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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幾個特意設計的落地舷窗，孔念鐸看見了太空列車的索道。

直徑8厘米的索道一共16根，8根一組，一組供列車上行，一組供列車下行，連接著火星靜止軌道上的空間站與地麵的薩維茨卡婭城。索道由十幾種不同特性的超級材料編織而成，有很多奇妙的特性。它平時是柔軟的，有很多孔洞，宛如空心的奶酪，這樣，風再大，也不會任意搖晃；又有足夠的韌性，使它在長達2000千米之後也不會因為自身的重量而斷裂。在太空列車到來之前的幾秒鍾內，索道會變得無比直挺與堅硬。當太空列車駛過之後，索道又會變得柔軟的空心奶酪。

每一節車廂呈圓盤狀，直徑約30公尺，厚4公尺。索道在圓盤中間穿過，數十個圓盤狀車廂的中間一個接一個地連接在一起，就組成一列太空列車。太空列車的樣子總讓孔念鐸想起小時候吃過的糖葫蘆。組成太空列車的車廂數量可以根據每一次乘客的數量進行調整。一般有50節，最多時有150節，長度在600公尺以上。

孔念鐸曾經在很遠的地方看過太空列車。在那個地方，看不見索道，隻能看見太空列車垂直於城市的穹頂，向著無窮遠的天空飛速爬升，或者從緋紅色的天空直墜下來。隔得太遠，聽不見太空列車呼嘯的聲音，隻能想象：如果置身於索道附近，看著數百千尺長的太空列車，從近在咫尺的地方飛馳而過，會是怎樣的體驗！

太空列車以前叫太空電梯。六十年前，第一座火星太空電梯建成的時候，還是萬眾矚目的工程奇跡。很多人都以坐過太空電梯為榮。太空電梯的最大好處在於，為身體健康的普通人進出太空提供了便宜、便捷又安全的方式。現在，第一批太空電梯已經被拆除，新一代太空電梯——更名為太空列車——正在大規模的建設中。“目前火星居民，包括碳族和鐵族，共計25億，其中約2億長期居住在太空中，有強烈的進出大氣層的需求。”街邊的投影廣告裏，夏荔一如既往地侃侃而談，“太空電梯的轎廂由纜繩牽引，隻能搭載數十人，時速不超過350千米，現在轎廂升級為列車，自帶強大的動力，分成若幹節圓盤狀車廂，能一次性搭載三千人，最高時速超過1000千米。”

孔念鐸掃了投影裏的夏荔一眼。這個已經死去的家夥還在為太空列車代言，真是陰魂不散啊。孔念鐸心底泛出些許恨意。但無所謂呢，他已經死了……孔念鐸這樣想著，瞄了一眼二號顯示的時間：87年15月16日。1516，這特殊的組合有什麽暗示嗎？也隻有在火星能夠看到這樣的月和日的組合。

經由薩維茨卡婭太空列車站貴賓通道，孔念鐸登上了去往費爾南德斯空間站的太空列車。

在太空列車出發後不久，一個身著警服的人走到孔念鐸身邊。

“在下是本次太空列車的乘務長，”那人摘下黑色的帽子，對孔念鐸點頭致意，“車長請孔部長您移駕，有事相商。”

“你們車長是……”

“一位地道的火星公民，傳奇車長，極其熱愛自己的職業，已經創造了在太空列車連續工作四個火星年的記錄。”

乘務長在前引路，孔念鐸在後跟著，一路無話。

在太空列車裏，車廂與車廂之間由內旋式通道相連，從一節車廂往另一節車廂，是向上攀爬或者向下滑落。

往上爬了四節車廂，前麵的通道前忽然變得擁擠。四名全副武裝的墮落者，與四名同樣全副武裝的上升隊員，分列通道兩旁。墮落者神情緊張，上升隊員把玩著手裏的武器，則輕鬆得多。

“那就是車長室。”乘務長指著上方的通道，恭敬地說。

恰在這時，通道從裏邊打開。二師兄曹熊從通道裏跳了下來。孔念鐸正要招呼他，曹熊卻把腦袋別到一邊，一副不認識孔念鐸的樣子。疑惑中，曹熊已經從他身邊從容走過。孔念鐸回頭望了曹熊一眼，看見他去往下一節車廂，腦袋轉回來時，聽見乘務長說：“哦，忘了介紹，我還有一個身份，彌勒會廣目天王。”

廣目天王侍立在通往車長室的通道邊，單手施禮，邀請孔念鐸進去。

車長室很空闊，幾乎占了獨立的一節車廂。牆上有一副書法作品，二號分析的結果是：

世界終有大同日，我佛彌勒來救世。

前有災難眾人死，後有審判是末日。

常人隻看大同好，不知多少親人逝。

但願眾生善根生，不墮輪回無終始。

在書法作品的下方，肥嘟嘟的大衛和一個中年男子麵對麵坐著，而敦實的趙慶虎背著手，站在一旁。看見孔念鐸進來，大衛衝他擠了擠眼睛，麵露喜悅，而趙慶虎沉著臉，下巴幾乎觸到了胸前的彌勒徽章，顯得心事重重。

“孔秘書長，久仰大名，今日得見，不甚榮幸。”中年男子起身，隔著桌子，握了握孔念鐸的手，“我是本車車長，嗯，也是彌勒會大師兄。都是兄弟們抬愛。我沒什麽本事，也就喜歡寫點兒書法。你可以叫我朱成昊，也可以叫我小朱，沒關係的。眾生平等。你我之間，沒有什麽大師兄。都是虛名。甭跟我客氣。”

沒有人會把一位車長與彌勒會大師兄聯係起來。所謂“大隱隱於市”，這種說法到了火星依然成立。不過能把客套話說得如此豐富如此悅耳也算是一種本事。孔念鐸順水推舟，客套了兩句，就依照安排，坐到了朱成昊的旁邊。

朱成昊眼神凝聚，專注地望著孔念鐸：“今天請孔秘書長過來，是想請孔秘書長做一個見證。”

這種專注，也是一種談話技巧，表現的是對談話對象的重視。孔念鐸是老江湖，可不會因此就覺得朱成昊是“自己人”。他接過話茬：“見證一個曆史性時刻。”

大衛說：“重生教與彌勒會達成了協議。雙方從此休戰，彼此承認對方的合法地位，共創太陽係新的大和平時代。”

“非常榮幸。”孔念鐸下了一個結論，“這可是堪稱20年前碳鐵兩族簽訂停戰協議的大事件。”

“雖然還隻是草案，但剛才我和大衛長老已經談妥了總體框架，接下去隻是進一步完善，細化。”

“我和大師兄已經說好了，細枝末節的事情就交給手下去處理，我們都是辦大事的人。大師兄，您說是吧？”

大師兄滿臉帶笑，頻頻點頭：“是的，是的。”他望向大衛長老的神色，仿佛那是他交往多年的好友。

三個人又閑聊了幾句，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氣氛倒也不算特別尷尬。房間裏唯有站立的趙慶虎沉默不語，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