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證人
紅樓。（日本駐上海領事館。）
沈越從未想過他這輩子會來這個地方，這個惡魔齊聚的地方，現在他不僅來了，還要與這群惡魔為伍，成為這群惡魔“殘害”中國人的“爪牙”。他能想象到自己將來會過什麽樣的日子——滿嘴謊言、滿麵臉譜——成為人人咒罵的漢奸、賣國賊。
他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可現在他別無選擇。
或許，昨晚殺了霍慶海之後，他應該什麽都不管立即逃離上海，可他終究過不了良心這一關。想到霍慶海說的那些被注射了病毒疫苗的孩子們，他就想到被害的小茉莉，他們還什麽都不懂，他們還對這陌生而殘酷的世界充滿好奇，就這麽慘死在陰毒的計劃下了。
該死的日本鬼子。
沈越心裏惡狠狠的罵了句，繼續跟著帶自己來的日本司機前行，表麵上，他按照日本司機的提醒目光沒亂瞄，可心裏暗暗記下了所經之地的情況。他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用得著，可這些年養成的習慣已成了他的本能。如此上了紅樓的三層，帶路的日本人在一間掛著科長室牌子的門前停了下來，用手指扣了扣門，用日語喊道：“麻生科長，沈越接來了。”
“讓他進來。”
“哈依。”
那日本人在外應了句，推開門，站在門口，望了眼沈越示意他進去。
沈越心懷疑惑的走了進去，一路上，他都在琢磨麻生太郎為什麽見自己，可也沒想明白，此時已到門口，索性也不想了，看看這鬼子搞什麽名堂；就在沈越走到門口，看清裏麵的情況，心中不由一愣，隻見周正、顧凱竟然也在這，他愈發疑惑了，臉上堆積著微笑走了進去，熱情的開口道：“麻生科長。周處長、顧處長也在。”
周正、顧凱都沒開口搭理沈越，顧凱僅用冰冷的目光撇了他一眼，周正則保持雙手環胸靠著椅背的姿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麻生太郎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周正、顧凱，最後放在沈越身上，微笑著說道：“沈桑，今日找你過來，是有件事要跟你核實一下，這件事關乎到周處長、顧處長，更關乎到我大日本帝國，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沈越一臉惶恐，驚慌的回道：“麻生科長，您別嚇唬小的，小的就是個小特務，在周處長手底下辦事，哪知道什麽……”
“麻生科長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哪那麽多話。”顧凱語氣不怒而威的打斷道。
沈越立即擺出一副慫樣，老實回道：“是。”
麻生太郎又無意間打量了顧凱、周正一眼，目光回到沈越身上，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問道：“沈桑，你知道神秘的3號電台嗎？”
“神秘的3號電台？”
沈越想了想，點頭回道，“聽過。”
麻生太郎、顧凱臉色不由一變，紛紛撇了周正一眼，隻見周正依舊保持著雙手環胸、麵無表情的靠著椅背，任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麻生太郎又朝沈越問道：“你如何知道？”
“小的進76號那天，情報處的蝴蝶來向周處長匯報工作，說什麽監聽到神秘的3號電台，當時小的無意中聽了一嘴。”沈越老實的回話，似乎突然想到這可能會被判個偷聽軍事機密的罪名，連忙驚慌無措的解釋道，“麻生科長，我當時就是碰巧聽見了，這件事就爛在我肚子裏了，誰也沒告訴。周處長，你得給我做主啊！你知道我當時是無意間聽到的。”
周正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態，一動未動，口也未開，不知是不想搭理沈越的請求還是無力管。
“沈桑，不用多慮。”
麻生科長安撫了沈越一句，繼續追問道：“沈桑，你還記得當時是什麽情況嗎？記不記得那個情報處的蝴……蝴蝶與周處長之間就這件事具體談了什麽？”
“這個……”
沈越邊故作回憶邊繼續說道，“小的記得，當時蝴蝶向周處長匯報監聽到了這個電台，周處長就問她監聽到時間了嗎？蝴蝶說是淩晨，好像是……哦，是淩晨兩點。周處長又問她監聽到地址了嗎？蝴蝶說是時間太短，沒監聽到地址。之後，周處長就讓她先保密，繼續對這個電台監聽。對，就是這樣。”
沈越說完，分別望了麻生太郎、顧凱、周正一眼，隻見三人神情各異，麻生太郎一臉沉思，顧凱一臉不屑的冷笑，周正則還是之前那副坦然神情；沈越這下終於想明白了，神秘的3號電台啟動的事應該被發現了，周正遭到了懷疑，麻生太郎找自己來是確定周正所說是否屬實。沈越如此想著，麻生太郎又開口道：“沈桑，聽說周處長讓你查蝴蝶被殺案？”
“是。”
“你可查到什麽？”
“回麻生科長，小的無能，尚未查出凶手。”
“那你覺得凶手會是什麽人？”
“這個……”
沈越一臉為難，繼續回道，“回麻生科長，此案線索頗少，小的沒查出來凶手是誰。”
“沈越。”
顧凱突然開口喊了句，緩緩的轉過身，目光淩厲的盯著沈越，語帶威脅的說道，“凶手沒查出來，隻是能力不行；可若是查到了凶手，故意隱瞞，那可就是大罪。”
“顧處長，此話怎講？屬下為何要故意隱瞞？”沈越一臉疑惑的問道。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屬下不解。”
“神秘的3號電台啟動，情報處監聽到從神秘3號電台發出的一份情報，內容是老地方，等你；隨後，林夕杭被殺、朱大友被劫，凶手正是剛潛入上海不久的國民黨間諜天鷹，也就是說神秘的3號電台發出的那份情報讓天鷹與潛伏在上海的國民黨間諜接上了頭，天鷹才輕易的殺了林夕杭、劫了朱大友，可奇怪的是接受的電台並不在上海，那天鷹是如何跟潛伏在上海的間諜接上頭的呢？無巧不成書的是截獲這份情報的蝴蝶突然遇害了，那是不是有人為了隱藏這份情報的存在殺人滅口？”顧凱意有所指的問道。
“顧處長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懷疑我或者周處長之中有人勾結天鷹？”
沈越一臉惶恐，故意表現的語無倫次，朝麻生太郎哭訴道，“麻生科長，小的是無意中聽到了這份情報，不能因為小的知道這份情報就被懷疑勾結國民黨間諜吧？這事是機密，小的聽到了也隻能爛在肚子裏，沒人能給小的作證，難道小的隻能被冤枉？那真正的間諜不就逍遙法外……”
“沈桑，沈桑。”
麻生太郎見沈越一臉驚慌、語無倫次，連忙喊了句試圖安撫，就在這時，沈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神情一愣，說道：“不對啊！顧處長，屬下記得前兩天您不是抓住那個國民黨間諜了嗎？對她言行逼供，不就知道她的同黨是誰了嗎？”
“她死了。”顧凱憤憤的回道。
“死了？這麽巧？”
沈越有意無意的反問了句，見顧凱一臉怒火的盯著自己，似乎明白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解釋道，“屬下不是那個意思，屬下沒進76號之前就聽聞76號的手段了得，凡是被抓進76號的間諜，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這天鷹剛被抓進去幾天就死了，就覺得跟傳聞中的76號不符，這太有損咱們76號的名聲了。顧處長，她怎麽死的？”
“自殺。”顧凱憤憤的回道。
“她怎麽有機會自殺呢？”沈越故意問了句，隨後，一臉遺憾的說道，“要是她還活著，說不定能逼問出她的同黨。”
“你這話什麽意思？”顧凱勃然大怒，冷冷說道，“你是懷疑我故意給她自殺的機會？那我……”
“顧處長怎麽會這麽想屬下。”沈越不等顧凱說完，就話語慌亂的打斷，繼續解釋道，“若是顧處長故意給她自殺的機會，當初就不會抓她了。”
“哼……”
顧凱憤憤的冷哼了句，心裏一肚子火，自己想說的話都被沈越說了，這貨嘴皮子真溜，先挑撥後圓回來，自己連怪罪他的機會都沒有。
“好了。”
麻生太郎見顧凱指證周正的證據出了漏洞，無法認定周正就是那個潛伏的間諜，再問下去也是徒勞，一副公正模樣的說道，“天鷹死了，那個神秘3號電台的事就到此為止，好在天鷹沒能將朱大友提供的那份名單帶回重慶，顧處長功不可沒。顧處長、周處長，你們都是76號的得力幹將，以後要通力合作，將潛伏在上海的地下黨、國民黨間諜一網打盡。”
周正神情淡然的點了點頭，似乎還氣憤被“冤枉”。
顧凱則憋了一肚子火，他本以為發現了神秘3號電台的信息能敲定周正是潛伏的國民黨間諜，沒想到竟被沈越給毀了。周正隱瞞神秘的3號電台真是為了秘密追蹤？沈越當時真的在現場？顧凱無法確定，可這並不能消除他對周正的懷疑。
“是。”
兩人各懷鬼胎，表麵上應了句。
“那就回去工作吧！”麻生太郎說道。
“是。”
三人應了句，紛紛準備離開，沈越剛轉身，麻生太郎又開口道：“沈桑，你先等一下。”
“哦！”
沈越不知麻生太郎為何單獨留下自己，隨口應了句，望了眼離開的周正、顧凱，隻見兩人眼神怪異的撇了自己一眼，邁著走出了辦公室，門被守在門口的日本兵關上，沈越率先開口問道：“麻生科長，不知您還有什麽事？”
“沈桑。”
麻生太郎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走到沈越麵前，友善的拍著沈越的肩膀，開口說道，“昨晚初見沈桑，我就覺得沈桑是個人才。今日又聽沈桑一番言語，更加覺得沈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鄙人最欣賞的就是人才。”
靠！
這日本鬼子籠絡人心的手段還真有一套。
沈越心裏憤憤罵了句，表麵上感激涕零的拍馬屁道：“多謝麻生科長賞識，麻生科長的知遇之恩，小的真是無以為報，以後麻生科長有何吩咐，小的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麻生太郎笑了笑，說道：“沈桑當時躲避霍慶海的追查，是周處長讓你進了76號，沈桑對周處長肯定也是感恩戴德吧！”
“麻生科長，小的也不瞞您，周處長當時之所以收我，是因為我知道了顧處長的一些秘密，他想利用那些秘密扳倒顧處長，才答應讓我進76號，我們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說不上什麽感恩戴德。”沈越苦笑著解釋了一番，繼續說道，“而且，我吧！還出賣過周處長。”
麻生太郎一臉好奇的問道：“哦？此話怎講？”
“周處長當時跟小的談的好好的，小的幫他對付顧處長，他幫小的對付霍慶海，可他耍小的，小的好幾次被霍慶海弄死，他連管都不管，小的就知道他不可靠，想轉身投靠顧處長，可沒想到又被顧處長出賣，若不是小的命大，估計早被霍慶海殺了，哪能反殺了霍慶海？”沈越將與霍慶海的仇恨牽扯的情況大致解釋了一遍。
“也就是說沈桑誰都不信？”麻生太郎意味深長的問道。
“小的相信麻生科長。”沈越拍馬屁道。
“好。”
麻生科長笑了笑，他才不會相信沈越這番鬼話，可利用還是要利用，繼續說道，“那我讓沈桑幫我個忙，沈桑可願意？”
“為麻生科長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幫我監視周正、顧凱，一旦發現他倆有任何通共、通國民黨的跡象，立即向我匯報。”
“啊？”
沈越一臉驚愕，怎麽也沒想到麻生太郎竟讓自己監視周正、顧凱，嚇的連忙躬下身，說道，“麻生科長，不是小的不想為您效忠，周處長、顧處長都是我上司，他們要是知道我監視他們，小的非小命不保。”
“放心，我會護你周全。”
麻生太郎拍了拍沈越的肩膀，繼續說道，“沈桑，這件事情做好了，你將是我大日本帝國的功臣，我保證你以後榮華富貴、高人一等。”
“是。”
沈越想了想，似乎下定決心，回道，“小的一定不辜負麻生科長的栽培。”
“好。”
麻生太郎滿意的點了點頭，似乎突然想起一事，繼續說道，“哦，對了，我聽聞你跟秦家的秦沛兒認識？”
“秦沛兒？”
沈越沒想到麻生太郎對自己的調查如此仔細，竟然連秦沛兒都查了，他也不知麻生太郎還要搞什麽鬼，坦誠的回道，“她是我已故妹妹的老師，見過幾麵。”
麻生太郎笑著說道：“不僅是見過幾麵吧！沈桑對此女還心生愛慕吧！”
“人家是千金小姐，我就是個小混混，哪裏配得上人家？”
“現在你可不是小混混了，而是取代霍慶海的大人物，將來更是我大日本帝國的功臣。”麻生太郎提醒了句，繼續說道，“她之前對你有點好感，你重新追求她應該不難，我希望你盡快娶她為妻。”
“娶她？”
沈越一驚，苦笑著說道，“麻生科長，我也想娶秦沛兒這漂亮娘們，可秦沛兒不是我想娶就能娶的。”
“你必須娶她。”
麻生太郎一臉嚴肅的說了句，緩緩說道，“實不相瞞，我大日本帝國占領上海之後，曾多次向秦家拋出橄欖枝，可秦寒山一直對我虛與委蛇，本來我已經對他動了殺心，今天得知他女兒與你關係匪淺，或許你娶了他女兒，他就會答應成為我大日本帝國的人。沈桑，你不希望秦沛兒家破人亡吧？”
麻生太郎說到最後，話語充滿威脅，沈越心裏一肚子火，這日本鬼子實在陰毒，可也不能眼看著麻生太郎對秦沛兒一家動手，連忙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麽回事，既然是麻生科長的計劃，那小的定當辦好，盡快將秦沛兒這娘們弄進洞房。”
……
……
周正、顧凱各自走出紅樓，一路上，倆人誰也沒離誰，眼看著兩人即將各自上自己的車，顧凱突然開口道：“周處長，剛才之事，請別介意，你我都是為汪主席效力，察覺誰有通敵嫌疑理應排查。”
“當然。”周正冷冷回道。
顧凱撇了眼周正，笑了笑，問道：“沈越這次幫了周處長一個大忙，周處長不知如何犒賞他？”
“幫了大忙？”
周正反問了句，淡淡說道，“他隻是說出了事實，談何幫了大忙？我為何要犒賞他？而且，他現在攀上了麻生科長這顆大樹，我哪裏有能力犒賞他？”
“周處長說的是。”
顧凱笑著點了點頭，似乎突然想起一事，繼續說道，“對了，周處長手底下有個情報員，我看中了，也已經跟局長打過報告了，將她調到我行動處來，周處長不會介意吧？”
“哪個情報員？”
“葉青青。”
顧凱淡淡回了句，見周正臉色略變，故意說道，“以前我也沒注意到這麽個人，前兩天，沈越告訴我，我才注意到，葉青青真是個不錯的人才，我也知道從周處長手裏搶人不太好，可愛才之心人皆有之，請周處長別介意，哪天我略備薄酒給你賠罪。先告辭了。”顧凱說完，一臉得意的邁著步子朝前麵停靠的車子走去。
周正站在原地，眼神冰冷的凝視著逐漸離去的顧凱，直到顧凱的車子駛出了紅樓，他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嘴角微微泛起一抹笑意，回頭望了眼身後的特高科辦公大樓，邁著步子朝自己的車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