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香浮動（上）
一轉眼，張瑜已經在旅檢一科待了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裏，張瑜主要是和東叔學習X光機審圖，和郭聰少有接觸，除了周一的黨支部學習，兩人基本沒打過照麵。
周五下午，張瑜下班，回到家中，一開門，便看到餐桌上擺了一桌子好菜，全是自己愛吃的。
“看什麽看啊？洗手去！”
廚房裏傳來陣陣抽油煙機的響動，一個燙著一頭波浪卷，圍著圍裙，拎著鏟子，看麵相有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人從廚房裏探出了腦袋。
“小姨！你什麽時候來的啊？”張瑜喜出望外，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那中年女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張瑜媽媽的親妹妹、張瑜的親小姨崔穎。崔穎結婚後一直生活在濱海市，張瑜報考濱海海關，來到濱海市工作，張瑜的媽媽是早早就和崔穎打了招呼的，讓妹妹好好照看自己的女兒。崔穎夫婦在濱海市開了十幾家飯店，頗有資財，崔穎從小就喜歡張瑜，聽說外甥女張瑜來了濱海工作，就將離張瑜單位比較近的一套房子收拾出來給張瑜住，解決了她租房的苦惱，畢竟張瑜的工資不高，要是再加上租房的開銷，必然捉襟見肘。
一桌菜很快上完，崔穎抓了抓新燙的鬈發，拉著張瑜問道：“咋樣，小姨新燙這頭型靚不靚？”
“靚！超靚！簡直迷死人，就這發型小姨你和我一起上街，說是姐妹都有人信。”
張瑜一記馬屁無聲地拍了上去，崔穎眉飛色舞地晃了晃腦袋，顯然很是受用。
兩人邊吃邊聊，沒過多久，崔穎話鋒一轉，看著張瑜問道：“你們單位有沒有年輕的小夥子？”
“有啊！瞧你說的，這哪個單位能沒有小夥子？我又不是在女澡堂子上班！”
崔穎眉毛一挑，探著身子，在張瑜耳邊問道：“就沒有那種條件特好的，能看上眼的？有沒有！跟小姨說說。”
“沒有。”張瑜果斷地搖了搖頭。
“那有沒有看上你的，管你要微信，約你看電影啥的？”
“也沒有。”張瑜又搖了搖頭。
“不可能！小姨我也是從你這歲數過來的，想當年你小姨我二十八歲的時候，那家夥，哎喲我的天，那都沒法兒說。那追我的小夥子，從街頭能排到街尾去，那情書我都一麻袋一麻袋地收啊。你看你這小模樣小臉蛋，那百分之百隨你小姨我啊，咋還能沒人有點非分之想呢？這不科學啊。”
張瑜聞言，放下筷子，扶著崔穎坐正，一臉認真地說道：“小姨別看您現在四十八了，配上這頭型，您和二十八的時候就沒區別，星期一，星期一我領你上我們單位轉一圈，我們那些小夥子見了您，肯定一準兒地矜持不住，絕對小情書唰唰的！”
“得得得，趕緊打住，你可別寒磣你小姨我了，我跟你說正經的呢。這可過去好幾年了，你是找不著啊，還是不想找啊！你跟小姨說句實話，你心裏是不是還惦記著秦智博那小王八蛋呢？”
“小姨，你別罵人啊！”張瑜白了崔穎一眼。
“哎嘿，讓小姨我猜著了吧，你還瞪我。你個缺心眼的傻孩子啊，那秦智博就是一陳世美2.0啊，你還惦記他幹嗎？我跟你說啊，這忘掉舊愛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新歡。這陣子別看你上班忙，你小姨我也沒閑著，我在論壇上認識了一個大神！”
“什麽論壇？大神？什麽亂七八糟的！”張瑜詫異地問道。崔穎放下碗筷，掏出手機，登錄論壇，指著一個京劇臉譜頭像，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個人，網名叫‘暗香浮動’。在咱們濱海的相親論壇，那是呼風喚雨一般的存在啊，手裏邊，那資源老多了，經他介紹，牽線搭橋，牽手成功的情侶那是數不勝數。在論壇裏那是有口皆碑啊！這暗香浮動手裏的青年男女，那是又優質又靠譜，我在這論壇裏沉沉浮浮小半個月才搭上人家這條線，給他留了好多言，才加上的好友。我把你的情況發給人家了，人家也給我推了一個小夥子，我覺得你們倆挺配的，要不咱相一相，見一見？”
“什麽？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把我的個人信息泄露給別人呢？萬一對方是騙子呢？”張瑜失聲驚道。
“瞧你這孩子，急啥呢？這相親論壇啊，大部分的相親約會，見麵之前都不給姓名照片，連職業收入啥的都不露。就是互相之間通通年齡學曆、身高愛好、擇偶標準啥的，覺得可以就見一麵麵談，要是沒興趣就算了。這線上互相之間誰也不知道誰是誰，就算線下是熟人，也不怕尷尬，我給你看了，那小夥子比你大三歲，個兒也高，要不咱見一見？”崔穎晃著張瑜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不見！”
“見見吧！”
“我不見！”
“為啥不見？”
“工作忙，沒時間！”
“你要是不見，我就把人家小夥子領你們單位去！”
“你領我們單位去幹啥？”
“給你節省時間啊！讓你們領導都看看，這孩子二十八了還沒找對象，工作再忙，她也不能耽誤了婚姻啊。”
“小姨，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張瑜急得直跺腳。
“你別說那沒用的，見不見吧？”
“我……”
“得！你就倔強吧！我這就打電話，約人小夥子在你們單位見麵！”崔穎順勢掏出了手機。
“別……”張瑜一把捂住了崔穎的手。
“最後問你一遍，見不見？”
“算你狠，我見！”張瑜咬著後槽牙獰聲說道。
“這就對了！晚上小姨領你買衣服去，咱好好捯飭捯飭，記住了啊，明天你不是歇班嘛，上午八點，伯爵西餐廳二樓，餐廳的定位我一會兒發你手機裏，那小夥子會在餐桌邊擺上一朵白玫瑰。哎喲……太浪漫了，我說著都麻酥酥的，這要是擱二十年前，還能輪到你，小姨我早就親自上陣了……”
與此同時，濱海關旅檢一科辦公室，郭聰正甩著腮幫子衝著飯盒裏的包子使勁！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啊！”沈學軍坐在郭聰的對麵，伸手將桌子拍得砰砰響。
“聽見了！”郭聰仰頭，順了一口礦泉水。
“聽見了，去不去啊？”
“不去！”郭聰搖了搖頭。
沈學軍繞著郭聰轉了一圈，一臉不耐煩地喊道：“小王八犢子，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這事費了多大勁啊！我告訴你，我，沈學軍，在濱海相親論壇上，那也是呼風喚雨一樣的人物。你是沒看到，我那賬號‘暗香浮動’，隻要一上線，多少粉絲烏泱烏泱地上來找我求資源啊！我是篩了又篩，選了又選，我從八百多個小姑娘裏，給你選了個條件合適的啊，在本地工作，身高年齡也相當，學曆高，要求低……”
“有照片嗎？”郭聰抬頭，瞟了沈學軍一眼。
“沒有！小王八犢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的啥。去年東叔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對象，你拿著照片橫挑鼻子豎挑眼啊，哪兒哪兒都不滿意，百般推托。這回我還告訴你，這小姑娘長啥樣，我都不知道，這是論壇裏的規矩——不見麵，不露底。你最好給自己燒一炷高香，祈禱這姑娘不是身高丈二，豹頭環眼。”
“那我更不去了！”郭聰兩手往胸前一抱，往後一仰，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沈學軍強製平定怒氣，接著說道：“郭聰，我幹人事政工十幾年了，從新人入關，到老幹部退休，我是兢兢業業啊！”
“嗯，您這話沒毛病，您看，我們這幾屆您帶的學生，跟您多親，一看著二舅媽發朋友圈，哪個不點讚。”
“少叫我外號，別拍我馬屁！你要是真覺得跟我鐵，你就去相一相，把你的婚姻問題解決了。我可告訴你，這婚姻問題，不僅僅是你的個人問題，這也關乎我的工作，一直以來，關領導都對咱們年輕人的婚姻大事非常關注，咱們關多少對兒年輕人都是我撮合的。你就說，咱們關我主抓人事政工，你就常年打一光棍兒，你是就想跟我對著幹呢，還是……”沈學軍的眼神猛地變得詭異，似笑非笑地上下掃看著郭聰。
“你那什麽眼神？”郭聰被盯得發毛。
“你該不會喜歡……哎呀呀呀呀！一地雞皮疙瘩啊！”沈學軍打了個激靈，誇張地撓了撓自己的胳膊。
“我沒有，我不是……”郭聰大呼冤枉。
“那就給我去跟人家姑娘見見麵！”
“我……我不去！”
“那你還是有問題。”沈學軍一頂大帽子穩準狠地扣了上來。
“我……”
“好了好了，不鬧了。這樣吧！就這一次，隻要你去見了，今年這一整年我都不磨叨你，行不？”
“說定了？”
“說定了！”
“唉，為圖一耳根子清淨，我去！”
“記住了，明天上午八點，伯爵西餐廳二樓，餐廳的定位我一會兒發你手機裏，記得提前到場，在餐桌邊擺上一朵白玫瑰。這姑娘是我在論壇上認識的一個朋友‘紅粉佳人’介紹的，見麵你就說你是暗香浮動介紹來的。”沈學軍咧嘴一笑，拎起沙發上的外衣，小跑著出了辦公室。
“你得給我保密啊！”郭聰衝著沈學軍的背影喝了一聲。
“放心吧！”沈學軍擺了擺手，消失在了樓梯口。
翌日清晨，郭聰下了夜班，洗了把臉，直奔地下車庫，剛出電梯口，一抬頭，正看見大半個科的人站成一圈，全都眯著眼睛看著他。
“你們幹嗎？”郭聰嚇了一跳。
魏大夫上前一把攬住了郭聰的肩膀，笑著說道：“今天除了顧垚、老呂和張瑜倒休之外，其他人都在這兒了，我們啊，在這兒等你，是為了給你準備準備。”
“準……準備啥？”郭聰一頭霧水。
“你說準備啥啊？我給你講，這相親是人生大事，不能打無準備之仗啊，老魏我是過來人，一聽說你現在麵臨人生這一重大考驗，怕你在感情的十字路口暈頭轉向。咱們科老幾位一商量，極為默契地達成一致……必須幫你參謀參謀，好好給你包裝包裝。”
東叔、葛大爺和鄧姐聞言，紛紛點頭，臉上全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
“沈學軍……你不是答應幫我保密的嘛！”郭聰心裏將沈學軍罵了好幾個來回。
鄧姐看出了郭聰的煩悶，連忙遞話道：“這沈處長也是好意，怕你沒經驗，再吃虧，快快快，把衣服換上！”
“什麽……衣服？”
鄧姐一招手，東叔連忙從身後取出了一個西服袋子，拉開拉鏈，露出了裏麵的一件西服。
“這……”郭聰徹底傻了眼。
東叔一邊拆著西服袋子，一邊說道：“這是我兒子的，前年從意大利買的，純手工的，你們倆身形差不多。這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現在就換上。”
東叔一把將衣服扔進了郭聰懷裏，郭聰手忙腳亂地掏鑰匙，要開自己的二手帕薩特，葛大爺從旁邊一把拉住郭聰，搶下了郭聰的鑰匙，笑著說道：“別開你那破車了，今天開我的。”
葛大爺拉著郭聰，一把拉開了左手邊一輛沃爾沃中型SUV的門，將鑰匙往郭聰手裏一拍。
“喲，葛大爺可以啊，這得四五十萬吧！”郭聰摸了摸車漆，一臉好奇地問道。
葛大爺擺手說道：“倆兒子合夥給買的，這不是下個月就要退休了嘛，想帶老伴兒出去自駕玩玩，這都忙一輩子了，嘿嘿嘿，郭科啊，你也得抓緊了，別到了我這個歲數，連個老伴兒都沒有。”
“哎嘿哎嘿，您老這又是換新車，又是自駕遊的，沒必要老虐我這單身狗啊。”
葛大爺哈哈大笑，將郭聰塞進車裏，扶著車門笑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給給力，把那小姑娘拿下，好好相。”葛大爺的話還沒說完，魏大夫從旁邊擠了過來，一臉認真地說道：“後備廂裏給你準備了花，白玫瑰接頭，紅玫瑰送姑娘。”魏大夫的話還沒說完，鄧姐又擠到了車窗前麵，將一瓶香水塞了進來，急聲說道：“換好了衣服，噴一點古龍水，陽光能照射到的地方盡量不要噴啊，香水裏麵有少量酒精。陽光一照，會讓肌膚有斑點。”
“那塗哪兒啊？”
“手腕、耳背、脖子周圍、手臂的內側。”鄧姐苦口婆心地提點。
“這麽麻煩？”
“別怕麻煩，一小瓶好貴的！哎呀呀呀，不能再說了，快到點了，你趕緊換衣服。”
郭聰趕緊搖上了車窗，換好了衣服。
“走吧，別遲到，一路順風，馬到功成！”鄧姐猛地喊了一嗓子，科裏的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著大喊：“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我又不是去打仗，搞這麽悲壯……”郭聰揮了揮手，搖上車窗，打火發動，駛出了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