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鴻門宴
“那就繼續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沈越默默回味著楚雲歸這句話，突然，他明白了。從那次見麵之後，自己心裏其實一直都相信孫虎，隻是關乎到性命，心裏對死亡的恐懼才使自己對這份信任產生了懷疑。此事的關鍵並不在於孫虎被關到哪裏，而在於自己是否足夠相信他。
“我明白了。”
沈越會心一笑，心裏不再糾結麻生太郎要把人帶到特高科，也不再去想營救或“送走”孫虎，他決定了，什麽都不做，就當根本不認識孫虎。雖說孫虎忍受酷刑保全自己，自己對其不管不顧，實在自私；不過，沈越知道這是孫虎最希望自己做的。來之前的擔憂**然無存，沈越起身跟楚雲歸告辭，剛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事，不由止住腳步，說道：“對了。76號的特務在盯一個叫吳大偉的人，有說他是中共間諜，也有說他隻是個抗日積極分子，都還沒找到證據。要是你們的人就盡快送走，不是的話盡量別接觸，免得被盯上。走了。”
……
……
既已想通，沈越便把麻生太郎下令將孫虎送到特高科的事當做一件普通的犯人調動，次日一早找來負責審問孫虎的二隊隊長馮萬裏詢問審問情況，得知孫虎還是什麽都沒交代，他告知馮萬裏特高科要人的事，讓他準備一下這兩天將人送到特高科。
馮萬裏一聽這話就急了，這人可是軍統間諜，一旦撬開口，就立大功了，特高科這擺明就是搶功嘛！
沈越也不知他是故意在自己麵前演戲還是真不想功勞從手邊溜走，大罵馮萬裏這麽多天了什麽都沒審出來，還有臉扣著人，特高科要人你敢不給嗎？馮萬裏見沈越發火，嚇的不敢說話。沈越見狀，怒火也降了下來，說再去地牢審問一下孫虎，若能審出來，這功勞就立下了，至於怎麽處置都無所謂了。
二人來到地牢，隻見孫虎比之前更虛弱了，似乎就吊著一口氣，隨時都可能斷氣。
沈越想到對方為了保全自己搞成這副模樣，而自己此時還要告訴他將他送到特高科那個魔窟，心中生出萬分愧疚。
他竭力的壓製內心的情緒，淡淡開口道：“骨頭可真硬，看來76號的刑具是敲不彎你的骨頭了。那你說，特高科的刑具呢？”
“哪的……刑具都……一樣，我……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說。”孫虎氣若遊絲的說道。
沈越聽出來孫虎已明白自己的暗示，他也在暗示絕對不會出賣自己。
望著這個命懸一線的男人，沈越心裏就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都有，卻又說不上具體什麽滋味，總之，心裏難受的要死。他穩了穩情緒，朝馮萬裏說道：“都這樣了還不說，看來是審不出來了。準備一下，這兩天就把人送到特高科吧！刑就別用了，別再打死了，沒法跟特高科交代。”
“是。”
……
……
從那日見過孫虎之後，沈越便再沒踏進地牢。孫虎豁出性命保全自己，自己卻要將他送到特高科、交到日本人手上，還暗示他別出賣自己；如此做為，沈越實在沒勇氣見孫虎。別說去見孫虎了，隻要想到孫虎被毒打的那副慘樣，他心裏就充滿愧疚，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不能做。親眼看著保護自己的人被毒打、被槍殺，自己卻隻能“無動於衷”。
或許這就是做間諜的無情。
可誰又能知道他們心裏的痛？
沈越隻能將痛埋在心裏，他變的非常忙碌，雖說隻是暫代76號兩處處長之職，可已在這個位置，事情還得做；而且，他也想獲取76號內部的一些情報，不枉費周正、孫虎的犧牲。兩個處的工作都得過問，了解情報處在監聽哪些人，行動處準備對哪些人動手，目前都掌握了什麽線索，整日忙的不可開交。除了76號的工作之外，四海碼頭那邊的事雖交給了林虎，可顧凱的那批走私貨他要親自處理。
沈越占領四海碼頭之後，查過那批走私貨，數目不小，當時沈越就覺得顧凱一個人吃不下，他背後肯定有人，但也沒當回事。隻是，顧凱擺了自己一道，自己也擺了他一道，梁子結下了，沈越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讓他將貨拿走？便一直故意扣著不放。期間，顧凱也找過沈越幾次說那批貨的事，沈越都以還沒查完貨的理由拒絕了，而這批貨畢竟是見不得光的東西，顧凱背後的人一直沒出過麵，沈越也不知道具體是誰。
如今，顧凱被抓，罪名又是軍統間諜，這批走私貨便成了無主之物，沈越便撿了個便宜；隻不過，這批貨不是小數目，顧凱背後的人哪能輕易放過？他們終於坐不住了，主動接觸沈越。
沈越實在沒想到這批走私貨牽扯出汪偽政府這麽多高官，他知道這是自己打入汪偽政府內部的機會，借著歸還這批走私貨與這些官員熟絡起來。沈越如此大手筆，日後走私還需沈越的四海碼頭，而且，沈越又暫代76號兩處處長，這些政府官員自然願意跟他走的近一些，不僅攀上關係，還帶上沈越參加各種政府酒會，一時間，沈越在汪偽政府的官場混的風生水起。
另外，沈越也沒放鬆調查四海碼頭內奸之事，幾日的調查，林虎那邊有了消息，鎖定了碼頭的一個啞巴工人，調查了這啞巴留檔的身份信息，又派人核查了一番，已確定此人就是麻生太郎安排在四海碼頭的內奸。沈越思量之後，囑咐林虎假裝不知，說不定將來這個內奸能派上大用場。然而，說起孫虎，沈越心中還是擔憂，幾日前，孫虎就被送到特高科，之後，再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雖然心中堅信孫虎不會出賣自己，可沈越的心始終感覺像是被一根繩吊著，生怕哪天這根繩斷了。
這日。
沈越正在辦公室處理情報處監聽到的一份情報，這份情報監聽的對象叫劉海洋，上海銀行副主任，沈越曾在一次汪偽政府官員組織的酒會上見過他一麵。情報裏的內容主要是說些金融問題，其中夾雜了些討論日本人在太平洋戰場跟東南亞戰場的失利情況。劉海洋提出日本人在太平洋戰場和東南亞戰場的失利會直接影響亞洲的戰局，而日本在亞洲的戰局一旦吃緊，日本人為了挽回戰局，肯定會不折手段，到時可能會令已經岌岌可危的上海經濟直接崩盤，上海銀行得未雨綢繆。
沈越對經濟學並不太了解，理解不了經濟崩盤具體是什麽，也想不出日本人會用什麽手段使上海的經濟崩盤，不過，他心裏卻隱約有種危機感。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
“進來。”
沈越回過神，隨手合上文件，朝門口喊了句，隻見門被推開了，一個特務站在門口稟報道：“沈處長，特高科的竹下健三郎來見。”
“請他進來。”
沈越心中不由泛起疑惑，竹下健三郎來幹嗎？難不成是孫虎……不對，若是孫虎坦白了，麻生太郎就直接抓人了，不會如此客氣。難道麻生太郎有新指示？如此想著，隻見竹下健三郎走了進來，沈越見狀，從椅子上起來，邊迎上去邊熱情的說道：“竹下先生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沈處長客氣了。”
“請坐，請坐。”
“不用了。”竹下健三郎抬了抬手，開門見山的問道，“我來就是傳個信。今晚七點，麻生課長在櫻花閣宴請沈處長，還望沈處長賞光。”
“豈敢豈敢，理應由在下宴請麻生課長。”
沈越一臉諂媚的回了句，心中卻泛起疑惑，他知道櫻花閣，那是一家日式餐廳，位置優越、環境清幽；更令國人記憶深刻的是這家在中國的土地上開的餐廳竟不接待中國人，隻接待日本人。麻生太郎選這個地設宴，到底要幹什麽？此時沈越來不及細想，笑著回道，“勞煩竹下先生告訴麻生課長，在下一定準時到。”
竹下健三郎像是突然想到一事，說道：“哦，對了。麻生科長還交代，那個秦寒山，也叫著一起來。”
果然有問題。
沈越恍然大悟，麻生太郎宴請自己是假，趁機逼秦寒山表忠是真。這地點選在櫻花閣，無形中便給秦寒山一種壓力。從那次與秦寒山見麵之後，又出了孫虎這檔子事，沈越也沒怎麽見秦寒山，雖然上次秦寒山表示可以配合他與麻生太郎虛與委蛇，可麻生太郎真提出讓他公眾投降、效忠小日本，這倔強的老頭極有可能我以我血薦軒轅。
沈越一臉為難的說道：“這個……竹下先生，秦寒山這人，我才剛接觸，思想比較老派，一些情況便未透露。麻生課長也希望這人能效忠大日本帝國，但讓此人思想轉變也需要些時間，如此倉促相見，我怕這老人家腦子轉不過彎，頂撞了麻生課長。”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你隻要將人帶過去就行。告辭。”竹下健三郎說完，也不管沈越答應不答應，邁步走出了辦公室。
這日本鬼子實在太囂張了。
沈越壓著火氣，走到辦公桌前，搖起了電話，正要開口讓接線員接秦公館，卻又將電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