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演戲

之前,麻生太郎命自己利用秦沛兒接觸秦寒山、進而說服秦寒山為日本人效力,自己表麵遵從,暗中向秦寒山表明立場,此事絕不可讓麻生太郎知道了;不僅如此,另外,顧凱被抓時說的那番話已令麻生太郎對自己心生懷疑了,處理孫虎的事情上已可見其意。按照麻生太郎的癖性,他很可能已對自己進行了全方位的監聽,若真監聽了,此時用電話與秦寒山商議麻生太郎宴請之事,那自己與秦寒山合謀之事就完全暴露了。

此舉實在愚蠢。

事發突然,沈越慌了神,亂了陣腳。掛斷電話,他心中餘悸未消,暗暗咒罵自己竟差點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隨後,他又想到麻生太郎的宴請,為難之色溢於言表。

這場鴻門宴再明顯不過了。

秦寒山若去 ,隻有兩種結果:一是舍身赴死,二是答應效忠日本人。

先前,秦寒山已向自己表明絕不會向日本人低頭,那他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了。

怎麽辦?

不帶秦寒山?

那如何跟麻生太郎交代?

顧凱一事,麻生太郎已對自己起了疑,自己尚未重新取得他的信任,秦寒山這事不能讓他滿意,自己恐怕再難取得他的信任了,那還如何潛伏在麻生太郎身邊?

帶秦寒山前去赴宴?可到時真的出了事,自己如何跟秦沛兒交代?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沈越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應對此事,思考再三,他還是決定先去見一見秦寒山。

沈越拿定主意,出了辦公室,開車駛出了76號。

一路前行,來到秦公館。

沈越上前敲了敲門,開門的是秦家傭人。沈越向傭人表明來見秦寒山,傭人稟報之後帶沈越來到書房門前便去做自己的事了。沈越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才推開門走進去,隻見秦寒山正站在書桌前聚精會神的寫毛筆字,沈越一臉憂慮的走上前,朝書桌上望了一眼,隻見宣紙上已寫了一句詩——我自橫刀向天笑。秦寒山正聚精會神的寫下一句。沈越讀過些書,知道這正是戊戌六君子之一譚嗣同的詩句,下一句是去留肝膽兩昆侖。

當年,戊戌變法失敗,譚嗣同被捕入獄,留下這首詩,慷慨赴死。

此時,秦老爺子寫這兩句詩,難不成……

沈越想到這兩句詩的含義,心中猜想秦寒山舍身赴死之意已絕,愈發不知如何開口。

沈越進門那一刻,秦寒山便已知曉,他見沈越遲遲不開口,後一句詩也已寫到“昆”字,邊寫邊問道:“怎麽不說話?”

沈越回過神,隨口回道:“伯父專心寫字,小子不敢打擾。”

秦寒山何其老練,沈越又沒在他麵前過多的掩飾,他如何看不出沈越心中有事?然而,他隻是微微一笑,什麽也沒說,聚精會神的寫完最後一個“侖”字,目光才從宣紙上移開,盯著沈越,問道:“麻生太郎那小日本給你下命令了?”他見沈越臉色凝重,沒回答,知道自己說對了,笑了笑,繼續說道,“來,看看我這字寫的如何?”

“是。”

沈越挪步繞到書桌前,仔細端詳宣紙上的文字,隻見這兩句文字寫的蒼勁有力,其中一個“留”字更寫出了一股絕筆斷路之氣,再配合這兩句詩的含義,更給人一種無視生死,隻求英雄無悔之感。

“好字,好詩。”

“知道這是誰的詩嗎?”

“譚嗣同的《獄中題壁》。當年,戊戌變法失敗,譚嗣同被捕入獄,在獄中寫的這首詩。他這首詩是想告訴大家對變法失敗而被朝廷追查、逃亡之人盡量給予幫助,變法雖失敗了,可凡是參與變法之人,無論留下的還是逃亡的都是光明磊落、肝膽相照之輩。”

“不錯。”

沈越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那伯父是要當康有為還是譚嗣同?”

“啊?”

秦寒山一愣,隨即大笑道,“哈哈哈,老夫哪個都當不了。老夫就是一介商人,哪能跟兩位驚世治國的前輩比?你的意思,伯父明白,伯父沒想過當什麽英雄,也當不了英雄。伯父就是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做不了為國家謀福祉的英雄壯舉,可我是個中國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秦寒山說著,望了沈越一眼,見對方神情沉重,繼續說道,“你不用為伯父難過,這一天,伯父早就想到了。日本人想用死逼我就範,哼……我怎麽能如他們所願?他們想讓我就範,我偏死給他們看。別用這種神情看著我,說吧!麻生太郎那小鬼子是不是讓你做中間人了?”

“對,今晚他在櫻花閣設宴,命我帶你一起去。”

“你很糾結?”

“是。”

“因為我?”

秦寒山反問了句,見沈越神情為難,他知道自己猜對了,微微一笑,朝一旁的沙發走去,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隨後,示意沈越也坐,見沈越坐下,才繼續開口說道,“不考慮我。你會怎麽做?”

沈越想了想,搖頭回道:“不知道。”

“你現在可以做兩種選擇。第一,帶我去赴宴,這樣你就能取得麻生太郎的信任了;不過,如此一來,我死了,怎麽都與你有點關係,沛兒知道了,甚至可能會將我的死歸咎到你身上,你們之間恐怕很難圓滿了。第二,我故意演戲將你趕出秦公館,此舉雖然無法增加麻生太郎對你的信任,但至少不會讓他加重懷疑你,此事也算糊弄過去了,以後,麻生太郎再對我動手也跟你沒關係,沛兒也不會將我的死歸咎到你身上。無論你做哪種決定,我都沒問題。我也不管你什麽身份,是重慶那邊也好,是延安那邊也罷,我隻有一個要求——盡快將沛兒送出上海。”秦寒山真誠的說道。

沈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望向秦寒山,開口問道:“伯父真的決定了?”

“早就決定了。”

“我答應伯父,一定盡快將沛兒安全送出上海。”沈越緩緩站起來,鄭重的答應下來,隨後,說道,“那請伯父隨我一同赴宴吧!”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那走吧!”

二人一同走出秦公館,上了沈越那輛斯蒂龐克,前往櫻花閣。

不久之後,斯蒂龐克在櫻花閣門前停了下來,二人下了車,櫻花閣門口的侍應迎了上來,熱情的招呼二人進櫻花閣,二人跟了進去,裏麵空空****,半個客人也沒有。沈越、秦寒山彼此相視一眼,心裏都知道今夜的櫻花閣就是為二人準備的,繼續默默跟著侍應前行,那侍應走到一間包廂門前停了下來,伸手敲了敲門,隨後,輕輕拉開日式門。

麻生太郎跪坐在矮桌前飲著日本清酒,見門被拉開,他抬頭望向門口,看到秦寒山的身影,笑著開口道:“秦副會長,好久不見,請進。”

“麻生太郎?”

秦寒山故作驚愕的喊了句,扭頭望向沈越,冷著臉質問道,“沈越,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在這?”

沈越壓低腦袋,故作不知如何回答。

麻生太郎來回打量了二人一番,緩緩站起來,邊朝門口走去邊說道:“秦副會長此話問的著實古怪,這櫻花閣乃是鄙人的產業,鄙人在此不足為奇吧?秦副會長,你們中國有句古話——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咱們遇上了,何不坐下來一起喝一杯?”

“不必了。”

秦寒山冷冷回絕道,“我與你沒這等交情。”

麻生太郎見秦寒山如此不給自己麵子,臉上閃過一抹怒火,隨即,又恢複如常,暗暗朝沈越示意了個眼神。

沈越明白麻生太郎是讓自己從中打圓場,故意說道:“秦伯父,麻生科長如此盛情,如果連杯酒都不喝,實在不是咱們中國人的待人之道。”

秦寒山打量著沈越,隨後,故作恍然大悟,冷冷說道:“哦,我明白了。看來這杯酒,我不喝都不行了。”

“秦副會長,請吧!”麻生太郎相邀道。

秦寒山見戲演的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說,脫了鞋,進了包廂。麻生太郎、沈越也先後進了包廂,三人紛紛入座。麻生太郎望了眼麵無表情的秦寒山,又將目光望向沈越,說道:“沈桑,孫虎死了。”

沈越聽聞此話,心中湧出一股悲傷,他知道孫虎被帶到特高科必死無疑,可得知孫虎的死,他的心還是控製不住的悲痛;他更知道麻生太郎說出此事就是為了觀察自己的反應,他故作疑惑的問道:“死了?那他死前有沒有交代什麽?”

“什麽都沒說。”

“那真是可惜了。”

“沒什麽可惜,我下令殺的他。”麻生太郎淡淡回了句,繼續說道,“凡是跟我大日本帝國作對的人隻有死路一條。”隨後,端起酒杯,朝秦寒山說道,“秦副會長,來,咱們喝一杯。”

秦寒山如何聽不出麻生太郎的威脅之言,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哪裏在乎對方威脅?冷著臉,話也不接,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他將酒杯放在桌上,冷冷說道:“酒喝了,麵子也做了,麻生課長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

麻生太郎剛飲完酒,手中的酒杯還未放下,聽到秦寒山如此說,心中的怒火又燃起來,他竭力的壓製住心頭的怒火,笑了笑,邊放酒杯邊說道:“我想說什麽秦副會長心知肚明,你我都是爽快人,一句話,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的答案,麻生先生很清楚,何必多此一問呢?”秦寒山淡淡回道。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有。”

秦寒山淡淡回了句,隻見麻生太郎一臉激動,秦寒山繼續說道:“除非你們日本人滾出中國。”

“你……”

麻生太郎頓時氣的青筋直冒,咬牙切齒的瞪著秦寒山;突然,他快速將手伸向腰間,抽出一把南部九四型手槍,二話不說,抬起手槍瞄準秦寒山的胸口,隨後,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響起。

子彈從槍**射而出,射向對麵的秦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