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不可以真誠些

影院寂靜。

大屏幕上正放著《神女》,阮玲玉爐火純青的演技將一個為生活、撫養兒子出賣肉體的悲涼“神女”(妓女)演繹的淋漓盡致,令人同情、動容。秦沛兒已哭的暴雨梨花,不斷抹淚。沈越沒什麽反應,他帶小茉莉流亡上海的那段時間什麽沒見過,活活餓死的窮人,日本人殘忍屠殺下的斷肢殘骸,烏鴉啃食死人肉,那一幕幕場景都是他一生的噩夢;剛來到上海,為了生存,他跟野狗搶過食,跟三教九流之徒打過交道,什麽人沒見過,雖其中不乏林虎那種尚有良知之人,可更多的是無恥下流之徒,甚至遇見過為搶一塊銅板要殺他的主,多少次他險些被害死,經曆的苦難不比那“神女”少,秦沛兒這種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哪會知道活在這亂世的艱難,然而,或許秦沛兒的單純、善良正是她最可愛的地方。

沈越扭頭望著抽泣的秦沛兒,微微笑了笑,從西裝口袋掏出手帕,給她擦拭臉頰上的淚水。

秦沛兒完全沉浸在影片之中,沈越給她擦淚,她也沒注意,下意識的拿過沈越手裏的手帕自己繼續擦,還擤了下鼻子;可她剛擤完鼻子,就回過神了,自己竟然用了沈越的手帕,還擤了鼻涕,她尷尬的閉上眼,擤鼻子的手帕繼續放著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她腦海中也浮現起剛才沈越給自己擦眼淚的情景,頓時感覺臉頰發燙,羞的低下腦袋。直到影片結束,沈越喚她,她才回過神,依然害羞,乖巧的跟著沈越走出影院。

出了影院。

沈越見秦沛兒不對勁,關切的問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

秦沛兒支支吾吾的回了句,將拿著手帕的手往身後移動了一下,生怕被沈越看到被她擤了鼻涕的髒手帕。

沈越哪裏看不出她這點小動作,卻沒說出來,說道:“電影看完了,現在也中午了,走,請你吃飯。”

“哦。”

沈越載著秦沛兒來到上次沒吃成的那家西餐廳,二人愉快的共進了午餐,吃過飯之後,二人默契的都沒說分別,在兩旁盡是梧桐樹的街上漫步。梧桐葉遮蔽了大量的陽光,少量的陽光灑在二人身上,與樹蔭下相互交錯,二人如徜徉在星光之中,美輪美奐。

秦沛兒走在前麵,沈越跟在後麵,二人都沒說話,可感覺是那麽的美好,秦沛兒不由迎著陽光隨意的搖曳著身姿,沈越跟在後麵抽著煙望著前麵旋轉身姿的秦沛兒,覺得此時此刻秦沛兒像幅優美的畫,他的心似乎一下子被融化了,不由笑了起來。

秦沛兒看到沈越在笑,害羞起來,也不好再跳,嘟了嘟嘴,問道:“你笑什麽?”

“你真美。”

“油腔滑調。”

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被人誇美?

秦沛兒嘴上嗔怪,心裏卻暗喜。

“沒油腔滑調,你真的很美。”

沈越望著秦沛兒,一臉深情的回了句,見秦沛兒已害羞的低下腦袋,沈越繼續深情的說道,“我真希望以後每天都能欣賞你的美。”

秦沛兒哪裏聽不出沈越這話的意思,早已羞的臉頰通紅,邊“逃離”邊害羞的說道:“不理你了。”

沈越笑了笑,將手中的煙蒂一丟,追了上去,追上秦沛兒,他伸出手抓住了秦沛兒的手,秦沛兒抽了抽手,可被沈越有力的大手抓著,她沒抽出來,似乎也擔心會傷沈越的心,便不再掙脫,任由對方抓著;二人便如此默默的往前走,都感覺想吃了蜜一樣甜。

……

……

夕陽西下。

沈越把秦沛兒送到她家門口,目送她進了家門,才返回四海碼頭;路上,他想到與秦沛兒在一起的畫麵,就不由自主的抿嘴笑起來,哼起小曲。不過,他並沒有被戀愛衝昏頭腦,知道這還牽扯到麻生太郎,更知道接下來“說服”秦寒山不是件容易的事;可為了秦沛兒,他必須將事做下去,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他都不能讓秦沛兒受到傷害。沈越突然想到了周正,或許周正真的不想殺蝴蝶,可為了他的任務、他的信仰,他必須狠下心將那一刀紮進蝴蝶的脖子裏,現在自己在各種勢力之間周旋,會不會將來有一天也得做出無奈的選擇?如此胡思亂想著,斯蒂龐克駛到四海碼頭門口,看門的小弟見來人是沈越,喊了聲“楚老板”,連忙開門放行。

沈越從車窗探出腦袋,問道:“楚公子還在嗎?”

“在呢!”

沈越衝那小弟點了點頭,驅車駛入四海碼頭,之後,他將車子停好,邁著步子朝招待楚雲歸的小屋走去,已經晾了楚雲歸幾天了,而且,日本人的那批疫苗也不能再拖了,是時候與楚雲歸談一談了。

沈越推開門,隻見楚雲歸正悠然的喝著茶,吃著糕點。

這貨真把這當成自己家了。

楚雲歸聽到開門聲,抬起頭望了一眼,見來人是沈越,淡淡開口道:“你終於肯見我了?”

“哪裏不肯見你,實在是時間沒對上,我回來你就已經走了。”沈越邊訴苦邊在楚雲歸對麵坐了下來,自顧自倒了杯茶,繼續說道,“這不,今天一忙完,我就立馬趕回來了。找我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

楚雲歸才不信沈越這番鬼話,不過,現在與沈越見了麵,他也沒必要“揭開”沈越的謊言。

“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沈越喝了口茶,一臉無辜的回道:“不知道。”

“那批藥。”

沈越繼續裝作無辜的問道:“那批藥?哦,你說的是日本人的那批藥?那批藥怎麽了?”

楚雲歸忍著不滿,淡淡說道:“你我雖談不上多深的交情,甚至你間接害死了劉正東,是我的仇人,可再怎麽說,你我一同經曆過生死,彼此也救過對方的命,沒必要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吧!”

“比之前學聰明了。”

沈越讚譽了一句,又拿起水壺往杯子裏倒了杯水,邊放下水壺邊問道,“你想怎麽做?”

“銷毀那批藥。”

“你應該知道那批藥就是我的命,藥毀了,我也活不了。”

楚雲歸一下子激動起來,嗓門也不由提高了,質問道:“那你就眼睜睜將那批藥交給日本人,任由這批藥流入各個醫院,吞噬孩子們的性命?”

沈越失望的說道:“剛誇你有點長進又變成之前的樣子了。”

楚雲歸一愣,聽出沈越話中有話,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了,試探的問道:“你沒打算將這批藥交給日本人?早就有計劃了?”

“我說有計劃,你信嗎?”

“什麽計劃?”

“看來你不信。”沈越淡淡的回了句,繼續說道,“既然你不信,我說了也沒用,還是我自己解決吧!”

“你都沒說,如何知道有沒有用?”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話還真不虛。”沈越又稱讚了一句,開口說道,“麻生太郎對這批藥極其重視,猛虎幫上百號兄弟不能因為這批藥丟了命,那就隻有一個辦法,在日本人接到貨之後,將其銷毀;而且,為了不引起懷疑,還得裝成攻打接貨地點是另有目的,銷毀藥物隻是湊巧。”

“你的想法我明白,可這太難了。”

楚雲歸一臉為難,在敵人的地盤銷毀藥物這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現在還要偽裝成另有其他目的,這更難上加難了。

“這還不是最難的。”

“還有什麽?”

“人手。”

沈越皺著眉回了句,繼續說道,“這件事充滿危險,縱然小心謹慎,也有可能被抓被殺,猛虎幫的兄弟們身份都容易查,一旦有一個人暴露了,整個猛虎幫都完了,不能用他們,可不用他們,我就沒人可用。”

楚雲歸終於明白沈越起先為何一直在跟自己周旋,原來他是想借自己地下黨的身份讓潛伏在上海的地下黨進行此次行動,他完全將自己摘除在外,這沈越簡直像個泥鰍一樣滑。楚雲歸謹慎的回道:“實不相瞞,我的上線是劉正東,組織規定隻能上級聯係下線。”

“看來你是隻斷了線的風箏。”

楚雲歸沒理會沈越的調侃,問道:“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有一個人。”

“誰?”

“周正。”

“他真是國民黨軍統的人?”

“嗯。”

沈越點了點頭,故意說道,“隻是,他潛伏在76號多年,不知道願不願意冒著暴露的危險進行此次行動;而且,前不久,顧凱一舉抓獲了數名潛伏在上海的軍統間諜,好像軍統在上海的整個情報網都被毀了,現在上海還有沒有軍統潛伏的間諜也不知道。”

“你打算怎麽辦?”

“試探試探他。”

“就像試探我一樣。”

沈越笑了,這楚雲歸比自己想象的聰明,自己的小伎倆竟被他看穿了,他也不尷尬,笑著回道:“我這不是也沒辦法,這畢竟是掉腦袋的事。”

“我明白,你試著試探周正,我也想想辦法。”

楚雲歸也沒生氣,事已談完,他也沒待下去的必要,起身朝門口走去,快到門口,他止住腳步,扭頭望著沈越,說道:“以後,你我可不可以都彼此真誠一些?”

楚雲歸沒等沈越回話,說完,便走了出去。

沈越望著楚雲歸走出門,不由笑了笑,尚未收回目光,隻見林虎急匆匆走了進來,他隨手將門關上,上來便問道:“他怎麽說?”

沈越邊倒茶邊回道:“沒答應。”

“那怎麽辦?咱們真要將這些害人的毒藥雙手交給日本人?”林虎焦急的問道。

沈越沒立即回話,他出神的盯著麵前的茶具,過了好一會兒,他眼神突然變的堅定起來,冷冷回道:“當然不能。實在不行,我就一把火將四海碼頭連帶著這批藥給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