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信
鋼絲錄音機裏的錄音鋼絲勻速旋轉，裏麵傳出“滋滋滋”的聲響，隨後，沈越的聲音響了起來。
……
“如此酷刑都忍得了，確實是條漢子。”
……
麻生太郎正靠著椅子聆聽鋼絲錄音機裏傳出的聲音，他聽的很仔細，裏麵每句話、每個字都細細揣摩。
從顧凱口中得知周正的下線孫虎被抓，麻生太郎便命人在76號地牢安裝了監聽器，監聽沈越見到孫虎說些什麽。他並不是相信顧凱，當然，他也不相信沈越，他隻相信自己。
這段談話似乎沒什麽問題，可麻生太郎還是不放心。
一遍。
兩遍。
三遍。
……
麻生太郎反複的聆聽，一個字一個字的琢磨，他自己都不知道將這段簡短的審訊來來回回聽了多少遍了，實在聽不出任何問題。終於，他似乎接受了這個結果，身子往前傾了傾，伸手關上了鋼絲錄音機，然後，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根萬寶路香煙，點燃，悠悠的抽了起來。
香煙燃燒，煙氣徐徐上升。
麻生太郎入神的盯著上升的煙氣，腦海裏又回**著鋼絲錄音機裏播放的那段談話。
“鐺鐺鐺”
這時，外麵響起敲門聲。
麻生太郎從思緒中回過神，歪了歪腦袋朝門口撇了眼，隻見門被推開了，竹下健三郎站在門口，恭敬的說道：“麻生課長，葉桑到了。”
麻生太郎眼睛一亮，坐直身子，說道：“請他進來。”
“哈依。”
竹下健三郎應了句，朝在門口候著的葉雨秋淡淡說道，“進去吧！”
葉雨秋衝竹下健三郎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走進辦公室，朝麻生太郎點頭哈腰的喊道：“麻生課長。”
“坐。”
麻生太郎抬了抬下巴，示意葉雨秋在椅子上坐，見葉雨秋坐下，說道，“怎麽樣？他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先前，麻生太郎不僅命人在76號地牢安了監聽器，而且還暗中交代葉雨秋想辦法讓沈越去見孫虎，觀察二人見麵的情景；正所謂雙管齊下，他要完全確定沈越沒問題。
“回麻生課長，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葉雨秋回了句，見麻生太郎望著自己，連忙詳細說道，“今日，沈越來76號上任，我遵照課長您的指示提出孫虎這個軍統間諜，沈越主動表示去見見；到了地牢，下麵的人正對孫虎用刑，沈越遠遠觀望，神情也沒什麽不對勁。我見他遲遲不直麵孫虎，還試探了他一下，說處長沒必要親自審問，他卻主動上前審問孫虎，當時他審問的話、孫虎的反應都沒什麽不對勁。”
“就沒一點奇怪的地方？”麻生太郎問道。
“沒有。”
葉雨秋想了想，搖頭回了句，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可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麻生太郎敏銳的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
“其實就是沈越審問的時候捏著孫虎的臉頰，這種情況也不奇怪。”
“怎樣捏著孫虎的臉頰？”麻生太郎疑惑的問道。
葉雨秋照著沈越捏孫虎臉頰的動作用自己的右手捏著自己的臉頰，說道：“就這樣捏著。”
“孫虎的臉被抬起來了。”
麻生太郎悠悠說了句，想了想，不由激動起來，繼續問道，“當時你能看到沈越、孫虎的眼神嗎？他們的眼神奇怪嗎？”
麻生太郎命葉雨秋想辦法讓沈越去見孫虎，觀察二人見麵的情景匯報給自己，葉雨秋就心生疑惑。難道麻生太郎懷疑沈越與孫虎是一夥的？不會，若是如此，麻生太郎怎會讓沈越暫代兩處處長之職？稍微有些懷疑的苗頭估計就直接抓沈越了。周正是間諜，顧凱也是間諜，76號出了倆間諜，麻生太郎定是為了防止此種事情再次發生，要確定沈越不是間諜。不過，這些與葉雨秋無關，他雖有些小算計，也想過這處長會不會有天落在自己頭上，可現在情況不明，麻生太郎也並不一定完全相信自己的話，他不能貿然得罪自己此時的上司，免得沈越知道了給自己穿小鞋，然而，自己又不能說當時沒注意到兩人的眼神，這可是辦事不利。
葉雨秋連忙回道：“回麻生科長，能看到，我看不出倆人眼神奇怪。”
“你確定？”
“確定。”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葉雨秋前腳剛走，竹下健三郎後腳便走進來，見麻生太郎一臉沉思，操著日本話問道：“課長，葉雨秋怎麽說？”
“他說沒什麽奇怪之處。”
“他不會是欺騙課長吧？”
“他不敢。”
麻生太郎霸氣的回了句，繼續說道，“他知道欺騙我的後果，其他幾位隊長都在，找來問問便知當時的情況，他不會這麽傻。”
“那沈越真沒問題？”
麻生太郎沉默了一會，回道：“至少目前來看他沒什麽問題。再做個局，試試他。”
“哈依。”
“深井大佐快來了，這事在深井大佐來之前辦妥。”
“哈依。”
竹下健三郎點頭應下，猶豫了一下，問道，“麻生課長，深井大佐什麽時候到？我們要不要提前準備歡迎儀式？”
“不用了，深井大佐此次的行程我都不清楚。”
麻生太郎回了句，見竹下健三郎一臉疑惑，繼續說道，“深井大佐此次來上海是為部署下一步作戰計劃，不僅深井大佐，華北、華南的負責人也都會來。次事關係重大，若是計劃成功，說不定能在亞洲戰場上挽回我們在太平洋戰場的失利局勢。支那人已嗅到風聲，他們定會想盡辦法暗殺深井大佐，特別是依靠美國人、擅長搞暗殺行動的國民政府。為了安全起見，深井大佐此次行程沒向任何人透露，各種歡迎儀式也都免了。”
“哈依。”
……
……
見了孫虎，確定對方知道周正的計劃、也知道自己參與其中，並得到對方不會出賣的暗示，沈越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不過，他知道危機尚未解除，孫虎多被關一天，自己就多一份危險，誰也無法保證孫虎能一直忍受得住殘忍的酷刑。
他想過營救孫虎，可76號戒備森嚴，救人哪那麽容易，最關鍵是楚雲歸之前分析過麻生太郎很可能因顧凱的“辯解”已懷疑自己，自己還未重新取得他的信任，再實施營救，隻會加重他對自己的懷疑；若是營救行動中再出點意外，縱然麻生太郎沒證據，不直接抓自己，恐怕自己也難再取得他的信任了。
此舉太過冒險。
不可取。
沈越也想過“送”走孫虎，這比營救相對容易些，暴露的可能性也小些，可想到孫虎遭受了如此酷刑還向自己暗示不會做出出賣之事，沈越實在狠不下心殺了他。
如此糾結之際，特高科那邊又傳來命令——76號一直未審出結果，盡快將孫虎送至特高科，人由特高科接收審訊。
沈越頓時感覺這可能是麻生太郎對自己的又一次試探，然而，無論是不是麻生太郎的試探，形勢都對自己不利，營救或者滅口都會遭到懷疑，而將人送至特高科，到時消息完全阻斷，孫虎若受不了酷刑招了，自己連暴露了都不知道。
如何是好？
沈越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好的應對之策，隨後，他想到了楚雲歸，便找楚雲歸商量此事。
楚雲歸聽聞此事也立即覺得這是麻生太郎布下的局，也想到了沈越擔憂的問題，焦急的踱來跺去。
“你能不能別走來走去了，看著心煩。”
沈越來找楚雲歸就是希望對方能幫忙出出主意，見對方也想不出辦法，心情愈發煩躁。
“首先，我們無法確定這是不是個局；不過，無論這是不是個局，都不能讓人到特高科。其次，如果這是個局，麻生太郎定會考慮到可能有人半路營救，肯定做足了準備，營救不可取。正所謂權衡之下取其輕，我們隻能選擇最不冒險的方式了……讓他解脫。”
楚雲歸說到最後，神情有些為難，見沈越沒回話，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很殘忍，可他之前暗示你不會出賣你說明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現在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死亡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沈越扭頭望了眼楚雲歸，緩緩開口道：“你變了。”
楚雲歸怔了一下，緩緩說道：“你也變了。”
兩人都明白彼此話中之意。
沈越說楚雲歸變了，是說楚雲歸不再像以前那麽感情用事，考慮問題更理性了；楚雲歸說沈越變了，是說沈越不再像以前那麽自私、冷漠，懂得為別人考慮了。
時間在走，遇到了些人，遇到了些事，人也在變。
沉默。
誰也沒說話。
楚雲歸望著沈越，猶豫了許久，才開口問道：“你相信他嗎？”
“不知道。”
沈越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回道，“我跟他也隻見過一麵，甚至都算不上認識；隻是，那日我第一次見到他，暗示周正真正的計劃，他認出了我，睜開眼睛望著我，雖然隻是短短兩秒鍾，我卻能深深的感覺到他的眼神裏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感覺，喜悅、安心、信任，太多東西了，我說不出來，我還從未見過那種眼神。那一刻，我警惕的心完全放鬆了。”
“那就繼續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楚雲歸說道。
沈越緩緩抬起頭，扭頭望著楚雲歸，隻見楚雲歸臉上綻放著鼓勵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