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欠債還錢(上)

這場雨已經下了一個禮拜,淅淅瀝瀝的,總是不停。

秦智博窩在酒店裏,抽了一地的煙頭,桌子上擺滿了外賣的空餐盒,床頭的筆記本屏幕上閃爍著北美股票的大盤走勢。秦智博眼窩深陷,臉色蠟黃,襯衫上滿是酒漬。

“當啷——”

秦智博從**翻身坐起,一腳掃開了地上的一隻空酒瓶子。他此刻心情差到了極點。

回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秦智博便陷入了事業的低穀。郭聰判斷得沒有錯,秦智博就是一個專業的股票經紀人。

秦智博這些年來一直在澳洲從業,開始的時候,憑借過人的判斷力和專業優勢,再加上從女友露娜手中獲得的本金,迅速完成了人生財富的第一輪積累,一度成為業內的標杆。但是隨著收入的暴漲,秦智博開始膨脹,結交的人越來越雜,不到一年,就染上了賭癮,欠下了大量的賭債,並且和另一個名叫安迪的法國女人糾纏不清。為了從露娜手裏拿到錢償還賭債,秦智博向露娜求婚,並帶著露娜一起去了馬爾代夫度假,然而秦智博萬萬沒有想到,安迪也尾隨到了馬爾代夫,三人在酒店上演了一場混戰,一番吵鬧之下,秦智博雞飛蛋打,兩個女人都離開了他。

秦智博在澳洲負債累累,信譽臭了大街,原本的老客戶紛紛離他而去,秦智博知道在外麵混不下去了,隻好偷偷回國,來到了濱海。憑著好口才和縱橫股票市場的油滑,倒也蒙騙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老板將手裏的資金交給他來投資股票證券。

秦智博原本想的是回國之後重新開始,從頭做人,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投資運營剛剛有起色,這廝又忍不住手癢,偷偷去了趟澳門,狂賭了兩天,坐著遊輪玩了一圈兒,轉回到了濱海,恰巧遇到了張瑜。可張瑜不知道的是,秦智博這一賭不要緊,連著雇主放在他這裏買股票的錢都折進去了。

這幾日,股市一片紅火,雇主們紛紛打電話,問秦智博為什麽沒有買入,秦智博開始還信誓旦旦地扯謊,說是等待時機。可是紙畢竟是包不住火的,秦智博在澳門濫賭的事兒終究還是被人翻了出來。這些雇主急紅了眼,逼著秦智博還錢,秦智博隻好東躲西藏,貓在酒店裏不敢露頭,日日買醉。

窗外陰雨連綿,秦智博沮喪到了極點。整整一天沒吃東西,秦智博餓得胃裏生疼,但又不敢上街,隻好掏出手機,點了一份外賣。

半個小時後,敲門聲響起。秦智博掐滅了煙頭,喊了一嗓子:“誰啊?”

“外賣!”

“還挺快!”秦智博苦笑了一聲,站起身走到了門口,剛一拉門,隻聽“呼啦”一聲響,三個彪形大漢一擁而入,兩個人將秦智博按在了地上,最後一個人迅速關好了房門。

“救……你們是……”秦智博的話還沒喊出口,一把三棱刮刀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能不能不喊?”關門的那個大漢輕聲問道。

“能!”秦智博兩腿一軟,顫抖著嗓音答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呢……道上人都叫我一聲虎哥!”

“虎……虎哥好!”

虎哥拉過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好,另兩個漢子反剪著秦智博的雙手,將他按住,跪在地上。

“不知道小弟什麽……什麽地方得罪了各位……各位大哥!”秦智博哆哆嗦嗦地問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說啥得罪不得罪的,言重了!兄弟啊,虎哥今天來呢,是有事兒相求!”虎哥拍了拍秦智博的臉。

“您……您吩咐……”

“我們哥兒幾個開了小買賣,成立了一家要賬公司,這不,前不久啊,接了個大活兒,有個姓黃的老板出了高價,讓我們找你要一筆錢,一共是一千二百萬,這錢要是能要回來,零頭兩百萬就是我們的。兄弟,你可憐可憐哥哥,同是天涯淪落人,都是為了養家糊口。你看這樣行不行,你痛痛快快地把錢給我,我從我這兩百萬裏,分給你五十萬,當作回扣,你看好不好?”虎哥的話說得很誠懇。

“虎哥……我不是不願意給你,我是……我是……我是是是真沒錢……我……”秦智博一頭大汗,急紅了臉。

虎哥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揪住了秦智博的頭發,慢慢地收緊了五指。

“虎……虎哥……我說的都是真……真的……”秦智博的頭發被虎哥揪住,腦袋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

“兄弟,我姑且相信你。”

“謝……謝謝……虎哥……”

“這樣,你能不能找你的親戚朋友湊一湊,多少不要緊,起碼是個態度,不然虎哥我不好跟雇主交代啊!”

秦智博聽了虎哥的話,眼珠兒一轉,趕緊說道:“沒問題虎哥,我……我這就回湖北老家,我老家還有一套房子,我把它賣了,把錢給你打過來……”

“啪!”虎哥一個大嘴巴子抽在了秦智博的臉上,打得秦智博半邊腦子嗡嗡亂響。

“虎……虎哥……”

“放你媽的屁!敢騙我,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放你離開了濱海,我他媽還能抓到你嗎?你在濱海有沒有什麽親戚朋友,找他們借一點兒。你不是有個女朋友嗎,找她湊一湊!”

“我……我女朋友?我女朋友早就跟我掰了,再說……她在澳大利亞……”

“啪!”虎哥又是一個大嘴巴抽在了秦智博的臉上,秦智博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去你大爺的澳大利亞!我說的是你在濱海那個對象!”虎哥揪著秦智博的領口喊道。

“濱……濱海的……那不是我對象……”秦智博猛地反應過來,虎哥說的正是張瑜。

“少騙我,你看看這個。”虎哥掏出了手機,點開了相冊裏的圖片。一連十幾張,全是秦智博在張瑜單位門口捧著花和張瑜說話的照片。

“你們……你們跟蹤我……”秦智博一下子慌了神。

“小子,虎哥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今天來之前,功課我可是都做足了!”

“虎哥,你聽我說!誤會!誤會!都是誤會!我和她已經分手了好多年了……她恨我恨得要命,不可能……”

“砰!”虎哥抬起一腳,將秦智博踹倒在地,大聲罵道:“分了好幾年,你還給人家送花兒,你蒙誰呢!我告訴你,這女的住哪兒,我們都摸清楚了,你現在跟我走,上她家要錢去,差一萬老子紮你一刀!”虎哥一擺手,兩個跟班兒的大漢把秦智博從地上拎起來,左右一夾,抓小雞兒一般將他帶出了酒店,塞進了一輛麵包車。

“虎哥……虎哥……不能不能啊!我跟她真分了……她有男朋友!”

虎哥掏出了隨身的刮刀,晃了晃寒光四射的刀刃兒:“能不能把嘴閉上?”

“能……能!”秦智博打了一個寒戰,像一隻受驚的鵪鶉一樣,縮著腦袋,不再發出一點兒聲音。

很快,虎哥的車就開到了張瑜家的小區外麵。虎哥帶著兩個跟班兒的大漢,把秦智博連拖帶拽地弄下了車,兩個大漢將他夾住,不許他聲張,一行四人尾隨著一家住戶,進了小區門,上樓直奔張瑜家。

“當!當!當!”虎哥敲門。

此時,張瑜在單位加夜班,崔穎心疼外甥女,頂著雨過來想給外甥女做頓消夜,剛淘完米,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哎喲,大閨女這麽快就回來了!”崔穎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到門邊,也沒多看一眼,就拉開了門。

“你們是……”崔穎看著門外的三條大漢,瞬間愣住了。

還沒反應過來,這仨人已經魚貫而入,揪著崔穎的脖子,把她按在了沙發上。

“你們要幹什麽?信不信我報警啊!來人啊……”

崔穎從沙發上剛要蹦起來叫嚷,突然看到了在虎哥身後站著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崔穎一眯眼,越看越眼熟。原來當年秦智博和張瑜兩人的感情好到一度談婚論嫁,雙方的家人都是見過麵的,崔穎是張瑜的親小姨,和秦智博見了可不止一麵。

“你……你不是秦智博嗎?”崔穎驚疑不定地問道。

“崔……崔姨,我也是……我攔他們了,我……我沒攔住!”

“什麽意思?”崔穎整個人都蒙了。

虎哥一看崔穎和秦智博的神情,咧嘴笑道:“喲!真認識!這就好辦了!”

崔穎看著秦智博,氣就不打一處來,連虎哥這茬兒都忘了,伸手抓起茶幾上的果盤,就往秦智博腦袋上砸,一邊砸一邊罵:“小王八蛋,你欺騙我們家閨女感情,你不是人,我打死你……”

虎哥見了這一幕,徹底蒙圈了,愣了一下,趕緊上前攔住了崔穎,抓著她的胳膊,一下子把她摔在了地上。

“好了!別再耍了!幹嗎呢,當我不存在嗎?”虎哥氣得直喘粗氣。

“你誰啊?”崔穎指著虎哥的鼻子罵道。

“我是虎哥!”

“虎你個頭!”崔穎在地上打了個滾兒,啐了虎哥一口,跳起來,又要去追打秦智博,虎哥一咬牙,掏出了刮刀,一把頂在了崔穎的脖子上。

“別動!我告訴你,大媽,我不樂意跟你一般見識,別給臉不要臉!這姓秦的欠了一屁股賬,我得把錢追回來,告訴你們家閨女,三天內,我不管她是賣房子還是賣車,必須得給我湊上五百萬,不然我連他帶你,全弄死!”虎哥一聲大喊,後麵兩個跟班兒大漢拎著繩子就衝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將瘦瘦小小的崔穎捆了個結結實實,虎哥在沙發上拎起了崔穎的提包,翻找了一陣,掏出了崔穎的手機,打開了自拍模式,錄了一段崔穎被塞進一隻超大號行李箱裏的視頻,隨後帶著人離開了張瑜家。

晚上十點,張瑜下了夜班,換好衣服,剛要打車,卻看見郭聰將車緩緩停到路邊,搖下了車窗。

“郭聰?你怎麽在這兒?今天不是你值班兒吧?”張瑜疑感地問道。

“我……我正好路過!”

“路過?”

“對……我出來溜達溜達……”

“大半夜上港裏溜達?你可真有意思!”張瑜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你聊這有意思沒意思的,有意思嗎?你……這是回家啊?”

“大半夜的不回家,我能上哪兒去啊?”張瑜梗著脖子問道。

“那我……送你吧!反正我……我也順路!”短短的一句話,郭聰說得是磕磕巴巴、斷斷續續,話沒說完,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兒。

“你什麽意思啊?”張瑜手扶著車窗外沿兒,定定地看著羞窘的郭聰。

路燈的光均勻地灑在張瑜的臉上,勾勒出她麵容的輪廓,郭聰的眼睛故作不經意地左右亂瞟,不敢和張瑜對視。

“我……沒意思啊,知恩圖報銷……報答……那天,你不是給我送飯……送飯來著嗎?”郭聰的兩手使勁地攥著方向盤,整個人繃成了一張弓。

“那走吧!”張瑜微微一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郭聰幹咳一下,發動了汽車。兩個人一路上都是一言不發,異常安靜。小雨漫灑,長街無人,隻有星星點點的雨不斷地敲打在車窗上,車載音響單曲循環著一首羅大佑的情歌:“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麽溜走,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轟隆隆的雷雨聲,在我的窗前,怎麽也難忘記你,離去的轉變……”

這氣氛太過恬靜,以至於沒人願意開腔打破這份愜意。

“到了!”郭聰突兀的一聲咳嗽,將張瑜從悠長的思緒裏拉回了現實。

“好快……”一瞬間,張瑜竟然有些不舍。

“怎麽今天一路……都是綠燈,我記得平時這路可堵了……”張瑜嬌嗔地瞪了郭聰一眼,轉身推門下了車,撐開傘,回過頭來笑道,“郭聰,你鬼扯的樣子,爛透了!”

“啊……啊?”

“啊什麽啊!晚安!”張瑜甜甜地一笑。

“晚……晚安!”郭聰機器人一樣地應了一聲。

看著張瑜的身影漸漸走遠,郭聰的心竟然跳得越來越快,滿腦子都是張瑜剛才對他嬌嗔一笑的那一幕。

“郭聰,你鬼扯的樣子,爛透了!”張瑜的聲音在郭聰的腦海裏一遍遍地響起,揮之不去。

“爛……爛嗎?有那麽爛嗎?”郭聰抬起頭,對著後視鏡,查看著自己的表情。

此時,張瑜已經上了樓,掏出鑰匙,擰開門鎖。喲!亮著燈呢!小姨來了!“小姨……小姨……”

張瑜一邊換鞋一邊喊著崔穎。

“小姨……”張瑜在玄關換上了拖鞋,進了客廳,就看見地上一片狼藉,水果撒了一地,果盤缺了一角,滾落在牆邊。

“小姨?小姨?”張瑜有些慌了,顫抖著嗓音喊著崔穎。

就在此時,張瑜發現了餐桌上的手機,張瑜認得,那是崔穎的手機。

張瑜鼓起勇氣,拿起了手機,剛一解開屏幕鎖,就看到了一段視頻。

那是三個彪形大漢,就站在客廳裏……瘦瘦小小的崔穎被他們用繩子捆得緊緊的塞進了一隻大旅行箱裏,崔穎瘋狂地掙紮大叫,卻被他們用膠帶堵住了嘴。角落裏,張瑜還看到了一個目光閃爍、鬼鬼祟祟的身影!是秦智博!

“咳咳咳……”錄視頻的人找了一個角度,將鏡頭對準了自己的臉。

“你是秦智博對象吧?我是虎哥,你男朋友欠了我一大筆錢,現在他還不上了,我們隻能找你了!我剛才上網看了,你這套房子地段兒不錯,東邊兒挨地鐵,西邊兒靠小學,通透戶型精裝修,均價五百多萬,網上不少人求購這個小區。我給你兩天時間,把房子賣了,拿著現錢到濱海第二人民醫院的前廣場。你拿好這個手機,到時候我會聯係你。最後再提醒你一點,千萬別報警,否則這女的……是你媽還是你姨來著,反正隻要你報警,她就沒命!我告訴你,哥們兒幹的就是這行買賣,吃過見過,別耍花招。”

這段視頻看完,張瑜整個人仿佛墜入了無底的冰窟,心髒突突地亂跳,大腦裏嗡嗡亂響。

“怎麽辦?怎麽辦……”張瑜在地上一陣亂轉,急得直哭。

“對了……郭聰……郭聰……”張瑜自言自語地念叨著郭聰的名字,掏出自己的手機,想給郭聰打電話,卻不料手指頭抖得厲害,連點了十幾次,才撥對了郭聰的號碼。

此時,郭聰在張瑜樓下剛發完呆,正打算開車離開,突然手機響,來電顯示正是張瑜,郭聰愣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喂……張……”

“郭聰……出事兒了……出事兒了!我……”張瑜哆哆嗦嗦的嗓音裏帶著哭腔,顯然已經慌亂驚懼到了極點。

郭聰一個激靈,瞬間警覺起來,歪著脖子向上一看,發現張瑜家裏是亮著燈的。

“別著急,你在家嗎?”說這話的時候,郭聰已經下了車,大踏步地進了單元門。

“我在……”

“別慌!我已經上來了!”來不及等電梯,郭聰一邊安撫著張瑜的情緒,一邊快步跑上樓梯,沒過多久,就出現在了張瑜家的門前。

“張瑜!我在門外!開門……”郭聰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一臉慘白的張瑜給郭聰開了門,紅著眼圈把崔穎的手機遞給了他。

郭聰看完了那段視頻,掃了一眼淩亂的客廳,隨即關上了燈,繞著客廳、臥室、衛生間的窗戶轉了一圈,躲在客廳窗簾後,向樓下看去。張瑜家在五樓,樓層並不是很高,郭聰打眼看去,小區內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晰。

“郭聰……你……在幹嗎?”張瑜走到郭聰的身邊,剛要詢問,卻被郭聰一把攥住了手腕,拽著她躲在了窗簾後頭。

“房間裏開著燈,又不拉窗簾,如果外麵有人盯著你,屋裏的一切肯定被人盡收眼底,敵暗我明,不是好形勢,所以我要先關燈,把自己藏起來,這樣才好尋找對方。你放心,對方就是一般的催債公司,他們隻圖錢,隻要別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你小姨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郭聰說著說著突然眉頭一皺,指了指客廳窗外,張瑜躲在窗簾後頭,順著郭聰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小區後牆外的馬路邊上,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

“怎……怎麽了郭聰?”

“張瑜,你們家這個小區是個新小區,一來進出小區要過電子抬杆兒,二來規劃的停車位有限,基本一戶一位。我的車這幾次之所以能進來,都是借了你這個業主的光兒。可那個虎哥不一樣,他不是業主,他的車進不來,所以要想長時間盯梢,他的人隻能把車停在小區外麵。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小區前後左右四條路,三條路的邊上都刷著黃線,隻有小區後院兒那條路能停車,而那條路上能看到你家窗戶的位置也就一小段兒,不到五十米,在這五十米裏停了三輛車,這三輛車裏,有兩輛裏都是沒有人的,隻有一輛車,就是那輛黑色的小轎車,裏麵坐著一個穿白色T恤的人,他把玻璃搖了下來,在抽煙……一邊抽著煙,一邊往咱們這個方向看,他,就是那個虎哥派來盯梢的人!”

“那……那咱們怎麽……怎麽辦?”張瑜的聲音裏都帶上了顫音兒。

郭聰思索了一陣,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對著張瑜說道:“你不要開客廳的大燈,把吊頂這一圈兒的小燈帶打開。”

“好……”張瑜應了一聲,一頭霧水地在牆邊摸索了一陣,打開了吊頂的燈帶,暖黃色的燈光淡淡亮起,將兩個身影再次投在了窗前。

“拉上窗簾,隻拉最外側的紗簾,不要拉上遮光那層……”

張瑜雖然不明白郭聰的意思,但還是按著郭聰的話照做,拉上了薄薄的紗簾。

“好!現在抱著我!”

“什麽?你……”張瑜驚呆了,瞪著大眼睛看著郭聰。

“過來!抱啊!”郭聰伸手一把抓住了張瑜的胳膊,把她拽到了窗前,把她抱在了懷裏。

“郭聰……你……”張瑜又羞又氣,紅著臉就要掙脫,卻被郭聰一把抱住了腰,按著她脖子,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肩頭。

“別動!我不是跟你耍流氓,我是為了進場!”

“進……進什麽場?”張瑜的臉緊緊地貼在了郭聰的肩膀上,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還能進什麽場,當然是進到你和虎哥的場裏!這虎哥是因為秦智博的關係找到你門上來的,而我……現在是為了假扮你男朋友,也潛進這攤渾水裏,現在,估計盯梢的人正在給那個虎哥匯報吧……”

此時,張瑜家小區後院兒外,給虎哥盯梢的是個頭上理著青楂兒的大漢,虎哥的鐵杆兒小弟,外號叫王亮。

“喂……虎哥!有情況啊!”王亮掐滅了煙,撥通了虎哥的電話。

“啥情況?”虎哥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

“秦智博那對象把一男的領家來了,兩人在窗戶邊上……哎喲我去……這小燈光老曖昧了……我天!抱上了,親呢!那男的脫外衣了啊……哎嘿,那女的也脫衣服呢……”

“你得了吧!我不用你直播!這大半夜的,不嫌上火!你拍個照片給我發過來……”虎哥沒好氣地吼了王亮一頓,掛斷了電話。

王亮趕緊打開相機,拍了一個窗簾上的剪影用微信發給了虎哥。

窗簾後,郭聰和張瑜抱在一起,在盡力掌握分寸的情況下,互相脫掉了外衣,在窗簾上看著投影,又是好笑又是羞赧。

“啪嗒!”郭聰抱著張瑜繞到開關邊上,關掉了燈。

“直播結束了!”郭聰幹咳了一聲,鬆開了張瑜。

與此同時,郊外的一家倉庫裏,虎哥嘬了一口煙,看了一眼被捆在地上的秦智博,吐了個煙圈兒,拿著手機走到了秦智博的麵前。

“兄弟!那個……有個事兒,虎哥我不是想刺激你,主要我得問問是怎麽個情況!”

虎哥一邊說著,一邊將王亮傳來的照片遞到了秦智博的眼前,秦智博看了一眼照片,澀聲說道:“虎哥,我就跟你說我和張瑜都黃了,分手了!我現在混成這個樣子,哪個小姑娘能跟我啊?這人……我認識,他是張瑜的現任男朋友,是個富二代……”

“富二代?有錢嗎?”

“有啊!開一大路虎,少說二百多萬……”秦智博急聲答道。

虎哥還沒來得及說話,被捆在凳子上的崔穎看到了虎哥的手機屏幕,先罵起了街:“臭不要臉,這個小癟三,又來我們家……這大半夜都幾點了,他……要跟我們家閨女耍流氓啊!你放開我……那個什麽你叫什麽虎的,你放了我,我得回去,你要多少錢,你說!我再不回去就晚了……”

虎哥白了崔穎一眼,順手拿起桌子上的毛巾,堵住了崔穎的嘴。

“我說大媽啊,你現在回去也晚了……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你想想,她一個小閨女,一回家發現遇到這麽個事兒,擱哪個小姑娘她能不害怕啊!我要是男的,我肯定也得在第一時間獻上我厚實的肩膀頭子,然後走進她的心房和臥室……不過,你家這孩子心也是大,你這都讓我綁了,她還有閑心……那什麽,難道說,她還沒看見我給她留的視頻?我得打個電話問問……”

虎哥嘟囔了一句,撥通了崔穎的手機。

張瑜家,郭聰和張瑜對坐在黑漆漆的客廳內,二人的眼睛盯著茶幾上的手機。

“亮了……亮了……”張瑜一下子跳了起來,指著手機大喊。

“鎮定點兒!張瑜,深呼吸,按我剛才教你的說……”郭聰打著手勢,示意張瑜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手指一點,接通了手機,按開了免提。

“喂……”虎哥喊了一聲。

沒等虎哥說話,張瑜先用疲憊慵懶沒睡醒的嗓音搶先說道:“喂……姨父!我小姨手機落這兒了啊!剛才走的時候還沒關窗戶,風灌進來,把我這桌上東西全刮地上去了,盤兒都碎了!你得幫我說她啊,人家新買的盤兒!雨點子刮進來把我牆紙都泡起皮了……”

“親愛的,誰啊……”郭聰湊過頭來,聲音裏帶著曖昧而濃厚的喘息。

“噓!你小點兒聲……”張瑜發出了一聲嬌嗔的笑。

虎哥一搓腦袋,看著崔穎說道:“哎呀媽呀,你家這孩子心是真大啊!”

說完這話,虎哥拔高了音量大聲喊道:“姑娘!姑娘啊!你倆先等會兒再忙活,你看看來顯,我不是你姨父!”

張瑜停頓了一下,裝作看來顯,隨後滿是不樂意地罵道:“你誰啊你?不買房,不貸款,不買理財,不辦信用卡!再見!”

張瑜說完這話,郭聰果斷地掛斷了電話,示意張瑜先平複一下,等著下一通電話。

另一端,虎哥被掛了電話,氣得臉都綠了,一邊晃著手機一邊對崔穎說道:“你家這孩子不是心大呀,壓根兒她就沒長心!”

虎哥平複了一下怒氣,再次撥通了崔穎的手機。

“喂……”張瑜喘著粗氣接通了虎哥的電話。

“那個,你叫張瑜是吧……”

“你有病吧!老打什麽騷擾電話,我啥也不買!”

“我沒讓你買,你先聽我說……”虎哥的話剛說了一半,旁邊的郭聰又湊了過來:“親愛的,又是誰啊……”

“還是剛才那傻缺!”張瑜大聲答道。

虎哥聞言,氣得暴跳如雷,大聲罵道:“哎嘿,你這小姑娘怎麽罵人呢!我告訴你啊,你親戚在我手裏,你可以看看你手機裏有段兒視頻,趕緊準備錢……”

“沒事兒,老公,是個騙子。”張瑜輕輕說了一聲,再次掛斷了手機。

“我去你大爺的!”虎哥“砰”的一腳踹在了桌子上,嗓子眼兒裏一口痰湧上來,差點兒背過氣去。

郭聰和張瑜看著表,大概過了三分鍾,郭聰接過手機,給虎哥撥了回去。

虎哥發了一通脾氣,一低頭,看見了來電,強壓怒氣,接通了手機:“咋樣?看了手機裏的視頻了吧?現在,虎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那個……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誰,我自我介紹一下……”郭聰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他媽還介紹個屁,我不但知道你是誰,還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小王八蛋,你差點兒給我氣死你知道嗎?”

“嗚嗚嗚……嗚嗚嗚……我小姨咋辦啊……”聽見手機裏傳來了張瑜的哭聲,虎哥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怒氣,接著說道:“視頻反正你們也看了,該怎麽辦心裏有數吧?”

郭聰滿不在乎地說道:“不就是錢嗎?你說個數!”

虎哥一愣,咽了口唾沫,試探著問道:“一千……一千五百萬!”

“行啊!現金還是轉賬?”郭聰雲淡風輕地問道。

“現……現金……”

“什麽時候要?”

“越快越……越好!”虎哥整個人都蒙了。

“今兒太晚了,明天吧!這麽大筆錢,上銀行取也挺麻煩的,這樣吧,明天我讓我司機先取五百萬,咱們見個麵兒,我怎麽也得確認一下我們家親戚安全,怎麽樣,見還是不見?”郭聰的語氣很是隨意。

虎哥撓了撓頭,思考了一陣,磕磕巴巴地答道:“見……見也行,那個……明天上午十點,你一個人開車來郊區那舊磚廠……我找人接你……”

“行啊!”郭聰話不多說,掛斷了手機。

虎哥看了看手機屏幕,又看了看秦智博,再看了一眼崔穎,自言自語地說道:“他媽的,有錢人就是他媽的橫呀!”

另一頭,郭聰將崔穎的手機放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搜索了本市租車公司的電話,在App上選定一輛,給業務員撥了過去。那邊問:“您好,請問您需要租車服務嗎?”

“App上我已經把資料填寫完了,我下完單了,我的手機尾號是4317,訂單上有我的地址,明天早上八點半,準時到我家樓下。”

“好的!”

“再見!”郭聰掛斷了手機,看著張瑜笑道,“借你這機會,我也租個百萬豪車開一開!”

看張瑜臉上寫滿了忐忑,郭聰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好去衛生間取出拖把抹布,幫張瑜收拾著滿地的狼藉。

突然,客廳的書架上一串珠子引起了郭聰的注意。

“這個東西哪兒來的?借我用用可以嗎?”郭聰將那串珠子握在了手裏。

“去海南旅遊時候買的紀念品,不值錢的。”張瑜攏了攏發尾,輕聲答道。

“夠用了!”郭聰打開手機的輔助燈,在光下照了照,隨後接著說道,“張瑜,我師父陳三河是鑒定古玩和文玩的專家,據說年輕時候為了學這門手藝,也是下過苦功的,他還出過幾本書呢。一樣東西,是真是假,在他麵前一過,真偽立判。我對這些物件兒學得不深,但是多多少少也明白點兒。這古玩和文玩不同,所謂古玩精,文玩雜。古玩,又稱文物、古董等,是古代文化遺存物質,包括傳世品和地下出土品,古玩鑒定融合了曆史學、方誌學、金石學、博物學、鑒定學及科技史學等知識內涵。古玩被視作人類文明和曆史的縮影。而文玩指的是文房四寶及其衍生出來的文房器玩等工藝美術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第六十一條:任何單位或者個人運送、郵寄、攜帶文物出境,應當向海關申報;海關憑文物出境許可證放行。另據《文物出境審核標準》,凡是一九四九年以前生產的具有一定價值的文物,原則上禁止出境。根據國家文物保護法規定,如果旅客要攜帶文物出境,應當向國務院文物行政部門指定的文物進出境審核機構進行申請,不能私自攜帶出境。這些年,海關查出了不少混淆概念,將古玩謊報文玩,企圖蒙混出境的案子。所以不少口岸的旅檢關員,都精研此道,以防止文物流失。去年杭州蕭山機場海關就從一名出境遊客行李中查獲疑似文物67件,該旅客謊稱,這些都是從江西景德鎮低價買來的文玩紀念品。但是經鑒定,其中61件是禁止或限製出境的文物,該案也是近年來海關查獲的單次攜帶文物出境數量最多的案件。這古玩和文玩裏麵的門道深得很,必須觸類旁通。我以後再跟你細說。你這串珠子,叫星月菩提,是熱帶植物黃藤的種子,一般生長在我國香港、海南、雲南、廣西、廣東和其他東南亞熱帶國家和地區。加工成串兒,需要清洗、脫脂、去皮、晾曬、打孔、車製、幹磨、水磨、穿串兒,你的這串兒菩提就到這一步了,頂多二百塊錢,所以不值錢。這星月菩提什麽樣的才值錢呢?原料的籽要老,色要白,成串兒後盤得越久越值錢,要盤到掛瓷、包漿、開片,顏色漸變成紫紅色,包漿潤透,這個時候,就達到了它價格的最高峰,這一串要是開了片,少說得盤了幾十年了……有價無市啊,硬要買的話,估計也得二十五六萬吧!但是吧,這幫文玩販子,有個絕活兒,喚作油炸菩提,把這手串兒往鍋裏一丟,掌控好油溫,給它炸上一炸,出鍋就開片,無論色澤還是光亮,都和盤了十幾年的珠子沒有大差別,足夠魚目混珠。業內喚作油炸串兒。我剛才看了虎哥錄的那段視頻,我發現他手腕上掛了一串兒佛珠,乃是用紅酸枝冒充的小葉紫檀,這小葉紫檀已經被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附錄,屬於限製進境和禁止出境物品。去年咱關裏一年搞了四次培訓,那串兒珠子在光下一閃,我就看出來是個贗品。這說明這虎哥就是個棒槌貨,好文玩,又不懂行!我正好用你這條油炸串兒好好抬抬我的身價!”

郭聰微微一笑,在灶台上支起了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