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闖空門

那人四十歲左右,西裝革履,一副成熟老板的打扮,左手一個公文包,右手一隻保溫杯,鼻梁上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瘦瘦高高,文質彬彬,腳上皮鞋擦得鋥亮,走起路來昂首闊步,很是自信。跟在他旁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上身穿著一件筆挺的白色短袖,不停地看著腕上的表,背上背著書包,一隻手拖著行李箱,另一隻手拿著兩個人的護照和各種票據,看樣子應該是這個中年人的跟班。

這個中年人幾次將目光投向了張瑜,欲言又止,正是他閃爍不定的神情,吸引了張瑜的注意。張瑜深吸一口氣,鼓足精神,走到了那個中年人的身前問道:“您好,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那中年人咳了咳嗓子,張口答道:“那個……您是海關對吧?”

“對!我是!”張瑜看了一眼身邊的鄧姐,隨即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我是第一次坐郵輪,手忙腳亂的,剛才看那邊有個宣傳欄,說是出境旅客禁止攜帶貴重中藥材出境,我常年喝中藥,這次出國,行程很長,需要在國外待上好長一陣子,我這包裏帶了些中藥,不知道行不行,想找您問問。”一邊說著話,中年人一邊招呼自己的秘書,拉過行李箱,跟著張瑜和鄧姐一起,走到了行李查驗台上,主動打開了行李箱,取出了裏麵的五六包中藥,指著藥包說:“這藥方裏麵有黃精、石斛、高麗參、白花蛇,還有微量麝香。”鄧姐看了看藥包,徐徐說道:“先生怎麽稱呼?”

中年人扶了一下眼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邊的跟班,點頭說道:“鄙人姓林,這是小楊。”

鄧姐將檢驗完畢的藥包雙手遞還給林先生,說道:“好的,林先生,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令第43號,貴重中藥材屬於限製出境物品,在規定限量和自用合理數量內,可以攜帶出境。您的藥材已經按配方打碎炮製,用於煎服,且數量符合自用標準,可以攜帶出境。”

“那就好!那就好!”林先生扶了扶眼鏡,收好了行李,他招呼著小楊正要離去時,張瑜突然一皺眉頭,拽了鄧姐一下。

“小張,怎麽了?”鄧姐問道。

“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張瑜皺了皺眉頭,眼睛在林先生和小楊的身上掃視了一圈,腦袋裏回響著郭聰剛才的話。

“哪兒怪?”鄧姐問道。

“這位林先生的航線這麽長,他卻沒帶幾件衣服……”張瑜的話還沒說完,林先生猛地抬起頭,禮貌地問道:“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我……”張瑜一時語塞。

鄧姐果斷地站了出來,看了一眼小楊,接口說道:“對不起先生,我想再看看您朋友的背包。”

“可以,放心,我們絕對配合!”林先生非常大度地一笑,從小楊的肩膀上摘下了背包,放在了查驗台上,一個夾層一個夾層地把裏麵的東西掏了出來,擺在了台子上。裏麵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幾本旅遊雜誌,一架觀景的望遠鏡,一隻電動剃須刀,一把電動牙刷,還有一隻吹風機。鄧姐仔細地檢查了一圈,又用手指壓了壓背包的四角,示意張瑜背包並沒有夾層。

那種強烈的感覺再次湧上張瑜心頭,雖然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但是她就是覺得哪裏不對,隻見她咬著牙,憋紅了臉,朝著鄧姐微微地晃了晃腦袋。

鄧姐略一思考,本著謹慎的原則,又對林先生說道:“對不起林先生,我們想檢查一下您的外套。”

林先生略一遲疑,雖然麵帶不悅,但還是配合地脫下了外套,遞給了鄧姐,脫掉外套後,林先生和小楊一樣,上身隻剩一件貼身的短袖襯衫,下身一條薄西褲,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褶皺,完全不似有夾藏東西的痕跡。

鄧姐接過林先生的衣服,捏了一下,看著張瑜,再次搖了搖頭。

林先生看了一眼手表,臉上浮起一絲不耐煩,隻見他喘了一口粗氣,沉聲說道:“兩位,我已經盡力地配合你們了,我的時間也很寶貴,實在搞不懂你們是在幹什麽,如果你們再這樣漫無目的地浪費我的時間,無故地刁難我這個老百姓,我就不得不打電話投訴你們了!”

林先生的話中氣很足,字字鏗鏘,很快便吸引了不少旅客聚集過來。

“對不起,我們不是要浪費您的時間……”鄧姐的話還沒說完,林先生突然麵色一紅,音量猛地拔了起來,大聲喊道:“那你們這是在幹什麽?無聊閑得慌,來消遣我嗎?”

與此同時,不少圍觀的旅客掏出了手機,舉起了鏡頭,對準了場內的林先生、張瑜和鄧姐。

張瑜第一天上班,哪見過這個場麵,抬起頭正看見無數的閃光燈和攝像頭對著自己一陣猛拍。一瞬間,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湧到了大腦裏,張瑜整張臉漲得發燙,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林先生吵得正起勁,一扭頭,一把抓住了張瑜,大聲喊道:“就是你,你非攔著我百般刁難,好啊,今天我就不走了,豁出去了,我找你們領導,拍!大家給她們拍下來!發網上去!讓老百姓都看看啊,這海關的人是怎麽作威作福的!”

“不是……我沒有……不是……”張瑜使勁地擺著手,低著腦袋,拚命地躲閃。

鄧姐趕緊攔在了張瑜前麵,將外套遞給了林先生,急聲說道:“林先生,配合海關檢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我們在查驗過程中,沒有任何不符合國家法律和海關規定的行為,如果您有意見,可以撥打電話監督投訴,但是請您不要擾亂我們現場的秩序!”

鄧姐畢竟是老旅檢出身,兩三句話就止住了事態的惡化,林先生恨恨地接過了外套,一臉憤懣地說道:“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您請!”鄧姐深吸了一口氣,沉聲答道。

林先生瞪了鄧姐和張瑜一眼,拉起行李箱,領著小楊剛要轉身,冷不防郭聰從人堆裏擠了過來,一把攔住了林先生。

林先生看了一眼郭聰的製服,怒聲喊道:“你們海關沒完了是吧?你們到底要幹啥?先開行李,又開背包,還得脫衣服,結果什麽也沒找到!現在又攔我,幹嗎?要我在這兒脫褲子嗎?”

郭聰笑著搖了搖頭,從旁邊的查驗台底下拽出了一瓶330毫升的礦泉水,擰開蓋子,把裏麵的水倒進了熱水壺裏,按下了燒水的開關,扭過頭來,對林先生說道:“別激動,我是她們領導,這不是趕著過來給您賠個不是嗎?給您燒杯水帶上,這是艘外國郵輪,老外都愛喝涼水,不好找熱的。”

林先生一愣神的工夫,燒水壺已經燒開了水,郭聰一伸手,笑著說道:“杯子給我,我給您灌上!”

“什麽?”

“給您灌水!來!”郭聰重複了一遍。

“不……不用了!算了,你們也是為國把關,我也是衝動了,水我就不喝了,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林先生擺了擺手。

“別啊!這水都燒了,您這隨身帶著保溫杯,不會不喝熱水吧?”郭聰的神情一冷,眼睛一眯,看向了林先生。

林先生哈哈一笑,搖頭說道:“怎麽會……哈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話的工夫,林先生便將手裏的保溫杯遞了過去,郭聰擰開了蓋子,晃了晃杯底的水,衝著光看了一眼杯子裏麵,笑著說道:“哎喲,這還泡著枸杞子呢?”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裏泡枸杞嘛。”林先生敷衍了一句。

郭聰將水杯放在台子上,拎起燒水壺,往保溫杯裏注水。燒水壺裏的水還剩一半的時候,保溫杯就已經滿了。

郭聰撇了撇嘴,抬眼看著林先生說道:“您這保溫杯是個樣子貨啊,個子大,肚子小啊!我這一瓶礦泉水330毫升,您這杯子,10厘米的直徑,30厘米的高,連半瓶水都裝不進去啊……”

“哈哈哈哈,保溫好,它壁厚!”林先生的腦門子上已經見了汗滴。

郭聰擰上了杯蓋,端起來遞給林先生。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林先生伸手去接,攥住杯子把手的瞬間,郭聰的手指順著保溫杯向下一滑,五指攥住杯底,逆時針一擰,向下一拉,那保溫杯自杯身四分之一處猛地斷開,一截杯身落下,被郭聰一把撈在手裏,上下一掰,圓柱形的杯身從中分開,露出了裏麵口紅大小的基因樣品盒。

沒錯!正是張瑜在照片上看到的那隻基因樣品盒!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郭聰的一係列動作猶如兔起鶻落,幾乎無跡可尋。

“這……”林先生還沒來得及驚叫,自通道內猛地跑出來兩個便裝的警察,飛速地撲倒了林先生和小楊,分別給兩人戴上了手銬。

郭聰將基因樣品盒和那個熱水杯一起遞給了其中一名便裝警察,徐徐說道:“杯子下麵有夾層,用鉛填充,鑄好了模子,可以阻隔X光探測,連東西帶人,我都交給你們了,回頭告訴你們嶽科長,他欠我一頓海底撈!”

“林盛鎧,你涉嫌盜竊,現依法將你逮捕。”那警察小心翼翼地接過基因樣品盒,剛要押著兩人離開,那個名叫小楊的跟班猛地一瞪眼睛,大聲喊道:“冤枉,我跟他不是一夥兒的,我冤枉,弄錯了!我跟他是在地下的麻將館認識的,他說他是個大老板,認識郵輪上的大副,他要上郵輪賭錢,可以把我安排到郵輪上當發牌的服務生,我借著機會透點數給他,贏的錢三七分,我……我是為了這個,才給他當跟班的!我……我沒盜竊……我不認識他!”

小楊這一番叫嚷,瞬間讓張瑜想起了剛才郭聰對她說的話:“單獨出遊,目標太明顯,有經驗的嫌疑人一般不會這樣做,多數會在出關之前臨時尋找同伴,這樣既不關聯線索,同時又能遮掩視線……”

郭聰揉了揉熬得通紅的雙眼,扭過頭來,對著張瑜說道:“人在眼前,都能讓你給放了,你輸了,明天就走!”

“我……”張瑜瞬間紅了眼圈兒。

鄧姐不忍,上來打圓場,拉著郭聰辯解道:“郭科,人家小張已經發現了那姓林的有異常,主動給攔下了。一個新人,能有這份直覺已經很可貴了,你不能拿你的標準要求她,這不公平。”

“直覺?鄧姐,您也是老海關了,直覺能當證據嗎?”

“那……”鄧姐一時語塞。

郭聰看了一眼鄧姐,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對張瑜說道:“既然鄧姐替你出頭,我也不好讓她失望,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你的直覺是根據什麽判斷的?”

張瑜咬著牙,苦苦地思索著林先生出現前後的每一個細節,模模糊糊中,她仿佛覺察到了什麽,但是始終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的影子,讓她無法將其捕捉。

過了半晌,張瑜泄了氣,搖頭答道:“我不知道!”

郭聰沉下聲音,幽幽說道:“太新了!那位林先生的東西太新了,筆挺的西裝是新的,手裏的手機是新的,腳上的皮鞋是新的,拉杆箱是新的,背包是新的,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旅遊雜誌、觀景望遠鏡、電動剃須刀、電動牙刷和吹風機全都是剛剛拆封的新東西,連腕上的手表都沒有一絲劃痕,也是全新的,這很怪異,正常的遊客出門都會選擇攜帶自己使用習慣的物品,就算是買了新東西,也不會如此密集。這不得不讓人起疑他是在刻意隱藏自己的細節,因為每一件手邊的舊東西都會暴露主人諸多的生活習慣和經曆信息,越新的東西,才越不會暴露這些細節。我相信,竊取基因樣品盒的人肯定是個老江湖,他必然明白這個道理。從盜竊到出境,這一路上,他肯定要不斷地擺脫警方的追蹤,防止被人注意,所以他需要不斷地變換行頭,用最快的速度,隱藏所有線索,直到從海關出境!你這是讓人闖了空門呀!”

郭聰的話猶如醍醐灌頂,瞬間捅破了張瑜腦袋裏的最後一層窗戶紙。沒錯!正是因為林先生渾身上下沒有一件使用過的物品,這才引起了張瑜的注意,可是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反應過來呢?

就在張瑜懊惱得直跺腳的時候,郭聰已經離開了。張瑜知道,自己輸了,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裏了。

張瑜輕輕地拉了拉鄧姐的衣袖,又看了看累得滿頭大汗的顧垚和三隻緝私犬,斜對麵的東叔摘下了眼鏡,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魏大夫晃動著僵直的頸椎,和老呂兩人滿眼的懊惱……

與此同時,郵輪母港大廳內,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保潔人員輕輕地壓了壓頭上的帽簷兒,遮住了半張臉,掏出了兜裏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輕輕地說了一句:“老板,姓林的醒攢(走私行內的行話,意為被識破了)了。”

電話那頭,一個沉穩的男中音緩緩傳來:“門子拋托(手下同行暴露了秘密),盤子淨底(消滅證據,切斷聯係)。”

“嗯!”那保潔人員應了一聲,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我對不起大家!”張瑜輕歎了一句,淚水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著轉兒。

翌日清晨,張瑜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工位,正要出門,整個科室的人都來送她,張瑜強打精神,看著葛大爺笑道:“葛大爺,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天來的時候您休班了,這剛和您認識了,我就要走了。”

葛大爺伸手捋了捋頭頂上僅有的幾根頭發,滿麵唏噓地歎道:“你也別怪郭科,他這人不錯,就是脾氣倔了點,但他心眼兒不壞,你別……”

張瑜一擺手,打斷了葛大爺的話,看了一眼隔壁的207房間,提氣說道:“我不怪人家,怪隻怪我自己沒能力,不配跟人家學本事。”

東叔推了推老花鏡,歎聲說道:“孩子……那個……”

“好了東叔,別勸我了,我沒放在心上,咱聊點別的,正好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啥叫‘闖了空門了’?”

東叔思索了一下,張口答道:“‘闖空門’這詞兒,起源於上海,舊時有一夥兒賊人,晚上踩好點兒,抓住這家主人的起居規律,趁著你家中沒人,大白天堂而皇之、大張旗鼓地進家搬運財物,若有人問起,便說是主人雇的搬家隊。鄰裏見其吆五喝六,聲勢坦**,便不疑是賊。這種手法專門逆著人的思維常理作案,得名為……闖空門。早年裏啊,還有個爛大街的段子,說在這海關邊境上,有一人每天都騎著自行車來來往往,這海關關員是來回查他,總覺得他有問題,但是每次又查不出他走私夾帶的東西,一次次查驗,一次次作罷,直至一關員退休,在街上和這廝偶遇,關員問道:‘我都退休了,查了你一輩子,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走私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藏哪兒了?’那人幽幽一笑,小聲說道:‘我哪兒也沒藏,我走私的啊……是自行車!’”

東叔話一講完,張瑜不禁啞然。

東叔笑了笑,接著說道:“這段子雖然是瞎編的,禁不住推敲,但是卻講了一個邏輯盲區,叫作……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人要跳出定式思維,才不會被套路蒙蔽。昨晚的事,鄧姐跟我說了,那姓林的用的就是這一招。先是故意送上門來,讓你們查驗他的中藥材,借此麻痹你們,隨後又現場發火,妄圖攪亂你們的情緒,從而影響你們的判斷,意圖蒙混過關。他行李裏的中藥材,就是一葉障目裏的葉子,他手裏藏著基因樣品盒的水杯,就是那個小段子裏的自行車,雖然就在你們眼前晃來晃去,卻巧妙地利用定式思維,遮擋住了你們的目光。”

“厲害啊,東叔!”張瑜一挑大拇指。

東叔一擺手,自嘲道:“我這屬於老學究講故事——專走馬後炮,屬於這個……學術派。事都了結了,前因後果擺在眼前,我才能在這兒分析得頭頭是道。我這不算本事,郭科長能在千鈞一發、電光火石之間,從數千人中鎖定目標,分析線索,得出結論,果斷處置,那才是真本事,那才叫實幹派!”

張瑜聽見東叔誇郭聰,不由得眉毛一皺,心裏又酸又氣。鄧姐看出張瑜心裏不得勁,一翻白眼,捅了捅東叔,讓他閉嘴,隨即走到張瑜旁邊,挽著她胳膊,一邊送她出門,一邊說道:“小張啊,雖然你沒能留在這科,但這科裏的人你可不能忘了,有空常過來坐坐……”

“嗯嗯,我會的,鄧姐。”張瑜應了一聲,剛拉開門,一抬頭,正看到郭聰站在了門口。

“你……”張瑜剛要開口,隻見郭聰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地說道:“你留下吧,先跟著東叔,學識圖。”

急急忙忙地說完這話,郭聰一轉身回到了隔壁,關上了門。

張瑜還在發愣,東叔和鄧姐等人不禁喜出望外,七手八腳地摘下了張瑜的背包,簇擁著張瑜回到屋裏,把她按在了工位上,給她倒水,拍著手相互言笑,紛紛喜道:“哎呀呀,咱們科總算來新人啦。”

就在張瑜滿頭霧水之際,隔壁207,濱海關的關長聶鴻聲瞧見郭聰進屋,一起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郭聰身邊,攬著他的肩膀,小聲說道:“這小姑娘有天賦,你好好教,絕對能教出來!要麽說你郭聰還是有眼光!”

郭聰老大不樂意地嘀咕道:“那是我有眼光嗎?您這大早上堵著門地跟我談心談話,威逼利誘的,我敢不留她嗎?”

“那是!誰讓我官比你大呢!哈哈哈,官大一級壓死人,我比你大好幾級,壓死你!哈哈哈哈!”聶鴻聲咧嘴一笑。

“您這……”郭聰萬萬沒想到聶鴻聲會把話說得這麽直白,氣得腦袋疼。

“你小點聲!”聶鴻聲壓著嗓子喝道。

“咋了,您還怕人聽見啊?”郭聰問道。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我這叫境界,你懂個啥?”聶鴻聲不耐煩地答道。

“聶關,我真的沒有時間帶徒弟,我得查……”郭聰話說了半句,又硬生生地把後半句咽了下去。

聶鴻聲沉默了半晌,輕輕地拍了拍郭聰的肩膀,徐徐說道:“人要抓,案要查,但是心裏你也得放下,陳大隊走了,這是事實,你必須得麵對,帶帶徒弟,換換心態,給自己鬆口氣,未嚐不是好事。”

聶鴻聲說完這話,長歎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出了207。

聶鴻聲剛走,郭聰的電話就響了,打來電話的是濱海市公安局港口分局刑偵支隊的嶽大鷹。

“喂……老嶽啊,來電話幾個意思,海底撈安排好了?”

嶽大鷹沒接郭聰的話茬兒,而是極為認真地答道:“經過審訊,我們從林盛鎧的嘴裏得知了一個名字。”

“什麽名字?”

“史密斯·潘!”

“什麽?”郭聰“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我們隻知道這個人是林盛鎧的上線,兩人從來都是單向聯係,林盛鎧在史密斯·潘的指引下,通過幾名神秘人的幫助,盜取了基因樣品盒,按照史密斯·潘設定的線路出逃,具體情況我們會繼續跟進。我之所以給你打這個電話,是因為我記得,陳大隊出事的時候,這個名字曾經出現過……”

郭聰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都不記得嶽大鷹是什麽時候掛斷的電話,他放下手機,使勁搓了一把臉,走回到辦公桌前,坐在椅子上,從錢包裏掏出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合影,左邊是郭聰,右邊是一個理著板寸的方臉漢子,兩個人站在海關培訓基地的門前,郭聰仰著脖子,半個身子縮在那方臉漢子的身後,抬著下巴,故意彰顯著自己比那方臉漢子高出一頭不止的個頭,而那漢子麵對相機鏡頭,顯然有些局促,麵部僵硬,眉頭微皺,右手擺出一個V字,整個人站得筆直,姿勢要多老土有多老土。

“師父……”郭聰拿著照片,咬著牙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