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海洋之星號

張瑜正坐著出租往家走,斜靠在窗戶上生著郭聰的悶氣。

突然,手機振動了一下,張瑜低頭一看,是科裏的微信群,發消息的人是郭聰:“緊急任務,所有人調休取消,速到母港集合。”

“司機師傅,靠邊停車!”張瑜趕緊招呼了一聲。

“你幹嗎去啊?今兒不是給你一天假了嗎?”崔穎嚇了一跳,拉著張瑜問道。

“科裏有急事,你先回去吧!”張瑜手忙腳亂地下了車,衝崔穎答了一句,跑到馬路對麵的反方向,又招停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郵輪母港。

張瑜是最後一個到的,待到她換完衣服跑進辦公室,鄧姐、顧垚、東叔、魏大夫、老呂、葛大爺加上郭聰,已經到齊了。

“對不起……我晚了……”

“我們也剛到!”鄧姐應了一聲。

郭聰見人到齊了,沉聲說道:“原訂於今天下午3點在濱海港靠岸的韓國籍郵輪海洋之星號疑似突發疫情,濱海關指令海洋之星號不得靠港入境,立即轉至錨地,懸掛檢疫信號等候查驗。接到上級領導指示,從咱們一科和三科抽調人員成立應急小組,由我和三科的盧科長帶隊。鑒於晚上6點還有另一艘郵輪要出境,所以咱們科暫時分成兩組,第一組,由鄧姐帶著東叔、顧垚、葛大爺維持旅檢現場正常業務;剩下的老呂、魏大夫、我還有張瑜,下午1點出發,和三科的人會合,乘船趕往錨地。”

郭聰剛說完,葛大爺就舉手說道:“郭科,往次登船都有我,這次怎麽還把我留下看家了呢?”

“您下個月就退休了,這眼看月底沒幾天,辛苦一輩子了,這段兒時間好好休息休息,不還得和老伴兒自駕遊去呢嗎?”郭聰笑了笑。

“我就是明天退休,那也不耽誤今天晚上站好最後一班崗啊!再說了,我幹了一輩子海關了,又是老船管出身,登船我有經驗!”葛大爺下意識地捋了捋自己天靈蓋上稀疏的頭發,笑得又是自信,又是得意。

“可是……您這……”

郭聰剛要再說,葛大爺就走了過來,一把攬住了郭聰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你不知道,我們閑聊的時候,張瑜說過她暈船,孩子本來就怕水,錨地那風急浪高的……人家一姑娘……”

郭聰聽了葛大爺的話,眼睛一抬,看向了張瑜。張瑜緊張地一低頭,不敢去看郭聰的眼睛,郭聰一看張瑜的緊張樣,瞬間了然。

“事出緊急,帶個她,你也分神,她也難受,就我去吧!”葛大爺拍了拍郭聰。

“行!那就葛大爺跟我走,張瑜留下跟鄧姐!大家準備一下。”

郭聰說完這話,就出了辦公室,上樓跟聶關匯報去了,葛大爺咧嘴一笑,衝張瑜比了個“OK”的手勢。

“謝謝你葛大爺,都怪我沒用……要不是我暈船……”張瑜一臉鬱悶,低著腦袋跟葛大爺嘟囔。

葛大爺還沒來得及說話,魏大夫先接過了話茬兒:“這暈船又不怪你!這暈船,是人體平衡感受器官內耳前庭器在晃動時刺激使前庭橢圓囊超過耐受值而導致的上腹不適,繼有惡心、麵色蒼白、出冷汗,旋即有眩暈、精神抑鬱、唾液分泌增多和嘔吐、血壓下降、呼吸深而慢、眼球震顫等不良反應。這主要與遺傳因素有關,都是天生的!所以這不是你的問題,你別鬱悶。”

葛大爺理了理頭型,點頭讚道:“魏大夫這是正解,孩子你別放在心上,沒多大點兒事,你好好看家,我們很快就回來,這周六晚上,都到我家吃飯,我讓老伴兒準備幾個菜,慶祝我退休……”

“好咧!”眾人拍手鼓掌。

與此同時,海洋之星號郵輪上。

旅客薑喆坐在酒吧的吧台邊,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時間到了。”薑喆喃喃了一嘴,隨即抬頭喝幹了杯裏的雞尾酒。隻見他邁著慢悠悠的步子走進了酒吧的衛生間,拉開最內側的隔間,走了進去,轉身將門反鎖,坐在了馬桶上。身子向左一扭,兩手托住牆上小臉盆大小的衛生紙卷筒,順時針一扭,就擰下了外麵的塑料蓋圈,露出了裏麵的紙卷兒和藏在卷兒芯裏的一個黑色塑料袋。薑喆將塑料袋揣在懷裏,利落地將塑料蓋圈裝了回去。隨後,薑喆若無其事地轉身出了酒吧的廁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慢慢地打開了懷裏的那個黑色塑料袋。

塑料袋裏裝的是一把美產的陶魯斯Curve手槍,純雙動扳機係統,0.380英寸口徑,全長132毫米,重約0.29公斤,彈匣容彈量6發,其槍身大量使用聚合物材料,身小體輕,主要用於近距離內射擊。

薑喆是一個殺手,聽命於鄭宏斌,此次以遊客身份潛入海洋之星號,是為了殺一個人。鄭宏斌交代過,船上有雇主的內應,會配合他的行動,薑喆隻要在約定的時間到達約定的地點,就能在行動前拿到武器。

很顯然,鄭宏斌沒有騙薑喆。而薑喆也沒有追問這個內應是誰。不該問的從來不多問,這是薑喆在殺手行當裏的行動準則,守規矩、手藝好,這讓薑喆在業內贏得了相當好的口碑。

薑喆給手槍裝好了子彈,在身上藏好,隨後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張圖片,這是鄭宏斌給他的目標樣貌,而這個目標正是……郭聰!

“呼”薑喆深吸了一口氣,躺在**閉目養神,腦子裏不斷地推演這刺殺計劃的每一步。

下午1點整,載著應急小隊的衝鋒舟準時出發,前往錨地。郭聰和三科的科長盧靖章坐在船頭,頂著呼嘯的海風發呆。

“郭聰,我早上起來眼皮一直跳……”盧靖章捅了捅郭聰。

“晚上你上小吃街請我吃頓烤串,我給你找個瞎子算算!”郭聰出言譏諷道。

“滾蛋!我沒跟你瞎扯!”

“那你什麽意思?”郭聰反問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裏沒底,你不懂,我是學醫的,我就覺得這船上的病有些別扭!”

“哪兒別扭?”

“據這船長報告,根據船上的醫師判斷,這船上的病症類似黃熱病。黃熱病是由黃熱病毒引起,主要通過蚊蟲叮咬傳播的急性傳染病。臨床以高熱、頭痛、黃疸、蛋白尿、相對緩脈和出血等為主要表現。但是這病主要發病於非洲和南美洲的熱帶和亞熱帶,在亞洲地區並無病例報告。這船的航線你也看了,基本都在東南亞打轉,不經過黃熱病的疫區啊!”盧靖章嘬著牙花子,百思不得其解。

“別管了,馬上到錨地了,換衣服吧!究竟什麽情況,上船一看就知道了!”郭聰拍了拍盧靖章的肩膀,站起身來,招呼大家裝備衛生防疫服。

由於黃熱病的死亡率高及傳染性強,已被列為世界衛生組織規定的檢疫傳染病之一。海關檢疫人員經常深入疑似疫病船舶進行各項衛生工作,直接接觸疫病和塵、毒,所以需要在登船前裝備好衛生防疫服。

此時正值漲潮,風急浪高,一人多高的海浪拍打著郵輪的船身,衝鋒舟直抵郵輪邊上,郵輪上放下軟梯,郭聰和盧靖章帶頭沿著軟梯上爬,登至船舷,會同船長和大夫辦理好相關手續後,應急小組兵分兩路。

第一路由盧靖章帶領三科的關員,前往有發病體征的旅客處做診斷檢查、排查船員和未發病的旅客,進行拉網式的體溫數據采集;第二路由郭聰帶隊,尋找傳染源,檢查船上是否有蟲、鼠、病菌等其他潛在疫情危險。

海洋之星號郵輪,首航於2010年,載客量2680人,船艙總數1093個,噸位8.6萬噸,長度295米,寬度42米,甲板12個,最高速度24節。魏大夫往返於郵輪的淡水艙和食物艙之間進行取樣檢驗;郭聰帶著葛大爺和老呂在船艙之間穿梭,尋找蟲鼠的身影。千萬別小看一隻老鼠,在遠洋航行中,老鼠絕對是威脅船上人員生命健康的一大禍患。一隻老鼠可以傳播高達35種以上的疾病,而其中最恐怖的就是鼠疫。鼠疫是鼠疫杆菌借鼠蚤傳播為主的烈性傳染病,係廣泛流行於野生齧齒動物間的一種自然疫源性疾病。臨**表現為發熱、嚴重毒血症症狀、淋巴結腫大、肺炎、出血傾向等。鼠蚤叮咬、呼吸道感染、皮膚感染、消化道感染都是鼠疫的傳播方式。目前,船上人員的病情還沒有確診,僅憑發熱和腹瀉的表象,無法診斷病因究竟是什麽,更無法否定船上還有其他的疫病風險。而鼠疫、霍亂和黃熱病因其高危性,也被列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境衛生檢疫法》規定的檢疫傳染病。

兩個小時後,郭聰和葛大爺兩人一組,在海洋之星號郵輪的行政總廚丹尼爾的帶領下,來到位於郵輪二層的廚房驗看。

丹尼爾是一名韓國籍菲律賓人,他的團隊負責為整艘郵輪上的遊客提供餐飲服務,在他的手下有124位員工,分別擔任著行政總廚、行政總廚助理、廚師長、一級廚師、二級廚師、三級廚師、廚師實習生、船員廚師、船員廚師助理、船員廚師實習生、為船員服務的跑堂人員、原料采購人員、倉庫管理員、助理原料采購人員、糕餅師傅管理員、助理糕餅師傅管理員、糕餅人員、糕餅店實習生、麵包師管理員、助理麵包師管理員、麵包店實習生、廚房清潔工、洗碗工等諸多職位。此刻,這些員工都在甲板上接受體溫測量取樣。

“郭先生,我們的團隊非常專業,船上的疫病不可能源自廚房……”丹尼爾一步不落地跟在郭聰身後,焦急地解釋。

郭聰沒有搭理丹尼爾,隻是一刻不停地在廚房內提取化驗的樣本。突然,廚房門口閃過了一個身影,葛大爺和郭聰對視了一眼,趕緊快步跟了上去,越過兩個拐角,在麵點爐邊上截住了一名旅客。

“中國人?”

“對!中國人!”

“叫什麽名字?”

“薑喆!”

“所有人此刻都應該在甲板上接受體溫檢測,你溜到廚房做什麽?”郭聰連珠炮一般地發問。

薑喆從頭到腳地看了一眼身穿著衛生防疫服的郭聰,哀聲說道:“我太餓了……從你們上船到現在,什麽都沒吃,船上的工作人員都被集中起來了,我……我找不到吃的,就來廚房看看……”

薑喆一邊說著,一邊將背到身後的手拿到了前麵來,給郭聰看了一下他手裏剛剛拿到的一塊蛋糕。

郭聰和葛大爺對視了一眼,雖然沒有打消對薑喆的懷疑,但是一時間也沒工夫深究。而此時,薑喆也在偷眼打量著郭聰,雖然薑喆手裏有郭聰的照片,並且準確無誤地將郭聰的相貌印在了腦海裏,但是剛才八名身著一模一樣衛生防疫服的海關關員上了船,這防疫服上配著麵罩,隻露出倆眼睛,薑喆也是在量體溫的時候,聽到魏大夫和郭聰對講的時候魏大夫問了一句:“郭科,廚房那邊怎麽樣了?”

薑喆這才知道郭聰是在廚房,量完了體溫後,薑喆沒有回到房間,而是帶著槍,直接潛到了廚房,然而此刻郭聰和葛大爺都穿著檢疫的衛生防護服,兩人身高又差不多,遠看背影,實在無法分辨,所以薑喆才故意暴露行跡,和郭聰來了一場偶遇,以便近距離地接觸到郭聰。

現在,照麵一打,薑喆清晰地看到了這是一老一少,老的不認識,少的肯定就是郭聰!

“我……我能走了嗎……”薑喆咬了一口蛋糕,怯生生地看著郭聰。

“嗯”郭聰點了點頭,薑喆拿著蛋糕轉身向南走,郭聰和葛大爺向北走,兩方背對而立,分別向反方向走去。

誰知,剛走出不到五步,郭聰突然眉頭一皺,暗自嘀咕道:“不對!”

“哪不對?”葛大爺問道。

“手!他的右手虎口和食指指肚有厚厚的一層繭子,那是握槍留下的……不好!”

郭聰的話還沒說完,原本背對郭聰的薑喆陡然轉身,發出了一聲暴喝:“郭聰!”

郭聰和葛大爺下意識地一回頭,正看到薑喆從懷裏掏出了一把袖珍的手槍,對準了郭聰的腦袋。

“趴下!”葛大爺發出了一聲暴喝,眼疾手快地使勁一推,將郭聰撞倒。

“砰砰砰”薑喆一連三槍,打在了葛大爺的胸口,大股的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葛大爺栽倒在地。

“葛大爺……”郭聰一翻身,就要來拖葛大爺。

“砰”薑喆一擊不中,抬手又是一槍,郭聰反應快,就地一滾,縮在了烤爐的後麵。

“葛大爺……”郭聰急紅了眼,咬著牙要往葛大爺這邊衝。

“回……回……別……別過……”葛大爺嘔著血沫子,瞪著大眼睛,使勁地晃著腦袋,不讓郭聰靠近。同時右手手指一彎,比畫了一個“六”字:“槍……美產……產陶魯斯,彈容……六……”

葛大爺幹了一輩子海關,在邊境緝了十幾年的槍,抓的槍彈走私不計其數,是關裏名副其實的槍械專家。

郭聰一歪腦袋,從縫隙裏看了一眼薑喆的位置,隨即縮回了腦袋,緩緩地摘下了頭頂的麵罩,心裏默數著:“一、二、三!”

“呼”郭聰猛地一甩胳膊,將自己的麵罩扔了出去。

“砰砰”兩聲槍響傳來,郭聰的麵罩被打得粉碎。郭聰趁著這個機會,縱深一躍,直接撲向了躺在地上的葛大爺,抱著他在地上一滾,鑽到了一麵工作台後頭。

“砰”又一聲槍響,子彈打在鋼製的桌板上,濺出了一溜火星。

薑喆六槍打完,沒了子彈,又不敢貿然上來肉搏,隻好一扭身,向外逃去。

“媽的……”郭聰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摸,手心紅了一片。

“葛大爺……葛大爺……挺住!”郭聰一把掀開了葛大爺的麵罩,按著他的胸口想給他止血。

“別……別我……追!追……”葛大爺麵白如紙,衝著薑喆。

“魏大夫!魏大夫!快來廚房!葛大爺不行了!我去追那個槍手,媽的!快來啊……”郭聰衝著對講機一聲大喊,紅著眼睛跳起身,一瘸一拐地衝著薑喆消失的方向追去。

“噔噔噔”匆忙的腳步聲從樓梯旁響起。

郭聰順著聲音追去,剛跨上樓梯,腳底下就猛地伸出了一隻手,一把抓住了郭聰的腳腕。

“撲通……”郭聰被躲在樓梯下麵的薑喆拽倒,順著樓梯滾了下來。薑喆一個虎撲,抱住了郭聰的腰,將他頂到牆角,抓住他的腦袋,向後一撞。

“當……”郭聰的後腦猛地撞碎了一麵玻璃,鮮血瞬間就淌了出來。

“我?菖……”郭聰一聲悶哼,強忍住腦後的劇痛,兩手一合,自上而下地鎖住了薑喆的脖頸,郭聰的左手狠命地抓住右手腕,別肘一提,一下子扣住了薑喆的頸動脈。

薑喆喘不上來氣,臉憋得通紅,一手上托掰撅郭聰的手指頭,另一隻手在腰帶扣兒上一抽,拔下了一枚手指粗的圓環,套在中指尖兒上,那圓環的外頭立著一根半指長的尖刺,頂端開了刃。隻見薑喆攥指成拳,一連四下,捅在了郭聰的小腹,郭聰一聲悶哼,手上一鬆,被薑喆掙開了束縛,弓步上前,一個側摔,將郭聰按倒在地,揚手一刺,來紮郭聰咽喉。郭聰小腹劇痛,無力起身,隻能兩手架起成十字,別住薑喆手指上的鐵刺。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郭聰咬著牙,冷聲喝道。

“我當然知道,殺人,殺海關的人!”薑喆一聲獰笑。

剛才一番打鬥,郭聰身上的對講機不知什麽時候摔在了地上,此刻對講機裏正傳來魏大夫帶著哭腔的聲音:“葛大爺……葛大爺!你怎麽樣?走,我背你……”

“別……我……我我……”葛大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你說什麽?”

“我……我的頭型亂了嗎?”

“不亂!不亂!帥氣……帥氣極了!”魏大夫哽著嗓子,直抽鼻涕。

“跟我……老……老伴兒說,自駕……駕遊,別……別等我了……”

“葛大爺!葛大爺!”魏大夫扯著嗓子大喊。

郭聰的心“咚”的一聲沉了下去,渾身一陣冰涼,眼淚在眼眶裏幾欲奪眶而出:“魏大夫!魏大夫!你快救人啊!哭個屁!你他媽嚎什麽呢?別他媽嚎了!你不是大夫嗎!救人啊……”

郭聰一邊架著胳膊,和薑喆角力,一邊扯著脖子,衝著對講機的方向大喊。

“啊……”郭聰一咬牙,強忍著腹部的劇痛,仰著脖子,一個頭槌,腦門子“咣當”一聲,砸在了薑喆的鼻梁上。薑喆一聲慘叫,整個鼻梁骨歪到了一邊。還沒反應過來,郭聰一個飛身抱住了薑喆的脖子,兩個人從郵輪二樓栽落,撞破了觀景窗,從三米高的地方直接砸在了甲板上。

“啊……啊……血啊……”甲板上的遊客四散奔逃,此時,支援的老呂和盧靖章也已經趕到,逆著人流往郭聰這裏衝來。薑喆甩了甩暈沉沉的腦門,一把推開了滿身是血的郭聰,在甲板上一個縱躍,扳住了船舷,一聲大喊,跳進了海裏。

“別跑……”郭聰踉踉蹌蹌地爬起身,追到了船舷邊上,可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薑喆跳進了水中。

“老呂,聯係附近的海警,請求協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郭聰把著船舷,回頭衝著老呂大喊。

此時,魏大夫背著葛大爺,涕淚交流地也走到了甲板上,郭聰剛要說話,卻猛地在人群裏發現了一個人!

是那個丹尼爾,他的右手揣在懷裏,眼睛定定地望著自己,嘴角下沉,大踏步地向自己走來。

“盧靖章,他……”郭聰猛地發出一聲大喊,伸手指向了丹尼爾。

電光火石之間,丹尼爾已經抽出了懷裏的手槍,對準了郭聰,扣動了扳機!

“砰”郭聰的胸口暴起了一片血花,整個人仰麵栽倒,直直地栽進了大海。

“郭……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丹尼爾準備開第二槍的時候,盧靖章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一聲大喝,抱住了他的胳膊,向上一舉。

“砰砰砰”丹尼爾的後幾槍都打到半空。

“撲通”丹尼爾被盧靖章摔倒,還沒來得及反擊,就被趕來增援的同事按了個結結實實。

與此同時,郵輪母港二樓206,剛送走了一班出境旅客的鄧姐、張瑜、顧垚和東叔坐在辦公室裏休息。

張瑜今晚很是煩躁,在地上不停地來回走動。

“這天都黑了,他們幾個怎麽還不回來?”張瑜焦急地嘀咕道。

東叔放下了茶杯,輕聲勸慰,說:“放心吧,郭科那麽幹練,葛大爺又是老海關了,一定沒事兒的,可能船上有事耽擱了……”

“不對!我今天的感覺特不好,平時沒有過,我這心裏發慌……”張瑜拍著心頭,搖著頭,根本沒聽進去東叔的話。張瑜已經偷偷地給郭聰發了好幾條微信,郭聰都沒有回。

突然,科裏的電話響了,鄧姐跑過去接起了電話。

“喂……您好,請問……聶……聶關……什麽?怎……怎麽會……”

鄧姐的手一鬆,電話“啪”的一聲摔在了桌麵上。

“怎麽了?”科裏的人“呼啦”一下圍了過來。

鄧姐臉色白得可怕,嘴唇都變成了青色,眼睛紅得嚇人,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快……第二人民醫院,快!顧垚開車……咱們快走……”

“去醫院幹嗎?你倒是說啊!”東叔急得直跺腳。

“葛大爺……葛大爺走了……”鄧姐一眨眼,兩行眼淚淌了出來。

“走了?去哪了?”張瑜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葛大爺走了!沒了!人沒了!郭科……也進了急救室……”鄧姐啞著嗓子哭道。

“那還等什麽?快走啊!”東叔一聲大喊,拉著大家就往車庫跑。

張瑜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的門,怎麽走的樓梯,怎麽下的車庫。短短不到三百米的路,張瑜崴了七八次腳,她感覺不到疼,滿腦子都是鄧姐的那句:“葛大爺走了!沒了!人沒了!郭科……也進了急救室……”

一瞬間,張瑜的腦子翻過了無數的畫麵,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葛大爺,那個戴著老花鏡的老頭兒,兜裏總愛揣著各色的老式小糖塊兒。每當張瑜不開心的時候,老頭兒總會遞給她一塊糖,笑著給她講一段並不好笑的故事。那個老頭兒……頭發不多……卻每天打理得一絲不苟,他說……頭發就是他的命!他下個月就退休了……和老伴兒已經規劃好了路線,兩個人要自駕去內蒙古、去天山……葛大爺給張瑜看過自己年輕時候的照片,二十多歲的他頭發無比的濃密,十足的帥小夥兒……他說,他的老婆是他們班的班花兒,當年為了追她,情書寫了一抽屜……其實今天登船的,本應該是張瑜!

郭聰!郭聰在急救室!張瑜一想到郭聰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急救室,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的樣子,整顆心就猶如沉入了無底的冰窟窿。此時,張瑜從未如此的寒冷,在模模糊糊中,她告訴自己……這是一場夢,一場噩夢,一會兒天亮了,就會醒來的……夢醒了,就該上班了,路過樓梯口,還會再看到郭聰那張冷冰冰的臉,張瑜還會再掏出手機裏給郭聰修的一堆醜圖,在郭聰的臉上給他瘦臉大眼,修成一個外星人……後天就是周末,郭聰還會像往常一樣,準時用電話鈴把她從懶覺中喚醒,然後自己氣急敗壞地跑到天橋,和郭聰一畫就是一整天……自己還會聽著他的嘮叨,明明能畫好,卻故意把畫紙畫得一塌糊塗,氣得他上躥下跳……甚至,張瑜想過要和郭聰吃個火鍋……畢竟自己作為一個吃貨,想在濱海拔草的店太多了,一個人吃太孤獨,找個伴兒陪吃……郭聰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張瑜從未想到,郭聰已經在她的世界裏承擔了一個如此重要的角色。

半個小時後,張瑜一行四人抵達了濱海市人民醫院,一路狂奔,直接衝到了急救室的門外。

此刻,滿眼通紅的聶鴻聲和麵壁不語的沈學軍早已經到了。

“聶關,沈處?這……”東叔的話才問了一半兒,急救室的大門就打開了,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緩緩走了出來。

“醫生怎麽樣!”所有人瞬間圍了上去。

“對不起,他傷得太重,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一聲長歎。

醫生話一出口,張瑜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東叔上前一把攥住了醫生的手,哀聲說道:“您再試試,再盡盡……求您……求您……他身體好,他……很頑強的,每天跑五公裏……一頓能……能吃四個饅頭呢!他可是個壯小夥子……您再試試……”

醫生輕輕地推開了東叔的手,澀聲說道:“他失血過多,再加上落水……送來沒多久,心跳和呼吸……就都停了……”

東叔狠命地搖著頭,不肯相信醫生的話,和鄧姐兩個人死命地拉住醫生,不讓他走。聶鴻聲虎目含淚,上前拉開了東叔和鄧姐,向醫生微鞠一躬,表示感謝。醫生輕輕地拍了拍聶鴻聲的肩膀,突然問道:“哪位是張瑜?”

張瑜聽見醫生叫自己,趕緊抹了一把眼淚,走上前去,急聲說道:“我是!我是!”

醫生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救護車上,郭先生還有意識的時候,跟我們的護士說……請張瑜照顧好我辦公室的花,別枯死了!”

張瑜一愣,剛要再問,醫生已經轉身離開。

此時,醫院的轉角處,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帽子,身上別著“藥師”名牌的男人正冷眼注視著手術室門前的一切。

張瑜一抬頭,恰好在門玻璃的反光處看到他的身影。張瑜的目光從頭到腳地一掃,正看到他的鞋。

那是一雙黑色的皮鞋,鞋幫處,滿是泥點。

“這個人是從外麵進來的,他不是醫院裏的大夫!”張瑜心念一閃,瞬間做出了判斷。

“誰!”張瑜一聲冷喝,扭過頭去,小跑著跟了上去,那男人走得極快,轉眼間便繞過了兩道回廊,鑽進了人流密集的大廳,不見了蹤影。

“怎麽了?小張!”聶鴻聲和沈學軍跟了過來。

“我……我看到了一個人,他剛才……在盯著咱們……”張瑜一邊四處掃看,一邊說道。

“小張,會不會是精神太恍惚,看錯了?”沈學軍問道。

“我……我不知道……”張瑜低下了頭,這一瞬間,張瑜才發現,自己早已經習慣有任何事先找郭聰。郭聰總是那麽地沉著冷靜,無論再大的難題都能為她輕鬆化解,沒有了郭聰在身邊,自己竟是這樣的無助……

四合院,屋簷下。

潘先生正在看書,鄒三兒從前廳一路小跑,來到了潘先生身邊。

“潘叔,事兒成了!”鄒三兒彎腰一躬。

“確定嗎?”

“確定!派去盯梢的兄弟一眼都沒漏,郭聰的屍體出了搶救室,直奔太平間,和一個叫葛為民的老頭兒停在了一起,過了頭七就下葬,據說還要辦追悼會……”

“該辦!雖說咱們和海關的人水火不容,但是我對他們的膽識和能耐素來是佩服的……”

鄒三兒沉吟了一下,試探著說道:“潘叔,這次為了做掉郭聰,咱們損失也不小,不但鄭宏斌的那個得力幹將薑喆掉到海裏不知死活,咱們埋在海洋之星號的樁子丹尼爾,也沒了……”

潘先生一擺手,打斷了鄒三兒的話:“鄭宏斌那,除了尾款外再給他三百萬,要他一定找到薑喆,一定要確保薑喆變成一個死人,徹底封住他的口。至於海洋之星上那點損失,和咱們接下來的大買賣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麽。接下來,你派人盯緊了濱海關的動向,幫我聯係加西亞先生,就說我們的合作可以開始了,三天後在濱海,我約他麵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