蓬蓽生輝……”宋雨晴笑著把手伸向了郭聰，故意在郭聰打著石膏的左臂邊上繞了一圈兒。
“喲，原來這位領導不方便呀，帶傷工作太辛苦了，真是輕傷不下火線啊。”
郭聰看著宋雨晴滿眼的假笑，一股邪火上竄，眉頭瞬間緊皺。
“喲，您臉色不太好，時青時白啊，哪不舒服嗎？”宋雨晴故作關心地問。
“我哪裏不舒服，你心裏沒數嗎？你……”郭聰剛說了半截話，董皓“唰”的一下便把肩膀插了進來，整個人斜刺裏擋住了郭聰，眯著眼睛帶著笑，輕輕地握住了宋雨晴的手，輕聲說道：
“宋董事長您好，檢查談不上，您言重了。我們就是來做個調研，看看咱們這裏在技術、設備、產品、原材料等涉及進出口的方麵，我們有什麽能幫上忙的。您這企業一注冊，就被列入了咱們濱海市重點扶持的高新企業，有很多專業知識，我們怕是還要向您多請教。我這位同事就是有點低血糖，我兜裏裝著巧克力呢，給他嚼上就好！嚼上就好！哈哈哈哈！”董皓一邊和宋雨晴攀談，一邊用肘尖點了點郭聰。
“對！我低血糖……”郭聰瞥了撇嘴。
“二位領導第一次來，就由我來做個導遊，帶你們參觀一下好不好？希望你們多提寶貴意見！”宋雨晴極為熱情。
“客氣了！客氣啦！我們就是來學習的。”董皓緊隨其後，一路上和宋雨晴談笑頗歡。董皓這個人對商貿一行涉獵極廣，各國的貿易特點、海運模式以及商業政策全都了如指掌，再加上他說話本就風趣，舉止又大方得體，所以沒過多久，便贏得了宋雨晴高度的讚賞。
在廠區裏轉了一圈，宋雨晴笑著說道：“董科長，說實話，我真是很佩服您，如果您不是有公職在身，我倒真想聘請你來我這裏當個商業顧問。”
“您太抬舉我了。”
“不是抬舉，真心話。是這樣啊，我們這個廠區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咱們已經兜了一圈了。不如咱們去會議室歇一歇，談一談。二位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回答的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叨擾了。”董皓微微一笑，跟在宋雨晴身後，走進了廠區的辦公樓，今電梯，上二層，走進了一間小型的會議室。
這間會議室布置就在宋雨晴辦公室的隔壁，裝修得很是雅致，名貴的波斯地毯上擺著歐式雕花的白漆桌椅，董皓在進門的一刹那，下意識的收了一下腳。
“董科長？”宋雨晴有些疑惑地問了一聲。
“鞋底髒，別踩壞了您的地毯？”
“不妨事，您還懂地毯？”
“隻是略懂！您這是地毯應該是伊朗高原上的伊斯法罕市。”
“何以見得？”宋雨晴眼前一亮。
“羊毛和打結數。據我所知，隻有伊斯法罕市出產的波斯地毯，才會采用名貴的科爾克羊毛，也就是春天八個月大的伊朗西部高原棉羊羔的胸部與肩部的羊毛，絕對的寸絨寸金。而且不同產地的地毯打結密度是不同的，伊斯法罕地毯的打結密度一般是每10厘米60到100結，高密度的地毯打結數可以達到130結以上。海關編碼5701100000，歸類為：地毯（手工羊毛製），關稅14%，增值稅17%，無監管條件。”董皓全程敘述淡定流暢，活似個人形複讀機。（海關編碼即HS編碼，為編碼協調製度的簡稱。其全稱為《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製度的國際公約》，自1992年1月1日起，我國進出口稅則采用世界海關組織《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製度》（簡稱HS），HS采用六位數編碼，把全部國際貿易商品分為22類，98章。章以下再分為目和子目。該製度是一部科學的、係統的國際貿易商品分類體係，采用六位編碼，適用於稅則、統計、生產、運輸、貿易管製、檢驗檢疫等多方麵，目前全球貿易量98%以上使用這一目錄，已成為國際貿易的一種標準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