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虛晃一槍

傍晚。

夕陽的餘暉灑在沈越、麻生太郎的臉上,此時,二人正相對坐在茶館二樓靠窗的桌前。麻生太郎神情愜意的飲著茶,一副運籌帷幄的神態;沈越望著麵前的麻生太郎,表麵神情淡然,心中卻已翻江倒海。剛進茶館時,他便注意到附近的街上布滿了衣著便裝的日本特務,那架勢……似乎真準備抓捕行動。難道……楚雲歸真的暴露了?

落座之後,沈越心裏百感交集,他不確定這是不是麻生太郎再次的試探,腦子裏也想了一番這附近的地圖,以及來時記住的日本特務的分布情況,他知道縱然自己找借口離開,也很難無聲無息的潛進去;縱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去,通知了楚雲歸,也很難與楚雲歸他們衝出日本特務的包圍,可以說,一旦潛進去就是自投羅網,不僅救不了楚雲歸他們,自己也會暴露。可是……自己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楚雲歸他們被抓嗎?

不行。

自己不能什麽都不做。

沈越內心掙紮了一番,正要開口借故離開,就在這時,楚雲歸之前說的一番話浮現在他的腦海。

“一個合格的地下黨不僅要完成組織交代的潛伏任務,還要時刻保持著冷靜的頭腦,這並非是說我們沒有感情,隻是,在個人得失的小我與祖國的大我之間,我們選擇了大我,這或許就是敵後工作的艱難。”

沈越握了握放在桌下的雙手,之前猶豫不決的一顆心終於堅定下來了。

他決定了,什麽都不做,靜觀其變。

滴答。

滴答。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夕陽已完全落下,天兒暗了下來,茶館也開始掌起燈來。

麻生太郎感覺亮燈了,扭頭望了眼昏暗的窗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剛落桌,隻見一個衣著便裝的日本特務小跑過來,到了麻生太郎麵前,操著日本話說道:“課長,魚兒已全部入網了,請課長指示。”

“那就收網吧!”

“哈依。”

那日本特務應了句,火速跑下樓;隨後,樓下傳來一陣騷亂。

沈越扭頭向外望去,隻見之前街上偽裝的日本特務露出了本來麵目,一部分開始封鎖街道,粗魯的驅趕想從此處經過的路人,一部分衝進了前麵的小巷;沈越懸著的心愈發緊張起來,又生怕被麵前的麻生太郎察覺到端倪,緩緩的收回了目光,隻見麻生太郎邊端著茶杯飲茶邊望著自己。他見沈越回過頭,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沈桑,走,咱們也去瞧瞧。”

“是。”

沈越微笑著衝麻生太郎點了點頭,起身隨麻生太郎下了樓,二人一前一後出了茶館,穿過了茶館前的街道,拐進了之前日本特務衝進去的小巷,隻見小巷第三戶人家的門口守著幾個日本特務。那幾個日本特務見麻生太郎走來,立即向麻生太郎行軍禮,麻生太郎理也沒理,徑直進了門,沈越跟了進去,那幾個日本特務竟也沒攔。

二人剛走進庭院,隻見一個日本特務從屋裏急匆匆出來,見到麻生太郎,立即行禮,操著日本話說道:“課長,全都抓了,一個都沒跑。”

沈越懂點日語,聽明白此話,心涼了半截,可表麵上還要裝作一副與己無關的冷漠模樣。

“很好。”

麻生太郎興奮的說了句,扭頭望了眼沈越,便疾步朝著屋裏走去,沈越跟了上去,進了屋,隻見裏麵六、七個人抱頭蹲在地上,十幾個日本特務持槍對著他們。

沈越快速掃了一眼在場所有人,楚雲歸竟真在其內,他的左臉烏青,像是被槍托打過,眼神充滿憤怒的瞪著麵前的日本特務;不過,卻沒見範長青。沈越心中不由泛疑,難道範長青並未參與此次會議?可範長青是中共地下黨在上海的總負責人,中共地下黨組織會議怎麽可能缺少他?

“你們日本人到底要幹什麽?我是上海警察局的警察,楚雲歸。你們如此擅闖民宅、毆打警察,我要上報政府。”

沈越正揣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此事是否另有轉機,隻聽楚雲歸氣憤的大吼起來。

“上報政府?上報哪個政府?”

麻生太郎不屑一笑,繼續說道,“楚先生,鄙人知道你父親是上海商會會長楚令山,叔叔是汪精衛政府要員楚令海;不過,你父親跟你叔叔是否知道你是中共地下黨?他們若是知道了,還敢救你?還會救你嗎?”

“什麽?中共地下黨?”

楚雲歸麵露驚愕,隨即,望了眼一旁的沈越,一副恍然大悟模樣,義憤填膺的說道,“哦,我知道了。你們日本人想對付我父親,就像對付秦寒山一樣。說我是中共地下黨,栽贓陷害。證據呢?你們有什麽證據?”

“證據?這不就是證據嘛!你們幾個中共地下黨在此秘密進行會議,已是鐵證如山的事實,難不成你還想狡辯?”

“誣蔑,你這是誣蔑。”

楚雲歸咆哮的吼道,“我們是在進行秘密會議,可我不是地下黨,他們也不是地下黨。他們都是被警察局的敗類警察徐懷誌迫害的受害者,我找他們是為了幫他們伸冤,在這商議他們的案情是擔心徐懷誌收到我為他們伸冤的情報再對他們進行迫害,他們怎麽就成了中共地下黨?”

麻生太郎聽聞此話,神情一怔,扭頭望了眼一旁的日本特務,那日本特務立即上前將衝進來時搶奪的紙張遞了過去,麻生太郎接過紙張,快速翻閱起來。沈越站在一旁,悄悄扭頭瞥了眼,隱約看到上麵記載著幾宗案情,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了。他雖一時想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可知道麻生太郎被楚雲歸擺了一道。

這楚雲歸竟事先不與自己通通氣,自己差點為救他暴露了,不過,這虛晃一槍用的確實高明。

麻生太郎越往後翻,臉色越難看,扭頭盯著一旁的日本特務,抖著紙張,冷冷問道:“怎麽回事?”

“屬下不知。”

“這幾個人的身份確認過嗎?”

“確認過。兩個是本地人,沒查到與中共地下黨有關係;不過,其中三個是外來的,查到祖籍在湖南,那裏出過很多中共地下黨,他們是否是中共地下黨卑職尚未查證。卑職是跟蹤楚雲歸發現他們這幾人曾幾次秘密組織會議,今日又秘密開會,這才……”那日本特務緊張的回道。

“八嘎。”

麻生太郎憤怒的將手中的紙甩在對方臉上,隨即,他扭過頭望向楚雲歸,臉上已堆滿了微笑,說道:“楚先生,誤會,下屬辦事糊塗,讓楚先生受苦了。”

“就這麽一句話,這事就過去了嗎?”

“明白。”

麻生太郎微微一笑,猛然,臉色大變,一把抓起一旁的椅子,朝著那日本特務砸了過去,一椅子砸下去,椅子頓時稀巴爛。那日本特務被砸的猛吐了口鮮血,身子撐不住,直接摔在地上。麻生太郎拍了拍手,對楚雲歸笑著說道:“楚先生,這樣,你看這事能過去嗎?”

“告辭。”

楚雲歸知道見好就收,向麻生太郎抱了抱拳,要帶那五個人離開。

“他們不能走。”麻生太郎阻止道。

“麻生課長,這是什麽意思?他們是我叫來的,我必須帶他們走。若是麻生課長有證據證明我們其中一個是中共地下黨,那就去楚公館抓我楚雲歸。”楚雲歸抬出楚家。

麻生太郎猶豫了一番,揮了揮手,放楚雲歸幾人離開了;待楚雲歸幾人走出庭院,麻生太郎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冷命令道:“查,把那幾個人的情況翻個底朝天,確定他們當中到底有沒有中共地下黨。在此期間,給我盯緊他們,一旦查清其中有人是中共地下黨,立即抓人。”

“哈依。”

“沈桑。”麻生太郎突然喊道。

“在。”沈越應道。

麻生太郎緩緩轉過頭,臉上的陰沉之色消失不見,望著沈越淡淡說道,“鬧出了這樣的事,這楚雲歸,我的人是沒法盯了。你與他關係不錯,想個法子試探試探他到底是不是中共地下黨。”

沈越一臉苦笑的說道:“麻生課長,若是以前,我不找他,他也會找我,可現在恐怕我想見他,他都不願見我。”

“嗯?為何?”

“因為秦寒山的死。”

沈越回了句,見麻生太郎沒任何反應,繼續解釋道,“這楚雲歸在警察局是出了名的打擊犯罪、匡扶正義的好警察。之前,他之所以跟我交好,想必麻生課長也知道我殺了霍慶海,一方麵,幫他為劉正東報了仇;另一方麵,除掉了為禍一方的霍慶海。殺了霍慶海,掌控了四海碼頭之後,他一直勸我不要做欺淩百姓之事,這才與我交好。可秦寒山死了,他懷疑其中另有隱情,還曾質問我,我當然說開槍殺秦寒山是為了救麻生課長,然而,他並不相信。”

麻生太郎點點頭,似乎知曉沈越所言不虛,想了想,問道:“那你認為楚雲歸是不是中共地下黨?”

“他是不是中共地下黨我不清楚。”沈越回了句,繼續說道,“不過,我倒不覺得中共地下黨會派他在上海潛伏。”

“為何?”

“麻生課長一手組建了特高科,培養間諜定有心得。間諜潛伏在敵人之中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這種人不僅要心理素質超強,而且八麵玲瓏懂得遊走於各式各樣的人之間,如此才能在不暴露的情況下獲取情報。楚雲歸那樣的人,看見一點不平之事就忍不了,不惜得罪任何人,他這種人怎麽獲取情報?一旦被抓,甚至可能會連累他們自己人。”

麻生太郎沉默了一番,點頭說道:“沈桑言之有理。”

“這也隻是我的個人分析。”

沈越擔心自己如此分析會令麻生太郎感覺有為楚雲歸開脫之嫌,故意繼續說道,“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或許劉正東想發展他加入中共地下黨,他的一些做派確實有中共宣傳的什麽共產主義思想;隻是劉正東突然被殺了,他沒法加入中共地下黨而已!”

“沈桑這個分析,我更加讚同。”

麻生太郎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如此也不能放任不管,這樣,沈桑,你代表我去見見楚令山,旁敲側擊一下,讓他管好自己的兒子。告訴他,若是查證楚雲歸是中共地下黨,特高科就直接抓人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