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天空之城20

20

下麵山穀中,雷金納德·坦博已經步入安全部特工的隊伍中。兩名特工趕緊把他護衛到後麵的全地形車附近,隱蔽起來。事情遠未結束,也許隻是剛剛開始。鐵紅櫻想:接下來就該是抓捕烏蘇拉和卡特琳,但要怎樣才能抓住她們呢?

奧蕾莉亞號打開的艙門迅即關上。見此情景,部長一聲令下,特工們手中的電磁突擊槍冒出微弱的火花,傾瀉出無數的子彈,從六七個方向射向奧蕾莉亞號的艙門。但烏蘇拉和卡特琳已經消失,子彈似乎對艙門似乎沒有造成任何形式的破壞。

接下去發生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沒有閃光,沒有轟鳴,沒有任何預兆,原本停在金星山穀中的奧蕾莉亞號憑空消失,就像它從來不曾停在那裏一樣。

特工們紛紛驚呼。部長再一次下令,所有武裝氦氣艇向著奧蕾莉亞號先前所在的位置傾瀉怒火,但除了打落炸碎無數岩石,沒有任何別的收獲。

“她們怎麽辦到的?”鐵紅櫻問,“那麽大一艘飛船,就這麽憑空消失了!某種隱秘的傳送門嗎?”

“我也不知道。”袁乃東回答,“但我相信,再匪夷所思的事情,最後也會有一個科學的解釋。阿瑟·克拉克說過,任何非常先進的技術,初看都與魔法無異。”

“是的,比如這個智能插件,我就從來沒有……”話未說完,賈思敏提醒,塞克斯瓦萊部長來電話了。沒有寒暄,部長張嘴就說:“熱鬧看夠了沒有?幸好這次沒有闖禍,否則有你好看。我絕對不會包庇你。趕緊過來,見見你圖桑伯伯。”

袁乃東駕駛氦氣艇降落到“戰場”附近。在降落前,鐵紅櫻取下麵具和背包,又鑽進了折疊環境服。後者的憋悶讓她很不舒服。“這兩樣可以送我嗎?真的很好用。”在袁乃東點頭之前,她已經把麵具和背包塞進了環境服裏。“他們問起的話,你就說是我雇傭你的,你對其他事情一無所知。”她繼續說,“有空我去找你。我一定會去。我說話算數。你可不能拒絕。你拒絕的話我不會哭,但會很尷尬,很難過的。你不會拒絕,是吧?”

氦氣艇停穩了,艙門打開。她回頭透過金屬玻璃望了袁乃東一眼——後者望著前方似乎在思考什麽——然後跳進了金星稠密的大氣裏。兩名安全部特工過來,穿過紛亂的“戰場”,將她帶到全地形車那裏。雷金納德躲在那裏,對鐵紅櫻的問候置之不理。旋即又有人過來,將她和雷金納德一起,送到了托基奧·塞克斯瓦萊部長所在的武裝氦氣艇指揮艙。

“所有人離開。”部長命令。他的命令得到了迅速有效的執行,眨眼間指揮艙就走了個幹幹淨淨。

“你們可以把頭盔摘了。”部長繼續命令,語氣緩和了許多。

鐵紅櫻迅速摘下頭盔,然後滿懷期待(亦或者也有些許恐懼)地看著他(雷金納德/圖桑)費勁地摘下頭盔,露出憤怒又疲倦的臉。

“圖桑,好久不見。”部長說。

雷金納德/圖桑冷哼了一聲:“你的法老王沒有告訴你嗎?”

部長忽視了對方話裏的揶揄:“你怎麽會被狩獵者綁架?”

“狩獵者?她們是狩獵者?”這回雷金納德/圖桑回答了,“難怪那麽厲害。我在城裏無意中遇見那個短發女孩,後來知道她叫烏蘇拉,覺得奇怪,就跟蹤她。她和那個高個子女人,卡特琳,對,她是這樣稱呼自己的,匯合後就更令我懷疑了。一路跟著,後來,被她們發現了,她們抓住了我。”

“後來呢?”

“她們把我帶到了那艘叫奧蕾莉亞的飛船裏。要是沒有親眼所見,我永遠也不會相信,有人能夠不穿環境服就在金星地麵行走自如。她們一路討論。說討論不準確,因為烏蘇拉一直沒有說話,像是個啞巴,而卡特琳卻嘮叨個沒完沒了,所說的話又虛無縹緲,令人難以理解。進了奧蕾莉亞號飛船,她們把我關在一間屋子,就不再理我,直到你們到來。”

“飛船裏麵什麽樣?”

“和其他飛船沒有什麽兩樣。”

“奇怪。那後來她們怎麽就把你給放了?”

“我也不知道。當你的人包圍奧蕾莉亞號的時候,我很擔心她們會鋌而走險。然而,打開艙門之後,她們卻沒有猶豫,直接就把我給放了。”

這可真是咄咄怪事。我或者是烏蘇拉,在幻覺裏已經把所有的安全部特工殺死了……“我是鐵紅櫻,鐵良弼的女兒。”她說,“您真是圖桑·傑羅姆伯伯?”

雷金納德/圖桑望著鐵紅櫻,眼裏有憤怒,也有悲傷:“跟你記憶裏的圖桑伯伯差距太大?確實,膚色、頭發和瞳孔的顏色都被更改過,身高、臉頰和手臂都被調整過,嗓音、微笑和步伐都被修正過。保證沒有任何人,甚至沒有任何儀器,能夠輕易識別出我是圖桑·傑羅姆,金星聯合陣線曾經意氣風發的王子。”他艱難地笑笑,說,“不得不承認,那次全身性整容手術非常成功。對於我這個原生態主義者來說,接受永久性整容手術,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極其巨大的挑戰。十多年來,我都不敢照鏡子,因為我根本認不出鏡子裏的那個陌生的行屍走肉。”

“為什麽?”鐵紅櫻輕聲問,“為什麽你從前途無限的金星聯合陣線王子圖桑·傑羅姆變成一無是處的私人偵探雷金納德·坦博?24年15月19日那晚,在圖爾卡那酒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塞克斯瓦萊插話道:“當你發現鐵良弼背叛你的政治追求,你就計劃並實施了那場爆炸。難道不是這樣嗎?”

“事實並非如此。”圖桑·傑羅姆說,“我懷疑,這麽多年裏,我一直懷疑,那晚發生的一切,都是你設下的陷阱,目的就是用鐵良弼的死結束我的政治生涯,而你,可以趁機上位,實現你的政治抱負。”

“我實現了嗎?”

“沒有。不是你不想,隻是因為你實力不濟,運氣不夠,被馬泰裏拉搶了先。”

“你錯了,當時我有機會的。但是我放棄了,知道為什麽嗎?”托基奧的聲音高亢起來,“因為你對鐵良弼做的事情,讓我對政治失望透頂。一個多好的人啊,就為了實現自己的權力欲望,竟然將最好的朋友毫不留情地殺死!這肮髒而可怕的政治,就像一頭無形的怪獸,侵蝕並吞噬了所有想從中獲益的人!”

“等等,托基奧叔叔。”鐵紅櫻插話道,“24年15月19日那晚,在圖爾卡那酒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想聽圖桑伯伯自己說。”

“你說。”托基奧雖有怨氣,卻也同意了。

“那晚,那晚我離開辦公室去圖爾卡那酒店找鐵良弼,討論博物館三期怎麽辦。”圖桑·傑羅姆陷入了沉思,“見麵之後,我們聊得很開心,落實了好幾個項目。比如,趁地球現在處於和平之中,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戰爭什麽時候爆發,趕緊把幾處曆史遺跡的數據搞到手。

“討論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預定的話題都有了結論之後,我就離開了圖爾卡那酒店。剛走出酒店,到了大街上,身後突然傳來轟鳴。在我轉身回望時,一股灼熱的氣浪向我襲來,將我托舉到半空,再狠狠地拋下。當時我就暈了過去。醒來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剛睜開眼就有安全局局長馬泰裏拉告訴我,懷疑我製造了圖爾卡那爆炸案,暫停了我的一切職務。然後展開調查。調查在秘密中進行,並沒有對外公布,但因為我的特殊身份。公布出來,顯然會影響我父親的名譽。我不想影響我父親的名譽。

“調查進行得冗長而緩慢,一年半以後才得出結論。結論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沒有證據顯示我與圖爾卡那爆炸案有直接聯係。多麽精確的描述啊。然而,56個人意外身亡,總得有人負責吧。我就是那個負責的人,替罪之羊。”

“這麽說,直到現在你都不承認是你炸死了鐵良弼?”

“我沒有炸死鐵良弼,為什麽要承認?鐵良弼改變立場,我確實很生氣,但為什麽要炸死他?殺死他對我有什麽好處?退一萬步講,即使我想炸死他,用得著我自己親自動手?親自去現場製造爆炸?我隻需要下令,甚至隻需要暗示一下,就會有人迫不及待地為我去完成。”

塞克斯瓦萊說:“如果你就是喜歡親手殺人的快樂呢?”

“你恨我。”圖桑盯著塞克斯瓦萊,說,“因為我的存在,阻擋了你上升的路,你無法施展你的才華,實現你的政治理想。所以,你設下了這個陷阱,不惜用朋友的死來擊倒我,而我毫無察覺,一腳踏了進去。我之所以選擇私人偵探這個職業,是因為想從中學到偵探之法,查出當年的真相。”

“鐵良弼是我們共同的朋友。你所說的事情,我永遠幹不出來,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亦或者是將來。”

“當年,安全局主持對我的調查,查得最為認真。而你,為安全局的調查提供了充足的理由。現在,你就任金星聯合陣線安全部部長。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加入安全部,是我不得已的選擇,更不是我最初的追求。”

“這說明不了什麽。”圖桑冷笑著說。

此話過來,房間裏陷入尷尬的寂靜。

鐵紅櫻打破寂靜,說:“圖桑伯伯,你認為托基奧叔叔陷害了你,使你失去了一切,並因此恨了他十多年。可實際上,你並沒有采取任何的報複行動。為什麽?”鐵紅櫻轉向部長,“托基奧叔叔,你認為是圖桑伯伯害死了我父親,並因此恨了他十多年。可實際上,你並沒有采取任何的報複行動。為什麽?”

圖桑和托基奧沒有回答。

“因為,你們並不真的恨對方。”鐵紅櫻說,“占據你們內心的,更多的是內疚,而不是仇恨。圖桑伯伯內疚的是,你明明發現了異常,卻沒有發現其中隱藏的危險,以至於我父親死於那場爆炸;托基奧叔叔內疚的是,如果不是你說服了我父親反對圖桑伯伯的政治理想,我父親就不會死於非命。你們都是為我父親的死而內疚。在此,我代表我父親,謝謝圖桑伯伯和托基奧叔叔。”

鐵紅櫻抬眼,先看看托基奧,又看看圖桑,見兩人都不肯說話,於是接著說道:“如果兩位還要繼續在過去的漩渦裏糾纏,我就不想和你們二位奉陪了。這種糾纏毫無意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