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
在不速之客牛老三到來後的兩個星期，他又出現在了邊曉聲的公司裏。他額際的發線有點退後，頭發全往後梳，和比上一次相比,他的長相和服飾顯得更加不搭調了，一副金邊綠色墨鏡掛在夾克胸前的口袋。他臉色不好，兩眼無神，嘴巴不悅地閉緊，嘴唇兩端有點下垂。
這次，梁曉燕知道此人大有來頭，所以並不敢怠慢，而是主動撥通了邊曉聲的電話。
另一名前台接待員對視了他的視線後，覺得很不舒服，便把椅子轉到一側，雙眼盯著電腦不敢再抬起來。
牛老三隨後盯上了服務台上的電腦，看他的表情似乎對電腦並不敢興趣，他嘴中喃喃地說道：“看來聲娃這小子生意確實做得不錯啊！真是沒有想到。”
“謝謝您誇獎，我們總經理一會就出來！”梁曉燕已經得到了邊曉聲的指示，笑著回答。
“那就好。終於能見到他了，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現在竟然見一麵都這麽難！”
“從小”這字眼像是牛老三故意說給外人聽的。
梁曉燕暗自思忖著他和總經理的關係，同時提高了警覺。
“你不用懷疑的。”牛老三露出令人厭惡的笑容，“我從他小時候就認識他了，不但認識他，和他的爸媽也都是好朋友。”
梁曉燕隻是微笑，沒有回應，但眼神裏的戒備絲毫沒有減輕。
幾分鍾後，邊曉聲就出現在了公司前台，並主動伸出了右手，滿臉堆笑，“三叔，您怎麽來了？還真是稀客啊！”
牛老三一陣壞笑，“你小子怕是早就把我忘了吧！”
“哪能啊？”
“咱們就站在這裏敘舊嗎？”
“不！不！來我的辦公室！”邊曉聲說著用磁卡刷開了自動門，把牛老三讓了進去。
牛老三古怪的打扮和邊曉聲的畢恭畢敬，讓正坐在坐位上工作的職員們，猜測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邊曉聲的辦公室並不大，他並不喜歡奢華，兩個人進入屋子後，他把門帶上，並親自給牛老三沏了一杯茶。
“來到城市後，我們很少聊天吧？你比小時候好多了，最起碼不像小時候那樣的陰沉，你知道你小時候多可怕。”牛老三毫不客氣，把茶放在嘴邊吹了吹。
“小時候的事，不要提了！”邊曉聲苦笑了一聲。
“真的沒想到，二十多年的時間，什麽都變了！人和環境都變了！有時，人們總愛忘記一些事情！也總能記得一些事情。”牛老三的語氣讓人覺得他不像是個農民。
“嗬嗬，三叔，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您的來意吧！”邊曉聲覺得牛老三腦袋裏在想什麽，他完全摸不透。
“沒什麽事，隻是來看看你！”牛老三準備從夾克口袋裏拿出香煙，好像是看到了牆上貼著禁煙的字條，便又放回口袋。
“沒關係，您可以吸煙。”這是邊曉聲第一次準許訪客抽煙。
牛老三笑了笑，拿出煙點上，房裏煙霧立即彌漫開來。
“請問您送來的那個藥瓶是？”邊曉聲在裝傻！
“收拾你媽媽的公司時發現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一直想給你送來的，我也挺忙的，就耽誤了！”牛老三說完吐出了一口煙圈。
“嗬嗬，瓶子應該是媽媽的吧！不太清楚。”邊曉聲知道這樣的謊言根本騙不了他，所以他幹脆轉移了話題，“三叔，最近在哪發財？”
“托你媽媽的福，她臨終前解散了公司，分給了我一筆錢，我也開了一家小公司，現在還有些業務，勉強可以維持生計。”牛老三笑了笑。
“那很好，看來生意很紅火。”
“跟你這當然沒法比了！”牛老三說完，竟然已經抽完了一支煙，見沒有煙灰缸，就把煙就插在了剛才喝的那個茶杯中，這個舉動十分不友好。
“三叔，我聽出來了，您還是有事！”陰影落在邊曉聲的臉上。
“算不上有事啦！隻是覺得現在你這裏的生意很紅火，想向你學習一下經驗罷了！”
“學習經驗？三叔幹的是什麽公司呢？難道也是搞廣告這一塊嗎？”
“廣告公司，我可沒有你這麽多的本錢，我現在幹的隻是個簡單的加工作坊，給人家弄個霓虹燈，廣告牌什麽的！辛苦錢！”
“那就是三叔你也想做廣告公司嘍？”
“你三叔我農民一個，現在雖然混出了點名堂，但終究就是個大號的個體戶，現在也有好多人看不起我呢！我沒這麽大的野心，我隻是想能有點什麽業務就好了，現在幹活找市場挺難的。”
“繞了這麽半天，三叔，直說吧！想要我怎麽幫你！”
“過兩天你們公司有個招標會吧？外包的是精華紙業的所有廣告牌，公開招標！三叔也想來投標，你說成嗎？”牛老三眯起了眼睛。
邊曉聲沒有說話，他終於知道了牛老三的來意。
“你放心，我會公平競爭的，能投上更好，如果投不上我也不能怨你，對吧？”說完，牛老三用枯柴般的手掌狠狠地拍了拍邊曉聲的肩膀。
邊曉聲的眼裏頓時沒有了任何光彩，他整張臉都扭曲了，接著變得像水泥麵具般僵硬。
牛老三卻又露出了笑容，“你放心，三叔沒有走後門的意思，這個項目三叔會規規矩矩的走投標程序的。”
邊曉聲也隨即擠出了一絲微笑來，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刹那，“歡迎！歡迎！我當什麽事呢？三叔能來參加競爭，說明三叔的產業已經更上一層樓了！”
“哪裏！哪裏！”牛老三說著又點燃了一根香煙。
邊曉聲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這已經是他對煙霧最大程度的容忍了。
牛老三卻沒有任何想把香煙掐滅的意思，“其實你大學時搞得那個女朋友蠻好的，後來那姑娘不知道為什麽就不見了？”
“女朋友？”邊曉聲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但他隻能裝傻。
“那個姓吳的女孩，就是你介紹到玉萍的公司的，當然那時候，還不是公司啦！後來那個女孩突然不來上班了，不知道為啥？”牛老三的語氣裏透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語勢。
在這種強大的刺激下，邊曉聲的全身射出一股由負麵能量凝聚而成的暴戾之氣，那種樣子和笑容實在無法連貫，“我們隻是認識，不是男女朋友！”
“是嗎！我還以為是呢！不過，現在胡悅蠻好的，胡書記現在是技監局的局長了，沒少照顧你吧！你小子今後大有作為，大有作為啊！”牛老三的笑聲，讓邊曉聲有些無地自容。
“招標的事，會在後天舉行，您在規定期限交標書就行了！”
“嗬嗬，好的，大侄子，就像剛才說的，中標不是目的，主要是向你這樣的高端企業靠攏，咱也不能一輩子都當農民企業家是不是？”
邊曉聲狠狠地點了點頭，他明白牛老三肯定知道吳雨辰的一些事情，這次談話就是明晃晃的威脅。
“好了！三叔知道你忙！你忙吧！我也趕快去忙我的事了，哪天有空我去見見胡書記和胡悅，還挺想他們的，不過不知道見得著還是見不著。”
邊曉聲依舊沉默。
牛老三走後，邊曉聲按動了前台服務器，梁曉燕半分鍾後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中。
邊曉聲提起西服準備離開辦公室，“把屋子收拾一下，煙味除幹淨，還有這個杯子不要了，直接扔了！”
梁曉燕看到杯子中插著兩隻香煙，知道剛才可能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她沒有提問，隻是點了點頭。
邊曉聲一邊打開門，一邊自言自語道：“狗用過的東西，人不能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