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局（上）
月圓，無風。
這夜，實在不宜殺人。
沈越站在巷口，仰頭望著皎潔的圓月，心中不由感慨。他腳下站的正是九龍路，穿過麵前的這條小巷，再拐進去就是139弄，他要殺的人就在那。他平視著麵前狹長的小巷，深吸了一口氣，邁開了步子。他落腳不重，可小巷太靜了，靜的讓他感覺落腳聲是那麽的響亮，他有些緊張，可一點都不害怕，四平八穩的往前走。
一步。
兩步。
他一點點接近小巷的另一頭，終於，他走到盡頭，拐了進去，隨後，他扭頭望了眼右手邊一戶人家的大門，借著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了門上的號碼牌——139。
他要殺的人就在這裏。
……
……
霍慶海坐在沙發上，燈沒開，客廳裏漆黑一片，他甚至都看不清客廳裏嚴陣以待的手下們，可他知道沈越就在大門外，跟自己隻隔著兩扇門、一個院子。顧凱的那通電話來過之後，霍慶海就親自帶著二十幾號手下來這守株待兔，吳老三的遇害讓他更謹慎，交代每人都帶上槍；而且，為了以防萬一，他特意派人去半路找沈越，一路監視沈越快到此處之後向自己匯報，所以，他知道沈越就在大門外，現在網已經編好了，就等沈越鑽進來了。他也想過在沈越來的路上殺人，可沈越畢竟是76號的人，縱然賣他的人是顧凱，殺他不能太明目張膽，而且，藥的事關係重大，霍慶海不希望泄露半分，在這甕中捉鱉容易處理屍體，比在街上更確保把人殺了，霍慶海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在這動手。
滴答！
滴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霍慶海和他的手下們一直盯著屋門、支著耳朵聆聽外麵的聲響，可屋門沒被推開、外麵鴉雀無聲；之前，派去監視的人一直盯著沈越進了小巷才來匯報，算算時間，沈越應該已經潛入了院子，可為何外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霍慶海心中生出一絲不安，緊張的握了握拳，而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撬門聲傳入了他耳中，他心中的不安瞬間消失，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沈越那小子自以為來殺人，理應小心謹慎，動手前觀察一下情況，是自己太過緊張了，他怎麽可能知道此地早有埋伏？霍慶海如此想著，細微的撬門聲消失了，他猜想沈越已經潛入了院子，心裏默默計算著對方走過院子、來到堂屋門前的時間，靜靜等著門被推開。霍慶海能想象到接下來會是什麽場景，沈越推開屋門一角，腦袋剛探進來，站在門口的手下手裏的槍抵住了他的腦袋……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霍慶海正想著，突然，外麵槍聲齊響，屋門瞬間被子彈射穿，隨後，客廳裏的手下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一個又一個的栽倒在地。霍慶海驚慌萬分，他一時來不及多想，連滾帶爬的從沙發上翻了下去，躲在沙發後麵。
槍還在射擊。
人還在慘叫。
霍慶海側了側腦袋朝門口撇了一眼，隻見屋門已千瘡百孔，月光通過彈孔照進來，他看到自己的手下已有大半倒在血泊中，其他人雖沒斷氣，可也都受了傷在地上做垂死掙紮，他縮回腦袋，神情滿是慌亂、憤怒。是誰？顧凱？可顧凱為什麽陰自己？沈越？可沈越怎麽知道自己在此地埋伏？此地是顧凱的私宅，難不成這些是來殺顧凱的人？霍慶海想不明白，可他知道此時不能輕舉妄動，得先搞清楚這些人是衝自己還是衝顧凱。
……
……
庭院。
皎潔月光照耀之下，沈越、林虎以及猛虎幫的兄弟們各個持槍對著屋門、麵無表情的扣動扳機，彈殼伴隨著扳機的扣動不斷彈出來，落在地上，隻見地上已滿是彈殼。沈越又打完了一梭子子彈，左手麻利的從腰間抽出新彈夾，同時右手卸掉了槍裏的空彈夾，快速換上，冰冷的眼神凝視著屋門，又打了一梭子子彈。
林虎扭頭撇了眼繼續上彈夾的沈越，左手摁住沈越的槍，開口說道：“應該都死光了，給我省點子彈，都是錢。”
“小氣。”
沈越沒好氣的回了句，心裏明白如此亂射，能打死的都打死了，躲起來的再射擊也是徒勞，便沒再繼續開槍；林虎笑了笑，朝兄弟們吩咐道：“看那姓霍的老東西死了沒有，無論死活，都帶到沈兄弟麵前。”
“是。”
眾人應了句，踏著步子就朝屋走。
“沒腦子？”
林虎見他們毫無防備的往前走，氣的大罵了句，見兄弟們止住腳步，疑惑的望著自己，林虎無奈的提醒道，“小心黑槍。”
眾人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電筒，小心翼翼的朝著屋裏摸去，最先走到門口的兩人一左一右輕輕推開門，緊隨其後的幾人一手持手電筒照著屋裏，一手持槍警惕的進了屋，照到人，不管是死是活，上去便是一槍，然後，下一個。
霍慶海躲在沙發後麵，目睹著這一幕，他緊張的雙手捂住手槍，眼見這些人快檢查到沙發，他知道反抗無望，舉起雙手，喊道：“別開槍。”
眾人紛紛用手電筒照向霍慶海，槍口也對準了霍慶海。
霍慶海被手電筒的光刺的睜不開眼，任由這些人押著走出屋，到了院子，過了好一會，他的視力才恢複過來，看清麵前的沈越，滿臉驚愕，忍不住喊道：“沈越？”
沈越笑了笑，說道：“霍老板，你沒被亂槍打死，真好。”
林虎望著笑容古怪的沈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越心裏的痛，五年前，沈越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就帶著小茉莉，那時的小茉莉還在繈褓之中，可以說小茉莉是他一手拉扯長大，兩人的感情比親兄妹還親，霍慶海殺了小茉莉，他生不如死，現在，他終於可以為小茉莉報仇了，而且是親手報這個仇。他這笑容充滿悲痛與無奈，他終於能給小茉莉個交代，或者說是給他自己一個交代了，可小茉莉再也回不來了。
“怎麽是你？”
霍慶海似乎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滿臉不解的望著沈越，疑惑的問道，“顧凱不是……”
“沒錯，顧凱是把我‘賣’給了你，不過，是我故意讓他把我‘賣’給你的。”沈越淡淡的回了句，見霍慶海一臉疑惑，繼續說道，“不明白？嗬……你那麽光明正大的在錦繡飯莊跟顧凱見麵，我能不知道？不過，雖然我知道你倆狼狽為奸，可一直不知道他如何幫你殺我，我又不能打草驚蛇。正好，周正抓住了顧凱的一點把柄，我用這個把柄假裝投誠顧凱，他知道我給他的情報是真，他還讓我納什麽投名狀，我就猜到有問題，沒想到，我還猜對了。”
“不可能，我的人明明一路跟著你來到這，你根本沒時間聯絡猛虎幫，還布這麽天衣無縫的局。”霍慶海不相信的說道。
“在你的人跟蹤我之前，我就已經聯絡林虎，讓他提前在這附近監視，不僅如此，林虎的兄弟們還一路監視你的人，以防你在半路對我動手，今晚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沈越臉色陰冷下來，抬起手槍，抵著霍慶海的腦袋，咬牙切齒的說道，“霍慶海，你殺了我妹妹，今晚我就讓你血債血償。”
“你敢殺我嗎？殺了我，你們明天都得死。”
霍慶海急吼了句，生怕沈越突然開槍，著急忙慌的說道，“難道你不奇怪我為什麽殺了劉正東還故意布置成他落水溺死？為什麽殺你滅口？那是因為，劉正東偷的那批藥是日本人的，我在給日本人效力，一旦日本人知道你們殺了我，他們肯定會查清你們跟那批藥有關，到時候你們都得死。”
林虎與猛虎幫的兄弟們個個滿臉疑惑，什麽藥？怎麽還牽扯到日本人？他們個個疑惑的望著沈越。
沈越早就猜到那批藥不簡單，可沒想到幕後老板竟然是日本人，他壓製住心中立即複仇的衝動，冷冷問道：“那是批什麽藥？幕後老板怎麽是日本人？劉正東為什麽偷那批藥？”
“我勸你不知道為好。”霍慶海淡淡回了句，繼續說道，“沈越，如今日本人統治了上海，我們都隻不過混口飯吃，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我是派人殺了你妹妹，可你也殺了我這麽多兄弟，不如我們化幹戈為玉帛，今夜過後，我絕不找你麻……”
“砰”
沈越持槍的手往下一壓，對著霍慶海的左腿膝蓋開了一槍，子彈打進霍慶海的膝蓋，痛的他慘叫一聲，左腿一彎，單膝跪在地上。
沈越冰冷的眼神瞄著他，冷冷說道：“說。”
霍慶海捂著左腿，神情痛苦的回道：“那藥是疫苗，也是日本人研製的病毒實驗，他們……他們賣到各個醫院，給小孩注射。劉正東……是地下黨，他查出來四海碼頭負責這批藥的中間運輸環節，就偷走這批藥做實驗，驗證那些注射過疫苗而死的孩子是不是跟這批藥有關。”
“禽獸。”
沈越聽完霍慶海所說，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他怎麽也沒想到霍慶海竟如此禽獸不如，咬牙切齒的罵了句，對著霍慶海的連開三槍，每一槍都打在霍慶海的腿上，雙腿中彈的霍慶海再也站不穩，身子倒在地上，沈越蹲下身子，槍口抵著霍慶海的腦袋，罵道：“為了小茉莉，為了被你害死的孩子們，我送你這王八蛋下地獄。”
“沈越。”
林虎見沈越要開槍，一把扣住手槍的保險，擔憂的說道：“日本人，咱惹不起。”
沈越歪了歪腦袋，噙著淚水的雙眼盯著林虎，聲音發顫的問道：“林虎，你覺得，他這種人配活著嗎？”
林虎沉默了片刻，緩緩鬆開手。
“不……”
霍慶海滿臉驚慌，剛開口大喊，沈越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已經動了，扳機被扣動，子彈射穿了霍慶海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