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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彌勒會內部的政變須彌開始，須彌結束。
“我需要單獨問大衛長老幾個問題。”孔念鐸說，也不等趙慶虎同意，就對廣目天王命令道：“帶我去一個沒人的房間。”廣目天王望向大師兄，後者略略頷首，他便伸手道：“孔秘書長，請跟我來。”
大衛跟在孔念鐸身後，神情萎頓，如同被太陽暴曬過的大白菜。
廣目天王把他們帶到警務室，遵照孔念鐸的命令，把監控係統關閉，然後離開。
大衛先坐下，疲倦已經爬滿了他的臉。
孔念鐸坐到他的對麵：“大衛，你來火星，並非出自重生教的授命，而是自行前來，以為可以通過招降彌勒會這一重生教長久以來的宿敵，建立前所未有的功勳，進而獲得烏胡魯與其他長老的原諒，得以重登十殿長老寶座。我沒有亂說吧？”
大衛頹喪著臉，“嗯”了一聲，算做回答：“你要救我，小孔。”
孔念鐸正色道：“要救你也容易。不過，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必須如實回答。”
“你問吧，我知道答案的話，一定如實告訴你。”
“當年，孟潔為什麽要離開我？”
刹那間，大衛咧開了嘴，宛如被雷劈死的鯉魚。
“如實回答。”
大衛喘息了兩口：“我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是什麽？”
“關於你的。”
“我？”
“對，你，你的秘密。是你，你出賣了薛飛將軍。”
孔念鐸身體的每個器官都想高呼，都想否認，都想拒絕：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難道你想否認？”
孔念鐸強行控製住怒火，轉而問道：“你為什麽要給孟潔說這些？”
大衛說：“孟潔先告訴了我一個秘密。她會和我們同時出現在那座非洲邊緣的小城市，不是沒有原因的。”
“原因是什麽？快說。”
“她也是抵抗軍的一員，和你我一樣，是加拉帕戈斯戰役的幸存者。”
“唔。”孔念鐸輕輕歎息道，某些被忽略的東西宛如春雨過後的草芽一般冒出頭來。
“她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大衛繼續往下說，“孟潔，她是薛飛將軍的女兒。”
“什麽？這不可能！薛飛將軍從來沒有說過他有一個女兒，還有孟潔姓孟，不姓薛……”
“孟潔的母親沒有和薛飛將軍正式結婚。孟潔姓孟，是因為她母親姓孟。”
“可是……”
“別可是了。你以為都這個時候了，我還能騙你嗎？”
孔念鐸看著大衛，就像看著一無所有的虛空。鬆散疲倦的瞳孔裏沒有一絲神采。數不盡的往事碎片從他的腦海裏閃過。孟潔的眉梢與薛飛將軍頗為相似。她笑起時翹曲的嘴角與薛飛將軍一模一樣。她說她唯一喜歡的體育運動就是籃球，而籃球是薛飛將軍最大的個人愛好……好多當時覺得無法解釋的事情，現在忽然有了標準答案，就像一片混沌中，忽然劈下一道沉重的閃電，雖然照亮了眼前的霧霾，卻也隱藏了鬼魅一般的隱患。他悚然心動，所有往事紛紛敗退，最後濃縮成一句話：孟潔是薛飛將軍的女兒，而我，出賣了薛飛將軍。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大衛說，“我也愛孟潔。你忘了嗎，我們是同時認識孟潔的。準許你愛上孟潔，就不準許我愛上孟潔嗎？我之所以會告訴孟潔你出賣薛飛將軍的秘密，是因為我想讓她對你死心，轉投我的懷抱。”
“你這個混蛋。”孔念鐸勃然大怒，高舉了手掌，狠狠地扇大衛的耳光。一下，兩下，三下。名為憤怒的惡魔在孔念鐸胸腔裏毒龍一般來回盤繞，令他所有的內髒都灼痛起來。
大衛沒有閃躲，甚至沒有慘叫，硬生生地抗下了孔念鐸的掌摑。“可惜我失敗了。”大衛在孔念鐸停止掌摑後，吞了吞帶著血絲的唾沫，“孟潔說，她深愛著你，可又無法麵對你出賣了她父親的事實。矛盾之下，她選擇了離開。”
孔念鐸壓抑住再次掌摑的衝動。她是愛我的，孟潔是愛我的。對於能確認這一點，他由衷地感到高興。盡管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他無意識地伸出略略有些疼痛的手掌，在麵前的虛空中抓了一把——往事早已逃遁，什麽都沒有抓住。她愛我，不得不離開我。她離開我，不是不愛我，而是太過愛我。嗯，她是愛我的。他想笑，又想哭，五十多歲的人，心中波瀾起伏，宛如十幾歲未經人事的少年，最終問出口的卻是一句話：“孟潔，她，她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
孔念鐸用最可怕的眼神瞪著大衛。
“我真不知道。三十多年前，她離開小城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後來，我試著打聽她的下落，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兵荒馬亂的，要在茫茫人海裏找一個想要躲起來的人，談何容易。”
孔念鐸再次抓了一把空氣。這次他注意到自己的舉動。還是什麽都沒有抓住。他看著自己的手指，三十年的時光銘刻在上麵，一根根細痕，一圈圈螺紋。他想：如果當初孟潔沒有離開我，我會是現在這副模樣嗎？我會不會是另外一副迥異的或許更加美好的模樣？這樣想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怒氣已經消弭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他問。
大衛說：“救救我，小孔，看在我們認識了這麽多年的份兒上。”
孔念鐸起身，沒有給大衛他想要的承諾。
大衛高聲喊道：“還記得幾個月之前針對你的連環謀殺案嗎？”
孔念鐸停下了腳步：“當然記得。黛西，碳族第一派來的殺手。”
“還有第二次，在醫院裏，一位叫胡先華的老醫生。當你傷痕累累，被送到醫院急救的時候，胡醫生向你發起了襲擊。他迫不及待地想用手術刀割開你的喉嚨。你知道胡醫生的真實身份嗎？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謀殺你嗎？”
“為什麽？”
“胡先華是薛飛抵抗軍的。”
孔念鐸心中劇烈地攪動，轉身麵對大衛：“你怎麽知道？”
“辛克萊警長告訴我的。”大衛解釋說，“胡醫生襲擊你之後不久，醫院就發生了劇烈爆炸，幾乎把現場夷為平地。警方設法從碎裂的監控設備裏找到了一些視頻。不完整，隻是幾個片段，不過足以推測出當時的全過程。警方發現，在動手之前，胡醫生念叨了一句話。”
“什麽話？”
大衛專注地看著孔念鐸：“他說，以薛飛將軍的名義，代表所有死難的抵抗軍戰士，判你死刑。”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孔念鐸感覺到自己的瞳孔明顯放大了。
“當年把你推薦給薛飛將軍的是我。沒有我，也許你早就死在戰鬥前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救我。”大衛說，“我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