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甘為棋子暗謀事

冷風陣陣,直入肉骨;然而,沈爻覺得皇宮內院的勾心鬥角遠比這凜冽的秋風更陰冷百倍,趙權雖未明說,可任誰都能聽出,他真正在乎的並非馮太醫的生死,而是將馮太醫的屍體纏上頭發拋至雲水河的人。

雖不知此人是誰,可如此舉動定不合趙權心意,他才迫切將此人揪出來;但沈爻並非擔心此事,他既甘心作趙權的棋子,便已打算將此人查出來,至於其他一概不管不問。

他真正擔心的是陳十六。

陳十六被劫是何人所為?目的為何?他是如何逃出來?有沒有受苦?趙權告知自己陳十六脫險是何目的?他是否決定親自了結陳十六?沈爻心中忐忑,恨不得立即趕往芙蓉棧詢問關於陳十六的情況,可不知趙權的眼線是否監視,實在不宜貿然前去芙蓉棧。

沈爻心裏琢磨,與許慎一同朝宮門外走。

“沈先生,此案你打算如何查?”

許慎率先開口問了句,未聽見沈爻回答,扭頭一望,隻見對方一臉凝重,皺了皺眉,喚道:“沈先生。”

“啊?”

沈爻回過神,詫異的望著許慎,問道:“許大人,怎麽了?”

“沈先生在想馮太醫的案子?”

“是啊!”

沈爻點了點頭,思緒立即回到案情上,說道:“此案還需麻煩許大人,這起案子涉及的凶殺乃大人所破,大人對此案了解甚詳,在下剛接手此案,無從下手。”

“沈先生見外了。”

許慎擺了擺手,神情慚愧的說道:“說起來,在下破這起案子實在僥幸,不,真正說起來,這起案子並非在下所破。”

“大人此話何意?”

“實不相瞞,直到張贇認罪之前,在下都未找到證據證明他就是凶手;此案在下也是辦的糊裏糊塗,先是發現埋屍的血坑,後是發現運屍的馬車,然而,這些物證雖看似指向張贇,卻不能證明張贇就是殺人凶手,直到最後,大內侍衛夜闖刑部大牢逼供張贇,張贇寫下認罪書,交代殺人經過、殺人凶器藏於何處,找到殺人凶器,這起凶殺案才破。”

許慎講述完,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雖不似先生這般破案高手,可也在倉廩縣當過兩年縣令,為村民破過幾起案子,可這案子給我的感覺實在詭異,本應清除的作案痕跡卻呈現在眼前,似乎有人故意指引破案。”

“什麽意思?”

“血坑是張贇埋馮太醫屍體所挖,他殺人之後將屍體埋了,可如今那血坑被挖開,一眼便可看出血跡,現場留下馬車車印痕跡,而馬車被隨意丟棄在荒郊野外,裏麵有血跡,上麵還有馮府的標記,正是馮府的馬車,據張贇交代,他將馮遷迷暈,帶至郊外,將其藏起來,再返回時發現馬車不見,在下推測拋屍者目睹張贇製服馮遷的過程,趁機偷走馬車,之後,又等馮遷被殺,挖屍,將屍體纏上頭發拋至雲水河,令人不解的是血坑、馬車都是幾日後被發現,如此長的時間為何不處理?似乎就是為了讓府衙發現這些線索,從而找到張贇身上,關鍵張贇落網,交代全部,拋屍另有其人一事無法掩蓋,衙門還得調查,那為何如此做?”

“等等!”

沈爻敏銳捕捉到許慎話中的關鍵信息,眉心緊縮,問道:“張贇製服馮遷用馬車運到山上,將昏迷的馮遷藏起來,而藏好了人卻發現馬車不見?許大人推測這一切都被人目睹,那為何此人不等張贇離開,直接將昏迷的馮遷帶走,如此栽贓嫁禍豈不更容易?更能掌控?更能製造水鬼殺人的假象?為何要等上幾個時辰,看著張贇殺人、埋屍,再將屍體挖出來?”

“沈先生果然敏銳。”

許慎敬佩的讚譽了句,繼續說道:“此點在下還有另一種推測,拋屍之人並未目睹張贇製服馮遷,而是無意中發現馮府的馬車,單純目睹張贇殺人,如此也可解釋這拋屍之人為何等人死之後再挖屍,而不是帶走馮遷,並非他想等,而是不知道,隻不過這太過於巧合了。”

巧合?

如此巧合竟合乎邏輯,反而,失去這巧合,變的不合乎邏輯。

這會是巧合嗎?還是說拋屍者不帶走昏迷的馮遷另有原因?沈爻心裏琢磨著此點,問道:“張贇如何說?”

“張贇無法肯定,他當時從馬車上拖走馮遷,高度緊張,不記得有沒有栓馬車。”

許慎回了句,繼續說道:“沈先生,拋屍者是否目睹張贇製服馮遷確實是個疑點,不過,與查出此人關係不大。”

沈爻了解許慎話中之意,拋屍者是否目睹張贇製服馮遷,為何坐等馮遷被殺才挖屍,馬車被發現是否有巧合的成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查出此人;不過,沈爻覺得此點可疑,但並未說出心中想法,繼續問道:“馮遷出事之前可有異樣?”

“有,馮遷出事前收到些神秘之物,不知何人所放,可都被馮遷燒了,無從查起。”

許慎無奈的回了句,繼續說道:“如今這起案子又回到了起點,馮遷屍體被發現時身上纏著的頭發,可這頭發又代表何意?”

沈爻並未搭話,埋頭往前走,思緒梳理著整起案子的線索,馮遷被殺案可分為兩部分,殺人,拋屍,殺人,凶手已認罪,無需調查,剩下的便是拋屍,其中的線索共有三點,其一,馮遷生前收到的東西;其二,拋屍者是否目睹張贇製服馮遷的過程;其三,頭發。

第一點線索已無從查起,而第二點線索說不上是線索,應是疑點,自然無從查起,隻能從第三點線索——頭發——入手,隻有查出馮太醫的屍體被纏著頭發拋至雲水河意味著什麽,這起案子才能有所進展,而這種“形式”的背後應與皇宮有關,趙權定知曉,可他讓自己查拋屍之人,為何不將如此重要的線索告知自己?

沈爻認為思路沒錯,才開口問道:“許大人,你可聽聞過皇宮之中有誰死時身上纏著頭發?”

“未曾聽聞。”

許慎搖了搖頭,不解的問道:“先生為何這麽問?”

“先前在下於大人說過,凡是所為必有緣由,人已被殺,拋屍者為何費盡心思將屍體挖出來,纏上頭發拋至雲水河?其中定有目的,而皇上關心此事,恐怕……”

“此事與宮裏有關?”

許慎一驚,忍不住脫口而出,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向四周望去,見四下無人,才稍微心安,湊到沈爻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難怪皇上如此關注,沈先生,這案子的水不淺,稍不留神,咱們可能會……”

沈爻何嚐不知這起案子並非隻是個案子,還關乎宮裏的爭鬥,涉及宮裏醃臢之事,他隻不過是趙權手中的一枚棋子;然而,他甘心成為棋子,隻有這樣,才能入大理寺。

“大人,你我隻需查出何人拋屍,至於其他,三緘其口。”

許慎沉思一番,知曉皇命難違,無奈的點點頭,回道:“隻能如此了。”

“大人,咱們先看卷宗吧!”

“好。”

二人出了宮門,乘馬車來到刑部,許慎招呼沈爻喝茶,命人取卷宗,一盞茶的功夫未到,卷宗已取來,沈爻放下手中茶杯,打開卷宗,閱覽一番,最後仔細翻閱張贇的認罪書。

內容如是寫道:尚武帝九年十月初三,吾決定實施籌謀的計劃,吾將迷藥放在馬車裏以此迷昏馮遷,可沒曾想,他半路感覺不適要求下車,無奈之下,吾隻好以另外準備沾著迷藥的手絹捂住他的嘴,徹底將他迷昏,將其帶到荒山藏了起來,可將人藏好,卻發現馬車不見了,吾心中惶恐,不知是否栓馬,馬車是被人偷走還是丟失,可馮遷已知吾迷昏他,吾已無退路,便在常光顧的王記馬車店購買了輛差不多的馬車,馬車一物,府中之人並不關注,吾駕車回府也未被發現,便繼續按照計劃,趁著半夜尋人之際殺了他,將其屍體掩埋。

吾之所以殺馮遷,乃是因此人該死,二十二年前,吾妹因他誤診、誤治丟了性命,吾向衙門狀告,此人逃之夭夭,吾追查近二十年未果,吾妹之死對吾影響甚大,吾也因此研究醫理,正因如此,知道馮遷著《醫者筆錄》,頗為敬仰,可見到此人,竟發現他就是害死吾妹的惡人,他已改名換姓,難怪吾這些年無從查起,吾知他身居高官,報官無濟於事,而且事情已過二十多年,難以查證,便入他府中為下人尋找報仇的機會,終於,前不久,馮遷收到一些東西,神情變的古怪,吾便計劃將其殺死,官府亦會懷疑馮遷之死與收到的東西有關。

吾以盾斧劈砍馮遷,在他臨死前說過當年他害死吾妹之事,他滿臉驚恐,不停求饒,之後,吾將殺人凶器丟棄在荒山下的小河;至於馮遷的屍體為何出現在雲水河,吾絲毫不知,起初聽聞此事,頗為驚恐,擔心事情敗露,可後來打探官府查案方向是馮遷精神古怪緣由與他屍體上的頭發,吾便放心,擔心馬車丟失一事會令官府懷疑,便隱瞞此事。

沈爻閱覽完張贇的認罪書,條理清晰,殺人動機、殺人凶器、殺人過程都交代的非常詳細,他就是殺死馮遷的凶手;然而,對於沈爻要調查的拋屍之人毫無作用,兩者似乎毫無關聯。

如此看來,隻能從水鬼殺人入手,沈爻知道市井傳聞的水鬼殺人,一些人身上纏著頭發溺死在雲水河,但沈爻認為此事絕非這般,若隻是市井,趙權為何會如此在意?他依舊堅持之前的思路,這水鬼殺人必定與皇宮內苑有關。

“許大人,此案過程我已了解,正如大人所言,此案又回到起點,你我需從水鬼殺人與皇宮的關聯查起,這是目前最有可能查到的線索。”沈爻邊合卷宗邊說道。

“此事在下想辦法打聽。”

“對了,你可知馮遷如何進的太醫署?”沈爻想到一點,連忙問道。

“哦,這我知道,是由太醫署右判院方正舉薦,二人可以說是師徒,隻不過馮遷獲得太後賞識,平步青雲,而方正舉步不前,二人關係變的惡劣。”

“太後?當朝太後?”

“恩。”

趙權關注馮太醫案說不定與當朝太後有關,然而,這其中有何關聯?如此看來,得打探打探這深宮不為人知的秘密了——芙蓉棧——正好詢問陳十六的事。

沈爻已從芙蓉棧搬走,貿然前往極有可能會引起趙權眼線注意,不由心思暗生,從椅子上起身,說道:“許大人,走,我請你喝酒。”

“好啊!去哪?”

“芙蓉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