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19

19

在金星大氣層,由於環境特殊,長翅膀的飛行器是飛不起的。經過摸索,古老的氦氣艇煥發出了新的生機,成為金星重要的交通工具。安全部訂購的超大型氦氣艇是其中少有的裝備有武器的型號。

“他們去幹嘛?”袁乃東問。

“他們去抓捕狩獵者,我們也去。”

鐵紅櫻說著,轉身離開觀景台,往氦氣艇降落場跑去。袁乃東沒有猶豫,不緊不慢地跟著。

鐵紅櫻讓賈思敏一直留意部長那邊的行動。在部長的親自指揮下,在莫西奧圖尼亞城總部的十艘超大型氦氣艇傾巢出動,附近的阿特拉斯城和烏庫魯庫魯城的特工也在迅速集結,隨時予以增援。對方是摧毀了“立方光年號”的狩獵者,擁有威力巨大的戰艦,任何形式的準備工作都不過分。不過,鐵紅櫻的監聽有滯後性,必須等到“法老王”將部長等人的通話存檔,她才能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看到安全部的武裝氦氣艇飛過頭頂,她才能確定部長和行動組到了哪個位置。

進到氦氣艇,兩人都沒有脫下麵具和背包。關上艙門後,袁乃東點燃發動機,氦氣艇以最快的速度飛了起來。“你已經偏離正常航線,請回到……”氦氣艇提醒道。鐵紅櫻湊到儀表盤上,想要關閉氦氣艇的主控係統。但見袁乃東在儀表盤上敲擊幾下,氦氣艇就不再羅嗦。“動作挺熟練啊,學過?”鐵紅櫻自己倒是真的學過,是安全部特工的基本功之一。她還實踐過幾次。但袁乃東隻是淡淡地說:“很簡單的。”

在袁乃東的操縱下,氦氣艇遠遠地跟在安全部氦氣艇編隊的後下方,既不暴露自己,又不會跟丟目標。

十多分鍾後,氦氣艇大軍停止了前進。四艘氦氣艇進行了繩降,將四個行動組共計四十八名特工送到了地麵。有一艘氦氣艇直接降落到地麵,尾艙門打開,兩輛全地形突擊車駛出來。特工們已經集結完畢。他們穿著有動力外骨骼支撐的軍用環境服,懷裏抱著電磁突擊槍,和兩輛全地形突擊車一起,向著預定方向進發。登陸完畢,五艘氦氣艇又飛回空中,與另外五艘武裝氦氣艇一起,對一條山穀形成雙重包圍。

那條山穀在麥克斯韋山脈中一點兒也不起眼,遠遠望去,就是幾道毫無特色的褶皺中的凹痕而已。駛到近處,鐵紅櫻才發現,那條山穀很特別,頂上的開頭確實小,但越往下越大,宛如一個巨大的葫蘆。在山穀裏邊隱藏數千人,不顯行蹤,不露痕跡,毫無問題。

袁乃東問:“我們怎麽辦?降落,還是留在空中?”

鐵紅櫻回答:“先在空中觀察,看情況再采取行動。”

袁乃東操縱氦氣艇,懸停到山穀側麵的一道山梁附近,居高臨下,既能隱蔽自己,又可以俯瞰全局。

鐵紅櫻從“監聽”中得知,那個負責跟蹤卡特琳的特工已經回到部長身邊,並親自向部長匯報情況,得到了部長的表揚。隨後,兩艘武裝氦氣艇向著斜下方的山穀某處用電磁軌道炮進行了試探性射擊。激光炮在太空戰中好使,在充滿各種雜質的金星大氣中,效果卻不如電磁軌道炮。持續射擊下,一段懸崖坍塌下來,待塵埃落定,一艘模樣怪異的飛船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奧蕾莉亞號。”鐵紅櫻喃喃自語道。

它有一百米高。說它怪異,是因為它的外形不是任何常規布局,不是流線型,不是水滴型,不是紡錘形,它是很多形狀的混合。這種混合不是精心設計的,而是呈現出巨大的隨意性。就好像……好像是一個三歲小孩隨意地把介殼蟲、白色鷺鷥、海盤車和橡樹、蕁麻、牛肝菌用濕泥巴混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難將它與在行星之間穿行的飛船聯係起來。

“外星人飛船就長這個樣子啊!”

聽上去,袁乃東有幾分失望。“那你覺得外星人飛船該是什麽樣子?”鐵紅櫻沒好氣地問道。

“最起碼不該現在這種樣子。一會兒像銀背大猩猩,一會兒像遊走鯨,一會兒像鳳尾蕨。一點兒美感都沒有。”

“你是說在你眼裏,這飛船的形狀會變化?”

“不是嗎?”

鐵紅櫻轉回頭去看,果然,奧蕾莉亞號外形上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這一次,它像是飛瀉的瀑布映照著無數的星光,還有一道彩虹高掛在天上……

地麵行動組分作兩隊,呈散兵線,漸次靠近,包圍了奧蕾莉亞號。兩輛全地形突擊車在行動組身後,一左一右,形成了交叉火力的布局。電磁軌道炮早已蓄滿了能量,隨時準備射擊。

部長在一艘武裝氦氣艇上指揮。他要求與奧蕾莉亞號聯絡,沒有回音,隻好直接喊話。“我這邊是金星聯合陣線安全部。你們涉嫌綁架金星聯合陣線公民。”部長的聲音被放大後,在金星粘稠的大氣裏傳播得緩慢又沉悶,還帶著悠長的尾音。“為確保我方公民安全,請你們出來與我們進行談判。”

奧蕾莉亞號靠近地麵的一個部位旋開,三條人影出現在門後邊。中間那個穿著環境服,應該就是被綁架的雷金納德·坦博(或者是圖桑·傑羅姆?),另外兩個卻隻穿著常規的衣服,直接站在了金星高溫高壓高腐蝕的空氣裏。他們——尤其是她們——的出場,驚呆了行動組和天上氦氣艇裏的所有特工。鐵紅櫻監聽到一片驚呼聲:“她們是怪物嗎?”長官們紛紛喝令,這才止住了特工們的恐慌與包圍圈的混亂。

左邊那個一身短打扮,把大片肌膚**在金星空氣裏的,正是先前在豆莢裏襲擊過鐵紅櫻的烏蘇拉·沃米;右邊那個一襲高領裙裝,宛如驕傲的丹頂鶴的,正是剛剛在辣都風情火鍋館襲擊過鐵紅櫻的卡特琳·沃米。

“她們沒有使用智能插件,好奇怪。”袁乃東匯報了他的發現,“難道她們真是外星人?”

“懷疑你自己的判斷呢?”鐵紅櫻說。眼睛有些酸澀,她眨巴幾下眼睛,想要眼前的一切看得更加,但她的視野忽然一變:

當他們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時候,我所有的感官就已經開始紀錄每一個人的走姿、步態、站位,乃至眼睛的眨動、鼻翼和嘴唇的翕動、心髒與血管的勃動,進而從中分析出這是一個怎樣的人,有著怎樣的個性與品行,一旦遭遇襲擊,會有怎樣的舉動。他們以為他們人多勢眾,裝備精良,作為集體的一份子非常安全。我清楚地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紅櫻?”袁乃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仿佛兩者之間隔著厚厚的水牆。

我看見了他們集體行動中所有的缺陷,所有的弱點。有人想建功立業,行動大大超前;有人訓練不到位,沒有到達指定位置,拖了整支隊伍的後腿;有人一心想要躲在別人的背後,卻又不想讓人看出來,於是忽前忽後。這種分析能力,與生俱來,根本不用刻意去觀察,去思考,所有結果自然而然地呈現在我腦海之中。在展開死亡之舞前,那些所謂的特工,那些行將死亡的人的所有反應,我烏蘇拉都已經知曉。不管是躲閃、回避,還是格擋、反擊,除了死亡,沒有別的選擇。

“紅櫻,能聽見我說話嗎?”

死亡之舞即將開始。食指是武器,腳尖也是。手肘是武器,膝蓋也是。是風,是電,更是攜風帶電的火鳳凰。我呼嘯向前,速度堪比閃電,就好像全世界都是靜止不動的,唯有我是活物。一抬手,一踢腳,身體蜷縮又迅速繃直。兩名特工倒下,厚厚的環境服無法保護他們的安全。我側身,優雅而迅疾地旋轉,避開勇敢者的反擊,搶在閃躲者閃躲之前,食指劃過了他的心髒。他們沒有受過近身格鬥的訓練,現在最流行的,也是他們最擅長的,是在很遠的地方,用電磁突擊槍噴射的彈雨將對手打得稀爛。即使受過近身格鬥的訓練那又怎樣?我的速度是這些人的十倍,最關鍵的是,我摯愛近身作戰,我喜歡親手奪走他們生命的感覺……

“紅櫻,醒醒,醒醒……”

一陣心悸,鐵紅櫻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看到袁乃東雙手正握著自己的雙肩,關切的眼神那麽明顯。“我沒事。”她怯弱地說。她感覺自己此時的情緒很複雜:既不希望自己有事,嚇著了眼前這個人;又希望自己有事,好讓他的關心可以繼續。

袁乃東輕輕鬆開雙手。“不是智能插件出問題了吧?嚇死我了。”

“不是。”該怎麽解釋呢?該怎麽解釋我“透過”烏蘇拉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呢?“就是有一點點幻覺,一點點,沒什麽的。下邊,下邊的情況如何呢?”在幻覺中,安全部特工都死在了烏蘇拉的手裏。

“很好。”袁乃東說,“狩獵者把那個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