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用心的小伎倆

重慶。

市政府的大門人進人出,與往常無異,對麵的悅軒茶館也已開門營業,伶人吟唱的小曲悠悠響起,隻是時至上午,茶館裏的茶客屈指可數;然而,茶館的三樓已被人包下了。此人正站在三樓的陽台,麵對遠處的市政府,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襲灰色中山裝,左手拇指與食指夾著支點燃的雪茄,雖然鼻梁上架著副墨鏡,卻絲毫掩蓋不住正盯著市政府的“目光”。

這人正是軍統副站長葉翰林。

葉翰林並不喜歡飲茶,他跟大多數國民黨上層官員一樣學習美國做派,熱衷於紅酒、雪茄;隻是,今天,他要執行一份重要的任務,來茶館便是為了這份任務,這份他們軍統布控了七天、今天準備收網的任務。他又抽了口雪茄,從懷裏掏出懷表望了一眼,已經九點五十八分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鍾,怎麽還沒消息?

“蹬蹬蹬”

突然,一陣急促登樓的腳步聲傳來,葉翰林知道一切準備就緒了,他緩緩轉過身,隻見一個衣著便裝的軍統特務跑了上來,那特務一見葉翰林就說道:“葉站長,一切準備就緒。”

“走。”

葉翰林冷冷說了個字,邁著大步朝樓下走去,走出茶館,他帶著五名下屬徑直的走向市政府,快到市政府大門,門前的倆守衛尚未來得及開口詢問,其中一個特務搶先一步掏出證件,氣勢淩然的說道:“黨務調查處。”

那守衛嚇的連忙止住腳步,向葉翰林行了個軍禮。

葉翰林邁著大步走進市政府,直奔秘書科辦公室,到了門口,其中一個特務率先一步推開門,葉翰林邁步走了進去。門突然被推開,辦公室的秘書們紛紛扭頭望去,見門口的葉翰林眼生,其中一個秘書開口問道:“請問找誰?”

葉翰林無視那秘書,徑直的走到角落位置的舒誌豪麵前,冷冷開口道:“你是自己走還是讓我的人帶你走?”

舒誌豪抬起頭,一臉平靜的問道:“去哪?”

葉翰林笑了笑,反問道:“你說呢?”

“我怎麽知道?”

“你當然知道。”葉翰林悠悠的抽了口雪茄,不急不慢的繼續說道,“此時此刻,不僅是你,76號潛伏在重慶的所有間諜都麵臨著跟你同樣的命運。”

舒誌豪嘴角不由一抽,他知道自己暴露了,可他一時想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問題,也在糾結下一步該怎麽辦,拚死逃命?自殺保密?還是乖乖跟葉翰林走?

葉翰林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不屑的說道:“算上你,今天被抓的間諜一共有十三個,隨便活一個,嘴巴就能撬開,你的死活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十三個人?

他們潛伏在重慶的所有成員。

舒誌豪明白葉翰林已完全掌握了他們的信息,他們在重慶的間諜網已被軍統連根拔起了,他們徹底失敗了。舒誌豪深深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我跟你們走。”

……

……

愛情是什麽?

秦沛兒不清楚,她沒經曆過,不過,她看過有關愛情的書,書上說愛情是一種情感,愛一個人會不知不覺想他、擔心他、甚至生他的氣;而她總是不知不覺的想起沈越,想起他打趣自己時的痞子模樣、沒個正形、卻令她臉紅心跳,她就開心的不行,擔心他現在過的好不好,不自覺就憂愁起來,氣他為什麽去當76號的特務。

她一遍遍的說服自己沈越進76號或許另有苦衷;然後,又一遍遍的自我反駁無論有什麽苦衷他都不能成為殘害同胞的特務。

她腦海中會突然蹦出打聽沈越現況的想法,然後,又將這想法扼殺。這不是因為女子的矜持,隻是,她怕打聽到的沈越成了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

她內心就是這樣的糾結。

她也試圖說服自己,時間久了,就會忘了他,她努力的像以前一樣生活,教課、回家、偶爾與好友小聚;今日也如往常一樣,下了課,她微笑著邊與學生們告別邊走出校園,剛到校門口,正巧見一輛黃包車過來,她招了招手,喊道:“車夫。”

那車夫壓著腦袋拉著黃包車跑了過去,在秦沛兒麵前停了下來,秦沛兒上了黃包車,說道:“去山陰路。”

“好嘞!您坐穩了。”

那車夫頭也沒抬,應了句,拉著黃包車往前跑,秦沛兒坐上黃包車,便默默從帆布包裏拿出《羅密歐與朱麗葉》讀起來,讀了十多分鍾,她感覺黃包車停了下來,視線從書上挪開,隻見黃包車在一間西餐廳門口停下,“車夫”正緩緩壓下黃包車,秦沛兒疑惑的說道:“師傅,我是去山……”

秦沛兒的話尚未說完,隻見那車夫已轉身麵對著她,手裏不知怎麽變戲法的多了支玫瑰花遞給她,一臉痞笑的望著她。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越。

秦沛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瞬間,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忘記了麵前這個人已是凶殘的76號特務,她隻知道麵前這個人是她一直想見的人,她就這麽傻傻的望著沈越。

沈越同樣望著她,搖了搖頭手裏的玫瑰花,笑著打趣道:“秦老師,見到我不用這麽驚訝吧!”

“誰……誰驚訝了?”

秦沛兒回過神,俏臉盡是羞澀,結結巴巴的回了句,隨後,上次不歡而散的記憶又重回她的腦海,然而,麵前的沈越竟是車夫打扮,難道他已經離開76號了?是為了自己嗎?秦沛兒想到這,不由暗自開心,可上次的見麵真的令她很生氣,她故意耍大小姐脾氣,不僅沒接沈越遞來的玫瑰花,還生氣的問道,“你不是進76號了嗎?放著好好的官不當,怎麽當起車夫了?”

“給秦老師當車夫那是我的榮幸。”

沈越恬不知恥的稱讚了句,他知道女人最喜歡稱讚了,見秦沛兒俏臉想笑又繃著的模樣,他知道秦沛兒的氣已經消了,隻是故意表現不滿。這也難怪,誰讓自己當時做的太過了,對方沒一巴掌扇過來就已經很給麵子了,沈越心裏早想到讓秦沛兒消氣不是件易事,見有倆人有說有笑的朝餐廳門口走來,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奏效了,朝秦沛兒搖了搖手裏的玫瑰花,說道,“秦老師,黃包車堵門,別人沒法進去吃飯了,我手裏拿著花,沒法挪車,你拿一下。”

“哦。”

秦沛兒扭頭望了眼,果然有人正朝這邊來,她也沒多想,連忙接過沈越手裏的玫瑰花,從黃包車上下來,直到沈越把黃包車挪到一邊,她才回過神,疑惑的問道:“你剛才拉黃包車,那把花放哪了?”

“一會告訴你。”

沈越故意賣了個關子,麵對著秦沛兒,一臉誠懇的說道,“秦老師,上次是我不好,小茉莉出了事,你一直幫助、照顧我,我不僅沒感謝你,還把你的關心當成驢肝肺,對你出言不遜。我現在鄭重的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不用,不用。”

秦沛兒從未見過沈越如此嚴肅,還鄭重的向自己道歉鞠躬,她不由慌了,反過來安慰道,“我知道小茉莉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你才那樣,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你要是真的原諒我了,那就讓我請你吃飯,當做賠罪,可以嗎?”沈越一臉慫慫的樣子說道。

秦沛兒不希望沈越繼續內疚,連忙答應道:“好。”

“走吧!”

沈越微笑著抬起彎曲的胳膊,示意秦沛兒挽住自己的胳膊,秦沛兒想也沒想的挽住沈越的胳膊,可跟著沈越走了兩步,就感覺不對勁了,從沈越故意假裝車夫拉自己到自己答應他一起吃飯,這擺明就是他的小伎倆嘛!不過,秦沛兒不僅沒生氣,還感覺心裏暖暖的,覺得對方的道歉還是蠻有誠意,身子下意識的往沈越一邊傾了傾,這才注意到沈越穿著一身廉價的粗布外衫,似乎過的並不好,說道:“沈越,我更想吃餛飩,咱們去吃餛飩吧!”

“這頓是賠罪飯,當然得聽你的;走,吃餛飩去。”

沈越明白秦沛兒的心意,愈發覺得她不僅善良,還處處為人著想,自己想盡辦法也得保護她跟她的家人免遭麻生太郎的毒手,他也知道這條路難走,自己將會對她各種撒謊、欺騙,或許,將來她會憎恨自己,可對沈越來說,隻要她好好的活著就足夠了;沈越如此想著,笑著說道:“上車,去吃餛飩。”

“嗯。”

秦沛兒開心的點了點頭,上了黃包車,沈越拉著黃包車飛快奔跑,秦沛兒坐在黃包車上凝視著沈越奔跑的背影,感覺風在耳畔呼呼而過,她開心極了,幸福極了;然而,想到上次沈越說的那些話,她心裏又不安起來,自己該不該問他還在不在76號?

“到了。”

沈越的喊聲響起,秦沛兒從沉思中回過神,她快速掩蓋了不安的情緒,見沈越將黃包車停下,她從黃包車上下來,跟沈越在一張桌子前坐下。

“老板,來兩碗餛飩。”

沈越朝正忙活的餛飩攤老板喊了句,望著對麵的秦沛兒,剛才,他就察覺到秦沛兒心神不寧,心裏猜想可能還是因為上次的談話,反正早晚都得麵對,開口問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

秦沛兒努力的笑了笑,她雖心中不安,想知道結果,可又不想破壞這剛剛才感覺到的幸福,故意裝作沒事。沈越見她不說,也不再問,兩人都選擇避免上次的談話。餛飩上來,沈越邊吃邊講笑話,秦沛兒邊吃邊笑,笑的都嗆鼻子了,責怪沈越不該吃飯的時候講笑話,兩人嬉嬉鬧鬧。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

一轉眼,天色已晚。

沈越將秦沛兒送到她家門口,兩人互道了晚安,秦沛兒依依不舍的回家,沈越笑著目送她回家,秦沛兒糾結的走了幾步,就在即將踏進大門的一刻,她下定決心,轉身跑到沈越麵前,嚴肅又緊張的問道:“沈越,你告訴我,你還是不是76號的特務?”

“這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

秦沛兒一臉認真的回了句,繼續說道,“如果你不是76號的特務,我們可以……可以試著成為好朋友;如果你是76號的特務,那以後……以後我們就不要再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