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皇太後的恩寵
晚飯過後，秦川盤腿往書桌前一坐，麵對電腦屏幕敲打起來。沒一會兒，李玉琳端著果盤進來了。她將加了冰的養樂多遞到兒子手邊：“這麽辛苦啊！怎麽下了班還工作？你們單位這可是在壓榨員工呀！”
秦川端過杯子猛吸一口：“就算是壓榨又能怎麽樣呢？現在的公司不都這樣！。”
李玉琳看著兒子被燈影勾勒出的輪廓，可謂滿眼心疼。看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叫道：“哎呦你最近是不是沒吃好呀？瘦了一圈不說怎麽連臉頰都凹下去了！譚宛也真是的，根本不會照顧人。”
秦川將喝完的杯子重新遞給母親，道：“媽，這您可怪不到小宛頭上，她事無巨細地照顧我變著法兒地給我做好吃的。我主要是工作壓力大，沒休息好。”
“失眠嗎？”
“挺嚴重的。”
李玉琳頓了兩三秒，猛地抽開身子：“哎喲那可不得了！失眠是要死人的！”
秦川被母親一驚一乍的反應嚇得夠嗆，拍著心口緩聲道：“什麽死不死的，媽您可別說得那麽誇張！”
“不信你自己看看最近的新聞報道，動不動就是什麽年輕人過勞死，加班時間暴斃之類之類的。要是身體垮了，賺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啊！兒子你跟媽說，你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秦川猶豫了一下：“精力不足，上班沒什麽動力，有時候情緒不好容易心煩意亂，早上起床挺恍惚的。”
李玉琳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終了，很是慌亂地扭頭向客廳：“老秦，老秦你快過來一下！”
秦南軒舉著沒來得及放下的遙控器衝進屋——“出什麽事兒了大呼小叫的？”
李玉琳一把扳過秦川的雙肩：“你看看咱兒子是不是氣色不太好？我感覺他缺血，看這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該不會腦溢血的前兆吧？”
“別瞎說！兒子體格隨我，這不挺健康的嘛！”
李玉琳不罷休：“保險起見你還是趕緊找熟人問問，沒事兒最好，有事兒咱盡早治療！”
“行行行，我現在就問老楊，他可是老中醫了。”
麵對爸媽的“擺弄”，秦川選擇消極應對暫時做他們手中的提線木偶。他早已習慣了父母這套“提心吊膽”的關懷模式，可一想到都是出於關愛，能對付也就對付過去了。
過了幾分鍾，秦南軒掛了電話：“我把症狀都給人說了，老楊說沒大事兒，應該是氣血不足，多注意飲食跟休息就好了。”
“好了媽，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你們去看電視我好加會兒班。”
李玉琳心事重重地起身，走到房門口卻又掉頭回來：“寶貝兒你看要不要這樣，媽去跟你們領導說說讓他給你減減負，實在不行你把他地址給我，我買點兒東西上他家裏一趟。”
“千萬別啊！我都快三十的人了又不是小學生，動不動就得父母出馬。我自己的事兒自己會處理的，您就別瞎操心了。”
話雖這麽說，可李玉琳終究是放心不下。她思前想後一整天，隔日大清早，夫妻倆並肩出現在了經理辦公室。老秦家好歹往上兩代都是人民教師，講起話來有理有據，溝通起來態度也很誠懇。他們以感謝領導培養為由送了些營養品，經理也不好駁了二老的麵子，打發了幾句倒也沒說出什麽難聽話。
然而不知怎麽搞的，這事兒被前來匯報工作的同事給撞上了。一時之間，秦川成了整個兒部門的笑柄，有人甚至做了“媽寶”動畫放在總公司的社交平台上。
秦川可謂顏麵丟盡！同事的明嘲暗諷更是令他無處遁形。趁著午休，秦川躲進衛生間，一個電話撥回去——
“媽，您這麽能這樣呢？”
“怎麽了兒子？”
“你來單位找領導起碼先得征得我的同意吧！現在可好，我成了全公司的笑柄！同事們一見到我就在一旁指指點點！我都說了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好，你們怎麽就不聽呢？現在好了，領導倒還沒說什麽大家都開始叫我媽寶男了！”
“爸媽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工作辛苦這些人情上的事兒應付不了。話說你們同事也真是的，多嘴多舌也太不尊重人了！可是兒子，媽寶不好嗎？你本來就是媽媽爸爸的寶貝啊！”
“可——”秦川突然住口，本想反駁，可這話不禁令其耳根一軟。
“沒事兒的兒子，媽知道你最堅強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就當同事們跟你開玩笑！對了，你爸今天專門煲了參湯要給你補補氣血，下午早點回來吃飯。”
“不用了！我去譚宛那兒！”
……
秦川橫衝直撞地將鑰匙插進鎖眼，譚宛正坐在客廳地板上整理著選題方案。她沒來得及抬頭，隻聽門口一陣亂糟糟的響動，緊跟著一聲高嚷：“我的拖鞋呢？拖鞋哪兒去了？”
譚宛微微一怔，起身將拖鞋從櫃子底層拿出來往他腳邊一推：“今天太皇太後不是叫你回家嗎？怎麽過來了？”
秦川雙肩包一摔，眼中恨不得噴出火星來：“我怎麽回家？我還回什麽家？他們這回可是把我害慘了！”
……
翌日清晨，秦川還在熟睡，譚宛給他留了早飯便率先出門了。路過公司茶水間，小衛端著茶杯竄出來：“譚宛你怎麽才來呀，有人找。”
“誰呀？”
“沒說，隻說要找你。對了你自己當心點，看那架勢可來者不善哦。”
譚宛來到辦公間，一抬頭便撞見了李玉琳的身影，再看她那張黑風掃臉的麵孔，不禁頓足，與此同時心底“咯噔”一聲響。即便如此，她還是深深提了一口氣，徑直走到李玉琳麵前，欠了欠身：“阿姨您怎麽來了？找我有事？”
李玉琳挺直腰板，伸手扶了扶金絲鏡框，字正腔圓地答道：“有事。”她的聲調不夠高亢，卻恰恰傳入大家的耳中。一兩秒的靜默，同事們的灼灼目光接二連三投向這邊。譚宛自覺尷尬，淺聲提醒：“阿姨，大家都還在工作，要不咱倆去外麵說？”李玉琳倒也講理，不聲不響跟譚宛走出辦公區。
來到休息間，譚宛拉上玻璃門。李玉琳自是省了一番寒暄，開門見山道：“秦川大半個周沒回家了你知道嗎？”
“噢，您別擔心，他最近為了方便上下班就住在我那兒了。”
“我不是擔心，我自己的兒子我最了解。他從小到大一直很聽話也很孝順，父母讓往西他絕對不往東走。可你看看目前這個狀況，他動不動就往你那兒一躲。最近他身體不太好，我是希望他能回家住住。”
“行阿姨，我今天就跟他說！這麽點兒小事兒您以後打電話就行，何必大熱天辛辛苦苦跑一趟呢？”
“辛苦倒沒什麽，其實我來不隻為這件事。小譚啊，要說你也是個正經人家的姑娘，論長相論性格都很不錯。可我們秦川還沒出社會，目前你們的人生階段並不在一條水平線上。要說社會經驗，你比他多，要說心智，你也比他成熟。就阿姨的經驗來說，你們這一前一後很難做到共同成長的。”
李玉琳究竟想表達些什麽譚宛再清楚不過，卻還是明知故問道：“阿姨，您什麽意思？”
“沒聽懂？那阿姨就明說了。我們秦川不太適合你。他還在人生積累階段，蓄勢才能待發。而你的未來已經毫無懸念了，你看看這間公司，再看看事業前景，要阿姨看啊，一眼就能看到頭。”
“阿姨，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話不能這樣說。我也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打拚出來的，我也在奮鬥，也有事業心跟對未來的規劃。”
李玉琳環視四周，眼底流露出掩不住的嫌棄之色：“小譚你恕我直言啊。可能是我跟不上潮流了，要我看這行業看上去沒什麽發展的前途，我們秦川畢竟是高等院校的理工科高材生，你這……”
學曆一向是譚宛的軟肋，李玉琳的字字珠璣令她感到無地自容。她向後退了兩步，雙手環胸目光斜側。
李玉琳興許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換言道：“小譚啊，或者……你有沒有想過再讀個研究生？不然你看，你跟秦川多少還是有那麽些差距的，阿姨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們現在是一時衝動在一起，再往後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聽她這麽一說譚宛當然不樂意了。她正了臉色，鏗鏘有力地回擊：“沒有，至少目前我沒有要繼續讀書的打算。我的職位很好，工作氛圍愉悅，同事們很友好，我非常喜歡。”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就有些不太上進了？”
譚宛狠狠一怔，“阿姨您怎麽能這麽說呢？”
李玉琳雙手一攤：“我哪句話不是說得有理有據？我是母親，我可以不管你但必須對我兒子的後半生負責。你也知道，秦川各方麵都足夠優秀，因此我更不希望他在情感上走什麽岔路！”
譚宛生生吞下一口氣：“李阿姨，既然您今天把話說得這麽清楚，那我也有句話想問您。”
“你說。”
“既然您這麽在意秦川，就一直把他捆在身邊就好了，為什麽當初還允許他跟我在一起？”
“我跟他爸爸做了一輩子中學老師，思想都是相當開明的！秦川雖是我兒子，可他首先是一個成年人，隻有在感情、事業、社交各個方麵身披盔甲，麵對這世界的時候才能應對自如！”說到這裏，李玉琳話鋒一轉：“可這就是你不好好照顧他的理由嗎？這就是你拖他下水的理由？”
李玉琳的措辭可謂鏗鏘有力字字珠璣，一句一話直戳人心。譚宛生生壓著一口惡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冷靜。稍事沉澱，她盡量放平語調，輕輕說道：“阿姨，我的人生規劃是我自己的事，而我的感情問題是我跟秦川之間的事。沒錯，您是他的母親，可您沒理由對我指手畫腳。”
李玉琳眉眼一怔，身子不由向後靠了靠：“你這孩子怎麽這樣說話呢？要不是受你蠱惑秦川能給父母臉色看，能不回家嗎？”
“阿姨您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秦川這孩子善良，沒經曆過世事，單純得像張白紙。他不明白的事你就應該好好兒開導他而不是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誤導他！我們做家長的都很開明，也不想插手你們的感情，最多點到為止。這樣吧，你自己好好兒考慮一下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