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欠債還錢(下)

晚上八點半,驟雨漸急。虎哥開著麵包車,帶著四個手下,連同郭聰一起來到了國道的岔路口。

“得委屈你一小會兒了,兄弟!”虎哥朝著郭聰一笑。

“明白!”郭聰一點頭,極為配合地讓王亮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遠處,有車燈亮起,一輛小廂貨穿過雨幕,停到了岔路口邊上。

“來了!”虎哥一眯眼,帶著三個手下,穿上雨衣,陸續下了車,留下王亮看守郭聰。

“嘩”聶鴻聲撐開了傘,從駕駛位上爬了下來,淚眼蒙矓,紅著眼眶,腳底下失魂落魄,臉上滿麵惶急地迎上了虎哥他們。

郭聰隔著擋風玻璃,看著聶鴻聲踉踉蹌蹌的淒惶模樣,心中不由得暗道了一句:“聶關簡直就是戲精本精啊!”

話說聶鴻聲迎上了虎哥,三下兩下拉開了廂貨的貨門,漏出了後麵碼著的七八個紙箱子,澀聲說道:“我公司裏的現金不多,我換了五家銀行提款,這才湊上……”

虎哥一點頭,就要爬進貨廂驗貨,卻被聶鴻聲一伸胳膊攔住了。

“我兒子呢……我要看一眼我兒子……”

虎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坐在車裏的王亮會意,搖下車窗,讓郭聰把頭伸出去。

“爸……我在這兒,你快救我啊!我還不上錢,他們就打我啊……”

郭聰扯著脖子大喊,聶鴻聲急得直跺腳,衝著虎哥說道:“錢在這兒,你們走吧,把我兒子還給我,他和你們的債兩清了……”

就在聶鴻聲說話的當口上,國道的入口處突然在雨中閃起了警燈。虎哥嚇了一跳,一把揪住了聶鴻聲的脖子,掏出了刮刀。

“老東西!敢報警!”

聶鴻聲遠遠地望了一眼,哀聲說道:“我兒子在你們手裏,我哪敢報警啊!這是交警,抽查超載的……這幾天晚上,這兒老有大貨車超載上路……我沒騙你,我就是做幹凍品買賣的,手底下就養著車隊……”

虎哥躲在貨廂後麵,往遠看去,果然是查超載的交警,把車停在了收費站邊上,專門攔截貨車檢查。

“那……那咱們怎麽辦?”虎哥慌了神。

聶鴻聲想了想,低聲說道:“要不你們上車跟著我,咱們換個地方……”

“那不行!你要是帶著錢跑了呢?”

“我兒子在你們手裏,我不可能跑啊!”

“這樣,我們和你開著貨車,我兄弟帶著你兒子跟在你車後麵。”虎哥的口氣很強硬,不容聶鴻聲置疑。

“那也行,但得委屈幾位躲在貨廂裏了,您看您這幾位,身上紋龍繡虎的,咱路上萬一再遇上個運管啥的,也不惹人注意不是?”

虎哥聽了聶鴻聲的話,又看了看自己和幾個手下身上花花綠綠的文身,心裏合計,暗道:“這老頭兒說得也對!在貨廂裏先躲一會兒,反正他兒子在我們手裏……”

“行啊!快走!上車!”虎哥衝著王亮一招手,讓王亮跟上,隨後一聲令下,帶著三個手下,鑽進了貨廂,聶鴻聲隨後鎖上了貨廂的門,鑽回到了駕駛室。

王亮坐在車裏,看到了虎哥的手勢,正準備發動汽車,卻見郭聰一瞥王亮的腰間,笑著問道:“哥們兒,你這腰裏別著的,是個什麽啊?”

“哦!這叫電擊棍,網上找人買的,充電的,2萬伏呢,隔著衣服都好使,那家夥哢哢哢……兩下就能給人電暈了!”

“這麽厲害!”

“那你看看!”王亮笑了一聲,就要發動車子。

“哥們兒,要不我開一會兒吧,你這都開一路了!”郭聰笑著說道。

“別鬧!咱這演著戲呢,剛給你捆上……”王亮說著話,不經意地一扭頭,隻見捆著郭聰的繩索“唰”的一聲脫落了下去,還沒反應過來,郭聰右手高抬,五指舒展成掌“啪”地一下,抽在了他的眼眶子上,痛得他鼻梁一酸,眼淚“嘩”地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與此同時,郭聰的左手已經摘下了他腰裏的電擊棍,按開開關,“嗒嗒”兩聲戳在了王亮的肋下。

“嘶……喔……”王亮發出了兩聲短暫的抽氣聲,瞬間暈了過去。

郭聰看了看電擊棍,咂了咂嘴,讚歎道:“質量不錯啊!”

“嘀嘀”前麵廂貨裏的聶鴻聲不耐煩地按了兩下喇叭,郭聰趕緊扔了電擊棍,把手指縫兒裏的刀片扔到嘴裏,舌頭一卷,將其藏好。

隨後將王亮捆紮妥當,自己走到駕駛室,發動汽車,跟在了聶鴻聲的後麵。

貨廂內,虎哥等人迫不及待地拆著紙箱,想看看裏麵的錢,誰成想,那紙箱封得很嚴,一層套一層,虎哥連開了三四層才發現裏麵壓根兒就不是錢,密密麻麻擺著的都是火腿腸!

“上當了!”虎哥一聲大喊,想開門跑出去,可是廂貨的門都是從外麵上著鎖的,四周全是精鋼的厚壁,這幫大漢撞了十幾下,紋絲不動。

虎哥在漆黑的貨廂裏,打開手機的輔助光,四下一照,發現在靠近駕駛座方向那裏有一個小窗戶,連忙跑到那小窗戶邊上,發了瘋地敲打。

聶鴻聲開的這小廂貨是個冷藏車,主要運的都是生鮮凍貨,這個小窗口原本是為了方便司機在夏天查看貨物有沒有化開變質,空調有沒有正常製冷準備的。

“當當當……當當……”

聶鴻聲實在受不了噪音,回手一拉,露出了一個鑲著鐵欄杆的小窗口。

“別敲了,煩不煩,我這血壓都讓你整高了!”聶鴻聲不耐煩地罵道。

“你……你兒子在我們手裏,你敢使詐,信不信我做了他……”虎哥晃動著手機,恐嚇著聶鴻聲。

此時,前方紅燈,兩排道直行,郭聰從後麵一打方向,和聶鴻聲並排停在了一起。郭聰搖下車窗,衝著聶鴻聲喊道:“聶關您可以啊,這小廂貨手動擋的吧,開得賊溜啊您,老司機就是老司機!”

聶鴻聲白了郭聰一眼,張口罵道:“滾一邊兒去!”

虎哥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腦袋裏嗡嗡地亂響。

“你……你不是他爸爸……你們在騙我……你們是什麽人?”

聶鴻聲歎了口氣,一邊開車,一邊碎碎念道:“我幹了半輩子海關,在邊境抓過毒,在海上緝過私。和武裝走私、涉暴涉恐也沒少交手;至於國際貿易上,查一些逃稅偽報、侵權夾帶都是家常便飯了,各國海關之間在貿易戰上的高、精、尖對碰,咱也參與過。在國門線上,我是見慣了犯罪分子下手的窮凶極惡和滿腦子智商套路啊,但是像你們幾個這樣單純善良、頭腦簡單、組織鬆散、一塌糊塗的犯罪團夥,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說你們幾個幹點啥不好,自己長沒長腦子,心裏沒數嗎……能讓郭聰那兔崽子給騙了,那小子憑什麽啊?狗掀門簾子,全憑一張嘴啊!你們是小孩子嗎?連點兒基礎的判斷都沒有嗎?分析!分析會不會?邏輯,有沒有邏輯?白長挺大個腦袋,太天真了吧!我真是……服了……”

虎哥聽了聶鴻聲的話,臊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問道:“這位大爺,您剛才說,您幹了半輩子……什麽來著?您是哪個單位的?”

“我是濱海關的關長,我叫聶鴻聲。那個郭聰是我手底下的一個科長……你們幾個這行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屬於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涉嫌組織、領導和積極參加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地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稱霸一方,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的黑社會性質的組織行為。這個具體怎麽量刑啊,最後由法院來做。一會兒我給你們送公安局去,事實的認定,會由他們查明……哎喲,對了,瞧我這腦子,我得打個電話報案……”

前方又是紅燈,聶鴻聲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喂……魏局長啊,你好啊……”

“喲,聶關,有什麽事兒嗎?對了!上次那個會,你們海關那個針對打擊國門線上涉毒涉恐犯罪的聯動配合提案,市裏非常認可,下一步,咱們兩個部門……”

“等等等,等會兒,我打電話不是找你聊這事兒的!我報案啊……”

“什……什麽?”電話那頭,濱海市公安局的魏局長有些迷茫。

“我報案!報案!”

“報什麽案?”

“咱們市裏啊,有一涉黑的團夥啊,那家夥,相當厲害了。那是窮凶極惡啊!我們關有個女關員的前男友,姓……姓秦,這小夥子欠了一筆錢。這團夥的首要分子,叫什麽虎哥的,帶人把這姓秦的小夥子綁架了,毆打監禁。不但如此,這個虎哥還帶人綁走了我們關這個女關員的親屬,威脅我們關員賣房子,替這個早已不相幹的秦姓小夥子還錢。還幾次三番地要挾我們關員,不許報警,否則就撕票!魏局長啊,他們氣焰之囂張,令人發指!發指啊!說實話,我很恐懼、很無助啊,麵對這些飛揚跋扈的犯罪分子,我們是那麽的弱小和可憐……”

“等等,等會兒。聶關,這樣,我現在馬上聯係指揮中心,派警員跟進調查!還請您提供一下犯罪分子的情況和線索!”

“情況和線索就不用了吧,我直接把犯罪分子給你送過去不就得了。”

“您說什麽?”魏局長徹底蒙了。

“不說了,路口綠燈了,打手機有抓拍,一會兒見麵說!”聶關長掛斷了電話,發動廂貨車上了高架橋。

小雨初晴,聶鴻聲開著車剛上橋沒多久,半天沒說話的虎哥又從窗口探出了腦袋,拍著窗口的欄杆說道:“那個……大爺……不是領……領導,能不能把這貨廂裏的……裏的冷風關了……我實在……實在是受不了了……”

聶鴻聲順著頭頂上的後視鏡一看,虎哥整個人凍得直打擺子,嘴唇都紫了,另外幾個抱在了一起,臉上凍得直泛青。

“哎呀呀呀,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啊!”聶鴻聲手忙腳亂地在方向盤周邊的操作台上一陣亂摁,一邊摁一邊滿臉歉意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這車不是我的……我管小區樓下超市借的……哪個是冷風開關啊……”

很快,半個小時過去了,直到車進了市公安局的大院兒,聶鴻聲也沒把這空調鼓搗明白。

“聶關長,辛苦了!”魏局長迎了過來。

“辛苦啥?趕緊把貨廂開開吧!我這空調沒整明白……”

“啊?空……空調……”魏局長沒想明白聶鴻聲話裏的意思,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聶鴻聲從駕駛室裏蹦出來,手忙腳亂地打開了貨廂。

“呼……”廂貨的門一開,一股冷氣撲麵而來。

四個身上文龍繡虎的大漢,縮成一團,哆哆嗦嗦地從車廂裏鑽了出來。

“哎喲,這……對不住啊!”聶鴻聲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眉毛都掛了霜的虎哥身上。

“謝……謝謝……”虎哥整個人都凍木了,看著聶鴻聲的眼神都直了。

聶鴻聲尷尬地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虎哥脖子上的油炸串兒,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紅酸枝兒仿小葉紫檀的珠子,笑著問道:“愛好……文玩……”

“略懂……略懂……”虎哥謙虛地點了點頭。

聶鴻聲伸手撚了撚虎哥脖子上的油炸串兒,眉頭一皺,暗罵了一句:“郭聰啊郭聰,你就造孽吧……”

這時,郭聰也開著虎哥的轎車進了公安局大院,拉開後座的門,拽出了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王亮。

“聶關、魏局!”郭聰打著招呼,把王亮拽了過來。

“怎麽才到啊?”聶鴻聲不耐煩地問道。

“聶關,不是我太慢,是您太快了啊!上了高架橋,您這都快趕上《頭文字D》了……”

“你別磨嘰了,D你個腦袋,剛才那虎哥脖子上的油炸串兒你弄的?”

“昨晚剛出鍋兒的。”郭聰咧嘴一樂。

“關裏搞了四場文物培訓,能耐你全使這上了是嗎?郭聰啊郭聰,你真是越學越完蛋,騙傻子玩兒有意思嗎?我現在真不樂意說你!”聶鴻聲一訓起郭聰來,就刹不住閘。

旁邊的魏局長也是大家的老熟人,看見郭聰被訓得抬不起頭,連忙插了進來,把郭聰的胳膊一拽,大聲說道:“既然郭科長這麽差勁,要不就讓他調我們這兒來吧!國門線上,百步識人,我可是早有耳聞啊!”

聶鴻聲一聽這話,連忙伸手,薅住了郭聰的脖領子,扯到了自己身後,大大咧咧地喊道:“唉,怎麽能給你們添麻煩呢……”

“咱也別在門口站著了,進屋,咱們正好把這事兒捋一捋。”魏局長牽頭帶路,引著郭聰和聶鴻聲進了公安大樓。

聶鴻聲看了郭聰一眼,張口問道:“那個……小張那邊通知了嗎?”

“通知了!二十分鍾前打的電話,他們很快就到!”郭聰點了點頭,跟上了聶鴻聲的腳步。

兩個小時後,塵埃落定,公安局這邊做好了筆錄,崔穎和秦智博先後走出了大廳。郭聰送走了聶鴻聲,轉身回到了公安局大院門口。秦智博沒臉和張瑜打照麵,灰溜溜地順著牆根兒先走了。

崔穎和張瑜上了出租車,瞧見郭聰在大院門口晃悠,崔穎連忙把張瑜推下了車,讓張瑜去和郭聰說兩句話。

張瑜走到郭聰麵前,低著頭說道:“你……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啊!”

“謝謝……謝謝你啊……”張瑜紅著臉,聲音細若蚊蚋。

“啊……那個……不客氣……主要是聶關,這老影帝……”郭聰眼神不敢在張瑜身上停留,隻能上下亂瞟,忽然,郭聰眼睛一眯,正看見崔穎趴在車窗玻璃上,一臉八卦地看著郭聰和張瑜。

“你……你小姨知道了……”郭聰支支吾吾地問道。

“嗯……”張瑜點了點頭。

“她都知道什麽了?”

“都……都知道了!”

“你小姨知道那路虎不是我的了?”郭聰捂著眼睛痛呼道。

“嗯……”

“那她也知道咱倆是一個單位的了?”

“嗯……”

“她和她那網友通氣了沒有,就是那個暗香浮動……沈處!”

“應該……還沒有!不過經過這件事兒,她挺……認可你的。”

“完了完了!這回徹底解釋不清了!”郭聰一想到沈處知道這事兒的場景,不由得一陣慘呼。

“什麽完了?怎麽就完了?你要解釋什麽啊?我就那麽不招你待見嗎?”張瑜看著郭聰,發出了一串兒連環問,徹底把郭聰問暈了。

“我……”郭聰傻了眼。

“你放心!沈處要是問起,我肯定幫你說清楚,肯定讓你撇清關係,哼!”張瑜臉色一變,扭頭就走。

“張瑜……”

“郭聰!你這個人,差勁透了!”張瑜一轉身,狠狠地瞪了郭聰一眼。

“嘀嘀嘀”出租司機等得久了,按了幾下喇叭,催促張瑜快上車。

張瑜快步上車,“砰”地一下關上了車門,出租車出門左轉,很快就消失在了郭聰的視野中。

郭聰愣在原地,不解地搖了搖頭:“我沒說啥啊……咋就翻臉了呢……”

突然,郭聰的電話響了,郭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趕緊接了起來:“聶關……”

“馬上回母港!有一艘韓國籍的郵輪,船名海洋之星號,航次45I,擬於今天下午3點於濱海港靠岸。今天上午11點零8分,也就是十分鍾前,在航行中,發現有多名旅客出現發熱腹瀉,疑似檢疫傳染病。該船的船長已經向海關報告了船名、國籍、預定到達檢疫錨地的日期和時間、發航港、最後寄港、船員和旅客人數、船上有無貨物、貨物種類、病名或者主要症狀、患病人數、死亡人數等信息。具體情況我已經發到了你的辦公郵箱,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境衛生檢疫法》要求,咱們海關方麵已經做出反應,指令海洋之星號不得靠港入境,立即轉至錨地,懸掛檢疫信號等候查驗,在海關發給入境檢疫證前,不得降下檢疫信號。海洋之星號是艘大船,旅客眾多。鑒於情況緊急,你和三科的盧靖章盧科長組建一支應急小隊,帶上科裏的檢疫醫師,一個科抽四個人。小船已經給你們備好了,下午1點鍾,準時出發,在海洋之星號靠港的第一時間登船。三件事:一、確保在濱海入境回國的中國籍旅客的健康安全;二、查明疑似疫情或是疫情的具體情況;三、迅速處理,做好疫情疫病的消殺工作,把疫情擋在國門線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