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聽君一席話
“聽說博物館那邊派來的人已經到了。”
“好,我去接他。”白茂點頭。
言楨楨托腮看著白茂的臉,心想昨天知道有新隊友還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今天居然主動去接人了,看來也不是真的討厭人嘛。
白茂領著人進了妖管局的願望清單部門,“就是這,這是言楨楨,你的另一個隊友。”
在收拾資料的言楨楨應聲抬起頭,驚訝道:“學長?”
“楨楨?怎麽是你?”遊逸青眼中帶著意外和不可思議。
“你們——認識?”
看著兩人熟稔的樣子,白茂蒙了。
“是,小時候我們都住在楓溪鎮,後來我父親被調去了文化部,我們一家才離開。”遊逸青露出溫潤的笑,“認真算起來,楨楨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馬呢。”
什麽青梅竹馬不青梅竹馬的,誰在乎啊。
白茂麵無表情地掃了言楨楨一眼,沒有感情地“哦”了一聲。
言楨楨站起來,給遊逸青泡了杯茶,“西湖龍井,我記得你們一家都愛喝。”
遊逸青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懷舊的笑容,“沒想到你還記得。”
“你走的時候我都十好幾了,又不是小孩子。”
“也是。”遊逸青點了點頭,“當初我還給你寄過禮物,你有收到嗎?”
“禮物?什麽禮物?”言楨楨挑了下眉,露出困惑的目光。
“嗯哼。”白茂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打斷兩人的對話,“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你們還記不記得有任務要做?”
言楨楨本來也隻是老熟人見麵客套一下,“那我們言歸正傳。五天之後就是玉石展,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依我看,不如直接去現場看一看。”
“可是我來之前已經檢查了好幾次,現場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總不能和他說自己有特殊的識人技巧,可以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有沒有說謊,有沒有內部人員精通技術篡改了監控。
遊逸青作為館長的兒子,在博物館多年的工作人員就好像他的親人一樣,不可能沒有感情,在這種情況下,言楨楨很難確保他的排查沒有半分遺漏。
但要是直接告訴他自己會讀心,無異於告訴別人你對我來說是**著的,沒有一絲秘密可言,是個正常人都會感到不適吧。
反正自己也不會隨便讀心,幹脆就不要告訴他,省得他胡思亂想。
“去了才知道,或許會有新的發現呢。”
“你們比我有經驗,看問題的角度應該和我也不一樣,是我思慮不周了。既然如此,咱們這就出發吧?”
好家夥,一個兩個商業互吹起來,把他當透明人。
白茂看著言楨楨落在遊逸青身上的眼神,老神在在地想。
玉石博物館在江城,離這裏是不遠不近的距離,火車還比飛機方便些。
火車票是白茂訂的,三張票,兩張是三號車廂,是連座,還有一張在隔壁的四號車廂。
“最近的一班車沒什麽票了,三號車廂車廂隻剩兩個座,還有一張訂了四號車廂。”白茂一臉為難,言下之意不能三個人坐一起了。
“那挺好的,正好我和楨楨可以在路上敘敘舊。”遊逸青溫和地笑著。
白茂眼睜睜地看著遊逸青抽走了自己手裏的兩張連座的三號車廂的票。
“多謝。”遊逸青很是客氣地對白茂道謝。
“不謝,應該的。”
白茂嘴上互相恭維著,實則氣得七竅生煙,他故意把三張票訂在兩個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為了隔開遊逸青這個礙眼的人類。哪怕他和言楨楨不坐在一起,讓言楨楨自己坐那個單座也可以,怎麽就突然為他人做嫁衣了?
遊逸青主動幫言楨楨提了行李,上了列車,遊逸青才發現白茂訂的居然還是一等座,遊逸青對此相當滿意,立刻給白茂貼上了好人的標簽。
“我好久沒坐過一等座了。”
“呃——”言楨楨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接話。
雖然她平時也坐二等座,但眾所周知,必要的車費局裏是會報銷的,要是列車像飛機上有豪華頭等艙,她相信白茂也會毫不手軟地薅妖管局的羊毛的。
學長的父親可是博物館館長,怎麽說也該比她家庭條件好得多。
好在遊逸青也沒有糾纏於這個話題,撣了撣身上莫須有的灰塵在言楨楨旁邊坐下,好奇地問:“所以那個白茂真的是妖怪嗎?”
言楨楨和遊逸青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就在遊逸青以為言楨楨不方便回答時,言楨楨歎了一口氣,“是。”
“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妖?”
雖然來之前已經被打過了預防針,遊逸青還是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在她記憶裏,遊逸青是個手不釋卷的文藝青年,文科成績一騎絕塵,有著出世的氣質,身上的衣服除了白色和青色就沒有第三種顏色,每天飄飄然路過自家門口,就差沒羽化登仙了,沒想到他也會八卦。言楨楨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出世和入世的氣質融合的這麽好。
“噓。”言楨楨豎起食指放到唇邊,“聲音小一點。”
“不好意思,我有點激動。”遊逸青離開正襟危坐,並壓低了聲音,“我看古籍裏說什麽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四星之精,降生四獸,那天之四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還有那重明鳥、白澤是真實存在的嗎?”
言楨楨匪夷所思地看著遊逸青,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見過的都是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動物,這些上古神獸我目前應該是還沒見過。”
“這樣啊。”遊逸青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失望。
“我記得學長信仰馬克思主義,是堅持唯物主義辯證法的新青年,當初高考的議論文被當作滿分作文公布出來,寫得是字字泣血,入木三分。”
想當初帶過學長的班主任帶了她在的班,還一定要找人上講台分享自己的看法,好巧不巧,言楨楨就是那個幸運兒。前一天晚上摸魚的言楨楨啞口無言,被班主任懲罰背誦全文。
背誦全文,是多麽可怕的詞語。
學長高考那篇議論文一共九百八十二個字,比要求的八百字整整多出一百八十二個字。
要知道《嶽陽樓記》三百六十八個字,《阿房宮賦》也才五百一十個字。
雖然後來幸災樂禍的同桌告訴言楨楨《逍遙遊》有一千九百八十二個字,學長的文章整整少了一千字,但言楨楨絲毫沒有被安慰到,甚至午夜夢回想起學長,都是自己背書的聲音,就差沒得學長PTSD了。
早上看見學長的第一麵,說是驚喜或者驚訝都不完全準確,應該說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驚恐才對。
當然,這是言楨楨單方麵的感受,這件事本身與學長本人其實關係不大。
“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嘛。”遊逸青毫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再說了人是會變的嘛,牛頓研究完三大定律,最後不還是研究神學去了。”
“我記得當初學長考上了京城大學的管理學院?”
“考上了。”遊逸青點頭,“但沒完全考上。”
“嗯。啊?”言楨楨不太明白。
“我中途休學去考古了,比起工商管理,我對人麵魚紋彩陶盆、青銅禮器更感興趣。”遊逸青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比起正確,我還是更喜歡有趣的生活。”
不愧是學長,做人非常通透啊。
這樣也好,要是高中時候的學長就知道了妖怪的存在,指不定信仰會不會崩塌呢。
“要是我堅守原來的觀點,就不會來這兒了,我總覺得這一趟,會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當然了,提前聲明,不是唯物主義拋棄我,而是我主動離開唯物主義。”遊逸青開玩笑。
“或許你可以‘科學’地迷信。”言楨楨莞爾一笑。
比如區別對待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左邊跳了要暴富,右邊跳了就是封建迷信。
這邊言楨楨和遊逸青歡聲笑語,白茂在隔壁車廂帶著耳機聽歌—單曲循環日推裏的一首傷心情歌。
枯坐一路、忙於思考人生的白茂一走到三號車廂,就看見兩人愉快地聊天。
“馬上下車了,小心坐過站。”白茂冷笑著提醒,順手默不作聲把言楨楨的行李箱攥在手裏,好像這樣就掌握了先機。
下了車,言楨楨和學長打了個招呼,拉著白茂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
“不和你的學長敘舊了?”白茂盯著地麵,也不看言楨楨。
“我學長,文化人。他一路上給我科普了遠古圖騰、儒道佛、屈原離騷和魏晉風度,我和他腦電波不通,隻能當個捧哏的,還是和你比較合拍。”言楨楨俏皮地眨了眨眼。
“虛情假意。”白茂嘴上說著,麵色卻稍霽。
“要不你偷偷變成貓貓吧。”言楨楨用胳膊肘推了推白茂打商量。
“幹什麽?”白茂抬眸。
“方便調查,方便調查。”言楨楨才不會說自己手癢了,“而且還能省點車旅費。”
“車旅費會報銷,你不是知道嗎?”白茂頓了頓,看了一眼手上的行李,“行李你拿得動嗎?”
“不要小瞧我哦,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
“沒有也沒關係,反正還有一個工具人。”白茂意有所指。
“……”不太好吧。
下一秒啪嗒一下,英俊的男人變成了貓貓。
言楨楨眸光一亮,興衝衝地拖著兩個行李箱跑回去,脖子上掛著一個毛茸茸的白色貓貓圍脖。
小劇場:
遊逸青:考上了,但沒完全考上。
言楨楨: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