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徘徊、誤會

卷宗封麵已泛黃、塵土覆蓋,王樸瞪了眼遞上卷宗的下屬,率先接過來,拍了拍上麵的塵土,見幹淨了許多,這才雙手遞給沈爻。

“沈大人。”

沈爻神色漠然的接過卷宗,輕輕翻開,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這是祖父的字跡,他凝視著這熟悉的字跡,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祖父的模樣,祖父慈祥,常抱著自己講故事,可在讀書、識字上又頗為嚴厲;祖父曾告誡自己,書要讀,要多讀,隻有書讀多了,你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當時不解,現在他讀了很多書、經曆了很多事,明白了祖父那些話的意思,祖父所說的東西包括很多,人還有局勢。

這些記憶湧現腦海,沈爻的眼睛不由濕潤起來。

王樸望了沈爻一眼,見對方眼睛濕潤,不安的問道:“沈大人,您這是?”

沈爻閉上眼睛,借故收斂釋放的情緒,心中暗怨自己都十二年了竟還如此沉不住氣,表麵若無其事的回道:“眯眼了。”

王樸氣的狠踹了一腳那下屬,罵道:“還愣著幹嘛?不趕緊取些清水來為大人洗眼?總是這般做事不利落。”

“不用了。”

沈爻眨了眨眼,裝作好了許多,說道:“這事哪能怨他,好了,王大人,既然婧妃案的卷宗已找到,本官就先帶回去,可有章程?”

“大人簽個字即可。”

王樸回了句,示意藏卷閣的管事去拿書薄,繼續說道:“大人的辦公之所也該打掃好了,下官帶大人前去。”

“好。”

沈爻簽了字,帶著卷宗,出了藏卷閣。

王樸在前帶路,二人穿過了幾個庭院,沈爻在王樸的帶領下來到一處清幽的小院。

“大人,這便是您的辦公之所。”

“此地不錯。”

“大人喜歡就好,大人再看看屋內,若有什麽地方不妥,或是需要置辦些什麽,大人告知下官,下官立馬差人去辦。”

沈爻微微點頭,邁著步子進了屋,裏麵整潔、簡單,對著門口擺放著幾張椅子,左側擺放著可休憩的臥榻、飲茶的小桌,右側放了張公桌,後麵一排擺著書籍的書架。

沈爻滿意的說道:“不錯。”

“那下官就不打擾沈大人了,下官先行告退。”

“本官就不送王大人了。”

“下官惶恐,下官告退。”

沈爻目送著王樸退出屋子,走出院子,撇了一眼手中的卷宗,走到書桌前坐下,他輕輕翻開卷宗,一字一字認真閱讀,案情與天章院的記載相差無幾,婧妃身上沒有中毒、受傷的跡象,死因是溺水,由於率先發現婧妃的是宮中侍衛,大理寺趕到現場時,現場頗為雜亂,不過,留下的痕跡幾乎都有跡可查,除了率先趕到的一些人之外,並未出現他人的痕跡,而這些侍衛、宮女都已逐個調查,沒有嫌疑,那凶手如何不露痕跡的殺人?

此外,卷宗備注中有一點引起了沈爻的注意,上麵如是寫道:婧妃娘娘的門齒缺了一小塊,現場並未找到。

沈爻不由疑惑起來,此點既已備注,表明是處疑點,縱然現場未找到,可根據流程應詢問婧妃娘娘身邊的人這部分牙齒何時缺失?而在天章院的卷宗以及浣靈口中並未提及此點,而且,祖父負責此案,發現疑點,應在案卷中寫明此點與本案有無關係,可上麵僅寫了門齒一塊缺失,尚未查到,這不免有些古怪。

假使婧妃娘娘的那塊門齒是在案發時缺失,應是碰到了堅硬物,可關鍵是婧妃娘娘身上無一處傷口,牙齒碰撞,必定會導致嘴唇受傷,難不成正因如此,祖父認為婧妃娘娘缺失門齒是之前導致,此點並非此案的疑點、並未進行調查?可為何又寫入卷宗?

沈爻一時想不通,暫且將此點放在一旁,又關注之前一點——現場並無凶手任何痕跡,那凶手如何不露痕跡的殺人?沈爻起身,在房中踱來踱去,突然,沈爻靈光一閃——河水。

若凶手一直潛在水中,見婧妃娘娘在岸邊,一把將其拉下來,溺死之後,在水中纏上頭發,順著河水遊到遠處上岸,現場便不會留下凶手作案的痕跡,而河水易將痕跡抹去,難以查證,可關鍵一點——凶手如何確定婧妃娘娘一定會走到河岸邊?

事情又回到原點。

正如浣靈之前的疑問——凶手如何知道婧妃娘娘那晚何時出寢宮?如今又多了一條——凶手如何保證婧妃娘娘一定站在河邊?除非……除非凶手與婧妃娘娘約好;據浣靈交代,當晚娘娘表示天寒,命她去取衣,她才離開,這確實很像婧妃娘娘故意將其支開。

若以上推測無誤,婧妃娘娘瞞著貼身侍女半夜與凶手秘密見麵,可見要談內容並非光明正大,難不成婧妃娘娘有把柄落在凶手手中、隻是沒想到凶手已計劃殺人?如此看來,隻能從婧妃娘娘當年做過何事入手了。

沈爻突然猶豫了,從得知婧妃娘娘此人以來,幾乎人人稱讚這位賢良淑德的娘娘,為她的枉死鳴不平,從未有人詆毀半分,在陳十六心中,他的娘親純潔高貴、完美無瑕,若查出婧妃娘娘與傳聞不符的另一麵,那陳十六……

……

……

郊外。

八個膀大腰寬的勞力漢子正吃力的抬著實木棺淳下葬,這棺淳內躺的正是昨日在刑部大牢自殺的浣靈;今日一早,陳十六在花千語陪同下去刑部領屍、買了口上等棺木,又雇了這八個漢子抬棺。

大娘膝下無子,又是為了娘親的案子重查付出生命,陳十六於情於理都應送大娘最後一程;他一襲素衣、腰係白布,凝視著緩緩下降的棺淳,心裏五味瓶俱倒,卻沒有哭,他知道大娘不願看到自己為她的死難過。

他要讓大娘走的安心,所以,不能哭、不能難過。

棺淳緩緩落入坑中,漢子們麻利的收好繩索,抓起鏟子準備填土。

“不用你們。”

陳十六開口製止,走上前,接過鏟子,打發道:“沒你們的事了,去領工錢吧!”

“是,大爺。”

領頭漢子應了句,朝其他漢子揮了揮手,來到花千語麵前,領了銀兩,邊分給同伴邊遠去。

“大娘,謝謝您為我娘做的一切,我知道您最大的遺願就是我娘親的案子能真相大白,我發誓,一定找出害死我娘的凶手,無論這凶手是誰,我都會親手殺了他為我娘報仇雪恨。”

陳十六對著坑中的棺木鄭重立完誓,繼續說道:“大娘,您請安息。”

說完,陳十六抓起鏟子填土,一鏟一鏟土落在棺木上,逐漸將棺木淹沒;花千語站在一旁默默的望著,她沒上去幫忙,她知道這是陳十六在用自己的方式祭奠大娘。

填上土、豎好碑、擺上祭品、燒上紙錢。

陳十六跪在石碑前磕了三個頭,站起身,離開,花千語無聲的跟在後麵,一路上,二人誰也沒有說話,花千語知道陳十六心裏難受,此時什麽也不說才是最好的安慰。

“我沒事。”

突然,陳十六冷不丁的說了句,花千語一愣,隨即笑了笑,她知道陳十六真的沒事了,心中的擔憂也消失了,沒好氣的打趣道:“那就別繃著個臉,你以為你是你家先生?”

“先生怎麽了?”

“整天繃著一張臉,像別人欠他兩吊銀子。”

“先生那是高冷,你懂什麽?”

“高冷?哼……說白了,不就是自命清高嘛!”

“我不準你這麽說先生。”

“我想說,我就說。”

“你再說就把你趕回十六院。”

“腿在我身上,有本事你把我綁了送回去。”花千語故意挑釁道。

“你以為我不敢?”

陳十六知道花千語故意逗自己,不想讓自己沉浸在大娘死亡的悲傷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佯裝嚇唬了一句,追了上去,勾手一出,朝著花千語擒拿上去,花千語身子靈巧一閃,抬手擋了回去,撒丫子就跑。

“你別跑。”

“你不讓我跑我就不跑?你是皇子了不起啊!”

花千語邊說邊回頭朝陳十六吐了吐舌頭,那模樣著實可愛,陳十六心裏一股甜意,笑了笑,又追了上去,二人如此打打鬧鬧,一直到了上爻堂門口,隻見上爻堂門前站著一個女子,此女子英姿颯爽,氣勢十足。

花千語發現陳十六見到那女子,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浮現出令人捉摸不透的複雜神情,心中不由疑惑這女子是何人?莫不是與陳十六有何關係?

陳十六心裏確實複雜,萬筠靈殺了邱怡,自己卻不能殺她為邱怡報仇,本想與此人劃清界限,可後又聽先生說自己被劫,萬筠靈冒險追查,他真不知如何麵對萬筠靈。

萬筠靈看出陳十六心中複雜,率先開口問道:“沈先生可在?”

“先生在大理寺。”

陳十六丟下一句,走到門前,將門打開,邁著步子走了進去,可想想,又止住腳步,頭也不回的說道:“先生應該快回來了,你可以進來等。”

“好。”

萬筠靈爽快的應了句,走了進去。

花千語跟在後麵,見二人一前一後走著,到了大堂,各自落座,也彼此不發一言,氣氛著實怪異,這二人到底怎麽回事?男女之間,莫不是情感糾葛?

萬筠靈望了花千語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這位姑娘是?”

“花千語。”陳十六回道。

萬筠靈繼續打探道:“怎麽從未見過?”

花千語聽著二人一問一答,著實像鬧別扭的一對,生怕萬筠靈誤會,連忙插話道:“我前不久剛與他結識,隻是普通朋友,姑娘別誤會。”

“誤會什麽?”陳十六一臉茫然的問道。

這愣頭青。

花千語心裏嘀咕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