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萬火急（上）
辦公室。
周正平躺在沙發上，他的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直直的凝視著天花板，他保持這個動作快一個時辰了，倒不是天花板上有什麽玄機，他隻是在想些事，想沈越戲做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將殺蝴蝶的凶器“找”出來，想沈越提出讓自己幫他解決那批藥的事。
雖然之前軍統在上海的情報網被摧毀，可在天鷹來上海執行任務的同時軍統開始了重組計劃，陸續派人潛入上海，自己找幾個人辦這件事並不難，隻是，自己現在被全麵監聽、監視，組織行動實在危險；而且，軍統並未下達這個任務，他也擔心冒著危險幫共產黨會受到上級的處分，當時便直接拒絕了沈越，可心中一直有些猶豫。
“鐺……鐺……鐺……”
牆上的掛鍾響了六下。
六點了。
下班的時間到了。
周正不再想這些事，他坐起身，抓起茶幾上的茶壺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躺的時間太久了，茶水已經涼透了，他喝了一口便沒再喝，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四處望了望。他望見76號庭院裏進進出出的特務，街上來來去去的路人，他沒發現可疑之處，可他知道一定有眼睛在某個地方盯著自己，他不由笑了笑，知道演戲的時間又到了。
他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穿上，出了辦公室；之後，他走出辦公室，來到車前，驅車駛出了76號。
此時，兩雙所在不同位置的眼睛正盯著76號門口，見周正的車駛出，那兩人分別跟了上去，一個騎著洋車，一個拉著黃包車，彼此誰也沒注意到對方，都關注著周正的車，跟在後麵。
周正悠然的開著車，偶爾瞄上一眼後視鏡，隻見行了一段路，騎單車的那人拐入了另一條街，從後視鏡消失了，可隨後又一個騎單車的人進入了視野，周正權當沒注意，如平日裏一樣在“宏祥麵館”前停下車，朝麵館走去，隻見騎單車的那人並沒停下來，而是徑直騎了過去；然而，那拉黃包車的人在麵館對麵停了下來，之後，蹲在黃包車前，扯下脖子上破舊的毛巾扇風、佯裝等活，目光時不時的打量著四周。
這人正是範長青。
昨日，楚雲歸帶來消息，沈越計劃在那批藥交給日本人之後再動手銷毀，還暗示共產黨不合作，他就與潛伏在上海的國民黨合作。範長青雖不相信沈越，可他也擔心到時弄岔劈了，打斷彼此的部署，鬧出大亂子。他思來想去，決定鋌而走險與周正接觸。
周正進了麵館，邊找空座坐邊朝店小二喊道：“來碗麵，整兩個小菜。”
“一碗麵，兩個小菜。”
店小二朝後廚吆喝。
範長青小心翼翼的檢查完四周，並沒發現可疑之處，起身朝著麵館走去；可剛邁出步子，他便停了下來，他感覺到一個頗為熟悉的麵孔也正朝麵館走去，他瞥了那人一眼，隻見那人進了麵館，朝店小二喊了句來碗麵就在隔著周正兩張桌子的空座坐了下來。範長青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努力回憶在哪見過這張臉；突然，他想起來了，剛開始跟蹤周正，這人騎著洋車在自己的左前方，之後，這人雖拐到另一條街，可還有騎洋車的人跟在周正的後麵。
周正被跟蹤了。
誰會跟蹤周正？
難道周正暴露了？
不對。
若是暴露了，他們就直接抓人了。
範長青也無法確定怎麽回事，可此時他來不及細想，他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這裏；不然，他可能會連累周正，還搭上自己。可他已走到路中央，如此退回去，說不定對方還有暗中監視的人，他們極有可能會注意到自己怪異的舉動。突然，他靈光一閃，拉住一個路人的胳膊，熱情的問道：“先生，坐車嗎？”
“不坐。”
路人厭惡的甩開胳膊。
“不坐就不坐，這麽大脾氣。”
範長青嘟嘟囔囔的說了句，退回到黃包車前，又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扇風，目光隨意的觀察著四周，過了好一會兒，一切正常，他邊嘟囔著“真是哪哪都沒活”邊拉起黃包車走了。
周正被跟蹤了。
誰的人在跟蹤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被跟蹤了？
範長青無從知曉，可他不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雖然周正與自己分屬不同黨派，可大家都為了抗擊日本侵略者，無論如何，自己得通知他；然而，周正此時被跟蹤，自己這個陌生的麵孔與他接觸，反而會引起跟蹤者的警覺，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害了他也害了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周正的熟人通知他。
沈越。
沈越在76號，又知周正的真正身份，由他來通知周正最合適，找沈越，那就得先找楚雲歸。
範長青也知道這種突然見麵與組織紀律不符，可現在救人要緊，他也考慮不了那麽多了。
想通這些，範長青拉著黃包車朝楚公館的方向跑去。
……
……
“六日，晚上九點三十三分離開76號，直接回的家，九點五十六分到家；七日、八日，兩天一樣，下午六點八分左右離開76號，去宏祥麵館吃的晚飯，中間除了店小二沒接觸過其他人，店小二已經查過了，沒問題，之後，回家，一直未出門；九日，晚上六點半離開76號，去了燕雲樓參加市政府的酒會，席間與財政部秘書王喜河、教育部副部長沈夢溪有過交談，與交際花徐優優跳了十分鍾的舞，這幾人都查過了，沒問題。”
特務將這幾天對周正的監視情況向顧凱匯報完，合上筆記本，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望著顧凱，隻見顧凱悠然的泡著茶，看不出失望，或許，他對這種結果早已了然於胸了，隨意的問道：“這幾天，他與沈越見麵了嗎？”
“明麵上見過一麵，特高科讓沈越重查蝴蝶被殺的案子，沈越找周處長調蝴蝶案子的卷宗。”那特務連忙回道。
“有必要嗎？”
顧凱隨口問了句，並沒抬頭看對方，似乎在自言自語。那特務沒明白處長什麽意思，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又不敢抬頭望顧凱，便怔怔的站在那裏。顧凱似乎也沒期望從他嘴裏聽到回答，朝對麵另一個特務問道：“你那邊呢？”
另一個特務似乎等了許久，見顧凱詢問，挺了挺身子，回道：“六日，晚上九點五十九分響起開門聲，之後，響起開罐頭、吃東西的聲音，十點五分，響起唱片的歌聲，十點三十三分，上樓睡覺；七日、八日，晚上七點響起開門聲，之後，響起倒水、唱片的歌聲，晚上十點上樓睡覺；九日，晚上十一點二十分響起開門聲，直接上樓睡覺。”
顧凱沒當即問話，他似乎在消化特務的匯報，沉默了會，吩咐道：“繼續監視、監聽。”
“是。”
顧凱擺了擺手示意二人退下，二人異口同聲的說了句“屬下告退”，便退出了辦公室。
顧凱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
沈越找周正調蝴蝶的卷宗？蝴蝶的案子之前就是沈越在查，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個案子，他根本沒必要重調案卷，他為向日本人邀功與周正撕破臉？不，形勢尚未明朗，他不會那麽傻。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日本人想借此試探周正。日本人並非隻懷疑自己，也懷疑周正，難怪他們潛伏在重慶的間諜出了事，局座沒當即抓自己審訊。想到這，顧凱不由笑了笑，不過，他也知道，想徹底清白就必須揪出真正的奸細，這都幾日了，也不知葉雨秋他們查的怎麽樣了？
顧凱想著將茶杯放在嘴邊，剛要抿茶，隻聽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不悅的放下茶杯，冷冷喊道：“進來。”
門一下被推開了，隻見葉雨秋如一陣清風般衝了進來，一進門便喊道：“處長，處長，找到了，找到了。”
“什麽找到了？”
顧凱一臉不悅，這些手下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窩點，天鷹的窩點。”
唰！
顧凱神情一變，猛然從沙發上站起來，隨即，他臉上浮現出濃濃的激動、喜悅，似乎剛才葉雨秋沒規矩的敲門、進門都忘到九霄雲外，邊朝外走邊說道：“帶路。”
斯蒂龐克一路前行。
顧凱穩穩坐在後座，表麵看似波瀾不驚，可內心早已翻江倒海。天鷹的窩點找到了，或許能在窩點找到那個間諜的線索。雖然之前他已問過一遍，可還是忍不住又確認的問道：“你的人守在外麵？”
“啊……哦，是。”
葉雨秋被突然一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邊扭過頭邊回道，“屬下查到這個窩點就命人守在外麵，也讓他們穿了便裝，不會引起太大的主意。”
顧凱滿意的閉上眼，葉雨秋見處長閉目養神，也擺正了身子，斯蒂龐克繼續前行，過了約二十分鍾，隻見前方的小巷口站著兩個靠著牆抽煙的男人，葉雨秋對司機指了指小巷口，車子在小巷口緩緩停了下來。
倆抽煙的特務見來的是76號的車，立即丟掉剛抽了一口的煙，麻利的迎上前，分別拉開前後兩扇車門，葉雨秋、顧凱先後下了車，倆特務立即恭敬的喊了句“處長、隊長”。
顧凱淡淡吩咐道：“帶路。”
“是。”
倆特務應了句，麻溜的在前帶路，顧凱、葉雨秋跟著倆特務穿過了小巷，拐了個彎，進了另一條小巷，隻見前麵一戶人家門口站著幾個男人，男人們一見顧凱、葉雨秋，立即站成一排。顧凱看也沒看他們，走到門前，望著麵前破舊的木門，淡淡問道：“這兒？”
“是。”葉雨秋連忙回道。
“檢查。”
一聲令下。
特務們動作整齊劃一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塵不染的白手套，麻利的戴上，離門最近的特務上前一步，輕輕推開了門，幾個特務魚貫而至，顧凱、葉雨秋緊隨其後。
這屋不大，也就四、五十平，一眼便可看遍；不過，家具倒是一應俱全，甚是還有張歐式梳妝台；收拾的整潔、幹淨，看不到日常用品。特務們已開始認真仔細的檢查，衣櫃、梳妝台的抽屜都被一一打開，隻見裏麵擺放著日常用品，想來主人離開之前特意做了收納歸類。顧凱心中有些不安，天鷹如此小心謹慎，縱然那個間諜曾來過此處，可若痕跡被她抹去了，還談何證據？顧凱擔憂的握了握拳，見手下們都在認真的檢查，他壓著擔憂，拉出桌下的椅子，坐了上去，靜靜的等待結果。
“處長，處長。”
突然，裏屋廚房傳來呼喊聲，顧凱扭頭望去，隻見一個手下抱著個電台跑了出來，一見顧凱，激動的說道，“處長，我們在牆壁裏搜到個電台。”
電台。
顧凱立即想到天鷹曾使用的神秘3號電台，可天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找到神秘3號電台隻不過能阻止軍統再派的間諜利用此途徑與潛伏間諜接頭，可他的目的是揪出那個潛伏的間諜，這個電台沒什麽用。顧凱懶懶說道：“確定是不是神秘3號電台。”
“是。”
那特務見顧凱興致不高，**也消失大半，小心翼翼的應了句，整理搜到的電台。其他特務負責的部分也漸漸檢查完畢，一一來向顧凱匯報，都表示沒什麽發現，顧凱有些惱火，壓著憤怒冷冷問道：“什麽都沒發現？難道連個不屬於女人的物品都沒有嗎？”
特務們個個壓著腦袋，不敢搭話，心中更是不解顧處長為何如此問。他們知這裏是軍統間諜天鷹的窩點，從中搜查與天鷹有聯係的其他間諜，隻是不明白這跟男人、女人有什麽關係？
處長這話什麽意思？
“處長。”
就在顧凱要發火，裏屋廚房又傳來喊聲，隻見一個手下用戴著白手套的手端著倆紅酒杯走了出來，說道：“處長，在這倆紅酒杯上發現一些指紋。”
一些指紋？
倆酒杯？
顧凱一愣，他知道每個人都有專屬的指紋，現在能夠根據指紋對比確定指紋所屬對象，他想了想，陰冷的臉逐漸綻放出**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