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原生家庭的悲哀
話說幾日前宋窈陪好友來做心理疏導，在走道裏與賀宇韓擦肩而過的時候便被他身上那份陽光般幹淨淡雅的氣息吸引住了，一股強烈的好感頓時拔地而起。很顯然，她今日前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賀宇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按常規將一杯淡茶遞至她手中，說道：“宋女士，我們之間的談話是百分之百保密的，所以您不必有任何顧慮。”
宋窈倒也不客氣，“行，那就聊聊我的經曆好了。”她端起杯子淺嚐一口，跟著二郎腿一翹，紅唇輕啟——
“從我有記憶以來爸爸媽媽每天都在吵架，為大事小事為大錢小錢。’如果爸媽離婚了，你選擇跟誰？’這是我最討厭的問題。後來，他們還是離婚了。從那天起我就隻能跟著媽媽，也就在那一天我哭盡了眼淚。長大以後，我最害怕其他同學談論自己的父母，他們熱火朝天討論暑假一家人去哪裏的時候，我就隻能趴在最後一排裝睡。長大後，放假我也不喜歡回家，總覺得那個家是屬於我媽跟另外一個人的。我撒謊說暑假自己在外找了兼職工作就不回家了，我媽聽完立馬給我打錢，告訴我家裏不用我賺錢，一個女孩子放假不回家像什麽話。最後我還是回家了，飯桌上坐著臉孔陌生的男人，他告訴我以後錢不夠花就跟家裏說，要是傳出去別人會以為他虧待我呢。那男人看上去就比我媽大挺多，我媽讓我叫他叔叔，可我怕別人笑話，執意叫他爺爺。他待我不錯，但終究是個陌生人，一個使我們母女倆漸行漸遠的陌生人。
中學畢業後，我媽在爺爺的資助下送我出了國。上預科的時候我談了一個男朋友，他待我很好，那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初戀，他也是個留學生，生性溫和待人體貼，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成績跟性格都得到了全方麵的提升。然而就因為他的好令我的依賴感與日俱增，以至於不知覺間激發出了內心最深層的渴求，那時候我根本沒意識到我們之間身份的錯位，我意亂情迷地或者說鬼使神差地在他身上找尋父愛的痕跡。
然而這些都不是擊垮我們的稻草。第一年暑假回國，他帶我去他家見了他的父母。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吃完晚飯我想到廚房幫忙刷碗，聽見他父母說，小姑娘人不錯，長得也好看。我聽後很開心，正準備邁腿進去，這時候聽到他媽媽說，但聽說她從小父母離異了，兒子啊，這種單親家庭的孩子大多心裏都不太健康，都是看著開朗遇到問題愛鑽牛角尖，特別沒有安全感，你以後的壓力會很大。
我最終沒能走進廚房，而是找借口離開。我很想大哭一場，但從小到大聽到太多諸如此類的言語，眼淚早就流幹了。沒過多久他就跟我提出分手，說自己成績下滑，想一心研修學業。可真的是因為學業嗎？我默默地轉身離開，而他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追過來。當晚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跟我解釋，說的確是因為在意我的家庭。
我們從小父母離異怎麽了？因為從小愛的缺失我們更懂得照顧別人的感受；我們是缺少安全感，但正因為這樣才會更珍惜每一份善意；我不能選擇我的家庭，但我會對以後的家庭更負責會對我的愛人孩子更負責。後來我沒忍住，掛電話後失聲痛哭，哭盡了這二十多年來的所有委屈。然而這一切並沒能挽回什麽。人的偏見就像是一座大山，我知道很多人都對單親家庭的孩子有偏見，所以我並不怪他。
又過了一個周，他似乎是想通了，說認同我的觀點，家庭不一定會影響我的性格，他想求複合。可是我拒絕了。我跟他說，你一開始就沒有相信我，以後我們一吵架你就會下意識覺得我因為單親家庭導致性格問題。我會找到一個不會嫌棄我，相反更心疼我過去的人。”
說著說著，宋窈不禁紅了眼眶。在這件事上她並沒有說謊。這事兒發生在大學那會兒。對方是個富二代，絕得紈絝子弟，反倒是個教養良好的優等生。然而成長過程中由於父親角色的缺失，她將缺失的父愛投射到他的身上，以至於後來他對她無窮盡的索要筋疲力竭，最終分崩離析。
初戀的失敗成為宋窈情感的轉折，渴望愛情但再也不輕信，漸漸地，她認為愛情本來就是一場場自負盈虧的買賣罷了。
賀宇涵聽罷，不免有些動容。他繞過桌子，抽出紙巾塞進她的手心，輕聲安慰道：“離婚是上一輩人的選擇。作為孩子，你無法選擇原生家庭，但你能夠選擇未來的家庭。有些偏見就是毫無理由，但不要把別人的偏見背負在自己身上。你配得上更好。”
宋窈默默說了謝謝，低頭拭淚，再抬頭的時候，她的表情起了變化。她突然仰起臉，眼角泛出動人的酒紅色，“所以，你願意拯救我嗎賀醫生？”
拯救？賀宇韓抿嘴笑道：“抱歉宋小姐，我隻是名心理疏導師，不是上帝。”
“你說的沒錯，我也從來不需要上帝，我需要一個能夠看穿我內心撫慰我靈魂的疏導師，而我也看得出來，你需要一個長期被拯救的對象。”
“宋小姐，我覺得您考慮多了。”
宋窈拾起一撮垂落耳畔的長發纏於指尖輕輕繞： “不瞞你說，我這人一向高瞻遠矚，也從來不費勁去想些空穴來風的。我有預感，我們的靈魂裏有一種息息相關的東西。”
賀宇韓聽來覺得好笑，話說這女人的確敢說敢做氣場強大卻又有些自信過頭，她哪裏像是來做谘詢的？分明是來給他洗腦的！他垂眸看表，臉上呈現出一派不失禮數的淡漠來：“宋小姐您看，我要下班了。”
“你是覺得我不配？因為我跟你說了那些暗淡的慘淡的往事嗎？讓你覺得我是一個不值得被關注的女人？”
“您怎麽會這麽想？”
“賀醫生，我需要你的幫助。”宋窈前傾了身子，換上一副誠懇的聲色：“我是認真的，我光鮮的外表興許羨煞旁人，可沒人了解我內核的沉重。雖然平日裏看起來彈性十足，可我自己心裏清楚，我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處於亞健康狀態。”
賀宇韓咧咧嘴，笑容卻不達眼底：“通過跟您的交流，目前我還沒發現您有任何棘手的問題。輕微焦慮很正常，平日裏多注意自我調節就好。”
宋窈一口一個“賀醫生”一口一個“賀老師”的，貌似根本沒打算輕易放手。
賀宇韓見狀，隻好心平氣和地說道：“要不這樣，您若認為有必要，就請先去前台預約下一次的評估。”
薛晴子在吧台要了杯焦糖瑪奇朵，剛在窗邊坐下便收到了周潔的微信——“美康華墅，即將開盤，現代生活區，賞心學府地。103-137平，臻品三室，恭迎品鑒。”
這貌似是一條售樓廣告。
她愣了愣，一個電話撥回去，怎料是薛尚峰接的，他說周潔不在，到門口超市兌換小蔥去了。
“我媽她要買房嗎？”晴子開門見山。
薛尚峰愣了愣，跟著苦笑道：“你說這事兒啊！今早上一夥兒年輕人在咱家樓下發地產廣告送折扇。你媽看人桌上擺的贈品茶杯挺好看就開口向人家要。結果人小夥兒說杯子可以給，不過加個微信就當拉個客戶給上麵也好交待。你媽一準兒答應了，說她眼睛不好讓人幫著操作，結果好嘛，人家來了個消息群發。今天她已經接了不下十通電話，都問她是不是開展副業著手賣房子了。”
“爸，那您可得讓我媽注意了，手機千萬別再亂讓別人操作，指不定人怎麽一弄給你錢套跑了。”
“好好好，我一定把話帶到。”
………
薛晴子放下手機，看落地窗外夕陽傾城。記得剛上大學那會兒每逢暑假她都會隨周潔去超市購物，生鮮區的促銷員們紛紛熱情邀請周潔品嚐。周潔帶著晴子嚐嚐這個吃吃那個，可吃完後周潔卻總是找借口說這個太鹹那個太甜這個顏色不對那個不新鮮，可回過頭又繼續品嚐，促銷員們都有些不耐煩了。
晴子好奇，問她：“媽，您不是說這個麵包不衛生嗎？怎麽又來嚐啊？”
周潔擠擠眼，湊在她耳邊答道：“傻閨女，這個吃一點那個吃一點不就飽了嗎？連午飯都能剩了！”
有時候路過促銷台的時候晴子覺得尷尬，伸手拿下一袋麵包。周潔見狀立馬阻止：“又不好吃添加劑又多，拿它做什麽？”
晴子隻好悻悻將麵包放回貨架。
離開超市前，周潔總迅速扯下很多果蔬區的保鮮袋，趁旁人不注意速速塞進包裏。晴子趕緊阻止：“媽，超市的東西要付錢的，您這樣別人看見多不好！”
周潔：“你這丫頭一點不開竅，這是用來裝菜的袋子，要什麽錢啊？每天拿一兩隻咱們就不用買垃圾袋了。這省下來的錢可都是給你的！”
正回憶著，晴子被一個聲音拉回現實——“不好意思我又晚了，會議一個接一個實在走不脫。”
“沒事兒，你哪次準點兒到過？我早就習慣了！”待寧汐拉凳子坐下，薛晴子才又頗為關心地問道：“看你狀態不怎麽好。怎麽，不高興？工作壓力大？”
寧汐端起桃桃蘇打深深吸了一口：“沒，生活上的問題。”
“感情生活？”
寧汐沉默。
“跟那個賀醫生？”
寧汐猛地仰起臉，“你怎麽知道？”
“自打你參加工作，除了寧叔跟江源你在我麵前提到的最多的男人就是他。怎麽，沒意識到？”
“怪就怪我生命中男人太少！”寧汐托腮，無精打采。
“不過最近那個賀醫生貌似跟宋窈聯係挺多的，看宋窈在朋友圈裏發自己有什麽私人心理疏導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