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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的一角突然亮起，一束光自上而下，烏那·拉約爾雌雄莫辨的幹瘦身形出現在那裏。“哈嘍。我在恩克拉多斯向大家問好。剛下飛船，我很好。這裏的風景非常獨特，沒什麽人，很適合寫詩。”烏那的聲音在空****的會議室裏回響。
孔念鐸睜開困頓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身處何地。不知何時，他在地板上睡著了。奇怪的是，這次睡著，居然沒有做噩夢……說不定連夢都沒有做。然而，我是真的睡了，或許隻是緊閉眼睛，任由大腦在黑暗中沸騰喧囂了兩個小時？這都是無法確定的事情。他一邊坐起來，一邊側耳傾聽。
烏那繼續在遙遠的地方說：“天上有很多飛船，遮天蔽日，明顯是鐵族的。我還沒有見過這麽多的星際戰艦，有一千艘嗎？多得足夠征服太陽係。鐵族艦隊跑這裏來幹嘛？這裏有那麽多碳族供他們消滅嗎？逃到土星也逃不出鐵族的魔爪嗎？關於拯救碳族，我個人沒有什麽辦法。也不是沒有辦法……我逃出來，把自己的基因留存下來，散布出去，就算是對碳族文明的重大貢獻了。是吧？”
烏那的笑容凝固了，投影閃爍了兩下，消失不見了。會議室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通訊延遲。孔念鐸想，以前，在同一個地球上，用每秒數30萬千米的無線電波進行通訊，幾十秒的通訊延遲，毫無問題。後來，到了火星上，火地之間存在二十多分鍾的通訊延遲，隻要忍一忍，問題也不算大。然而，隨著探索太陽係版圖的擴張，通訊距離越來越遠，通訊延遲所帶來的問題也越來越嚴重。對人類而言，幾十分鍾或者兩三個小時的通訊延遲算不了什麽。甚至還有人非常懷念幾百年前通訊延遲長達幾十天的時光。但鐵族呢？鐵族是用靈犀係統，就是無線電波，鏈接為一個整體的。那長時間的通訊延遲對鐵族有什麽影響嗎？
孔念鐸思慮了一陣，沒有答案。“鋼鐵狼人再不來，我可要走了。”他自言自語著，從地板上站起來，揉了揉腰，然後看見會議室大門打開，一頭巨狼出現在那裏。會議室很黑，門外有光，所以，巨狼的輪廓清晰與細節可見。它的肩高至少有一米五，整體呈橄欖綠，沒有毛發，外殼鼓凸，呈現出肌肉發達的假象。它的四肢頎長，別的部位都固定不動，唯有關節處的膠質合金在步行時伸縮自如。它的耳朵支愣著，深陷的眼窩裏亮著紅寶石般的燈，口吻部繪製著森冷的白色獠牙。
巨狼邁步走向孔念鐸。
孔念鐸說：“你來了，等你好久，鐵遊夏。”
鐵遊夏保持著狼的形體：“對於你的背叛，我很遺憾。”
“我背叛誰呢？”
“本來殺人蜂就可以辦到的事情，因為是你，所以我要親自跑一趟。”
“真是辛苦你了。不過，這個決定真是你做出的？”
“這個問題，上次你已經問過了。沒有意義。”
“我們不能理解你們，你們也不能理解我們。”
“你的選擇，很不明智。以你的脾性與聰明勁兒，不應該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為什麽，孔先生？”
“我有自由意誌。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既我可以做出最為理性的選擇，也可以做出最為感性的選擇。非理性選擇，你們可以模仿，卻不能真正理解。因為你們永遠不能完全丟下心中的邏輯、推理與計算，不顧一切地去做一件違反邏輯、違反推理、違反最優計算結果的事情。”
“你在說蕭瀛洲自殺的事情嗎？”
“是的。”這時，二號的戰鬥模式已經完全啟動。
“你準備效仿他嗎？我們研究過你，發現你對蕭瀛洲有一種堪比父子的情感。”
“你覺得我會是自殺的人嗎？”孔念鐸說著，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何西·阿門塔改裝過的爆轟槍。
“是比瑪雅匕首厲害。”鐵遊夏讚說。
孔念鐸扣動扳機，爆轟槍傳來巨大的後坐力，眼前綻放出一朵巨大的耀眼火花。但並沒有擊中目標。鐵遊夏在他開槍之前，已經四肢騰空，跳離了原處，輕鬆地避開了爆轟槍的攻擊。
孔念鐸衝鐵遊夏開了第二槍，第三槍，第四槍。
所有動作一氣嗬成。在二號的協助下，他的速度、力量和敏捷程度是日常狀態的十倍。在他最年輕的時候，都不曾有這樣好的戰鬥狀態。
但鐵遊夏的速度更快，隻見它四肢用力，左躲，右閃，上竄，下跳，爆轟槍綻放的火花於它而言，更像是某種絢爛的凸顯它的勇敢與快捷的背景，而不是致命的攻擊。
第五槍沒能射出。
鐵遊夏已經撲上來，將孔念鐸撲倒在會議室的地板上。爆轟槍跌落一旁。孔念鐸掙紮著試圖伸長手臂，去拿爆轟槍，鐵遊夏用一支前爪踢開了爆轟槍，另一支前爪則踩在了孔念鐸的胸前。
孔念鐸仰望著鐵遊夏碩大的狼身，森冷的白色獠牙，還有血紅色的眼珠子，心中湧動的不是絕望，而是一種即將獲得解脫的欣慰。就這樣結束吧，他想，結束這煎熬。我反抗過了，隻是能力有限，失敗了。就這樣吧。
“你這種程度的攻擊，跟自殺也沒有兩樣。”鐵遊夏說。
“殺了我吧，你來這裏，不就是幹這件事嗎？”孔念鐸說著，伸手拍了拍鐵遊夏踩著他胸膛的前爪。啪啪作響，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的。管他是什麽做的——隻要這前爪一用力，從碎裂的胸骨和肋骨踩進去，將那個叫做心髒的器官踩成碎裂的西瓜，鮮紅的**噴泉一般汩汩流出……一切就都與我無關了。他這樣想著，竟有一種殘酷到極點的快感。
孔念鐸忽然覺得胸口一鬆，鐵遊夏的前爪已經離開，隻道那致命的一擊就要到來，卻沒有等到，正在詫異時，陡然看見在他和鐵遊夏之間多出一個人來。
那個年輕人一襲白衣，身體在半空中優雅地旋轉，猛力踢出的腳尖正中鐵遊夏的下巴。其力量之大，竟然不但迫使鐵遊夏前爪高抬，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這人唇紅齒白，正是好久不見的袁乃東。但見袁乃東滾落在地，已經順勢拿到了剛才孔念鐸掉落的爆轟槍。
“你是誰？”鐵遊夏問。
袁乃東沒有說話，抖手就是一槍。
第一槍沒有打中鐵遊夏，但第二槍就正中他的額頭，高爆彈將他的整個狼頭炸得粉碎。袁乃東又開了一槍，擊中鐵遊夏的腹腔。這一次，鐵遊夏在絢爛的火花與劇烈的爆炸聲中，變成散落四處的機器零件。
孔念鐸望著鐵遊夏的殘骸，說：“袁乃東，這是你第四次救我了。”
“不，是第五次。”
“黛西是第一次，胡醫生是第二次，急救醫院爆炸是第三次，這是第四次。”
“那次去你的大宅子，我的目的和黛西是一樣的，去刺殺你，但後來我放棄了。也算一次。”
“為什麽要刺殺我？”
“你自己不清楚嗎？”
孔念鐸默然，轉而問道：“你到底是誰？能單槍匹馬幹掉一個鋼鐵狼人，不會是普通人吧？”
袁乃東說：“你的保鏢啊。你不是想雇我給你當保鏢嘛。不過，我救你，不是你雇傭的結果，而是另有其人。”
“是誰？”
“跟我走，見麵你就知道了。”袁乃東把爆轟槍扔到地板上，“這槍的威力還行，可惜沒有高爆彈了，而鋼鐵狼人的下一輪攻擊，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