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借勢

豔陽高照。

庭院的花都開了,爭相鬥豔,美不勝收,池塘的水清澈見底,一群紅色、黃色的錦鯉悠閑遊**、怡然自樂,池塘中央的八角涼亭下擺著張梨木方桌,霍慶海衣著唐裝、手持羊毫筆站在桌前神情悠然、姿態儒雅的寫字,吳老三衣著藏青色短衫、一臉煩躁的研墨,他力度時輕時重,上等的墨錠竟沒磨出光澤,尚不如街頭幾文錢的墨錠出的墨好。

“放那吧!”

霍慶海撇了眼硯台裏的墨,淡淡說了句,將手中的毛筆沾了沾墨汁,繼續在宣紙上寫字。

吳老三放下墨錠,說道:“大哥,這個把月來,兄弟們全都去找沈越了,幫裏的事都沒人幹了,碼頭的貨都快堆成山了,那些老板催命符似的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咱不能因為沈越那孫子連生意也不做了吧?”

“告訴他們,想從我這拿貨,就乖乖等著。”

霍慶海頭也沒回,不耐煩的回了句,毛筆上的墨汁已竭,又沾了沾硯台上的墨,正準備寫字,似乎想到什麽,停了下,扭頭望向吳老三,問道:“下一批藥什麽時候到?”

“五天後。”

“這東西現在紮手,先別急著出,貨到了,藏好了。”

“大哥,會不會是你想多了?之前從劉正東手裏追回來的貨也運出去了,啥事也沒發生。”

“真出了事就完了。”

吳老三話尚未說完,霍慶海扭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吳老三縮了縮脖子,訕然一笑,說道:“大哥,既然這貨這麽紮手,不然咱以後不走了?”

“什麽叫賊船?賊船就是上船容易下船難。”霍慶海沒好氣的罵道,“你想不走就能不走?”

“那……那劉正東真是地下黨?”

“拿不準。”霍慶海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但可以肯定他不是中共地下黨就是國民黨,對咱們來說,都一樣。”

“大哥,我一直弄不明白,既然您當時都認定劉正東的身份是兩者之一,幹嘛不把人交到76號?這樣,不僅殺人的事推倒他們頭上,而且還能在76號立個功,為啥非得弄的那麽麻煩?還特意偽造現場?”吳老三疑惑的問道。

“你以為我想動手殺他?那批貨牽扯多大你又不是不清楚,貨被偷了,又弄的人盡皆知,以後的事還怎麽做?我是不得已而為之,隻不過,自編自導的一部戲沒達到效果,並沒發現他有同夥,是對方太狡猾還是我想多了,不得而知;不僅如此,兩次殺沈越滅口,都沒如願,這小子的命可真夠大。”霍慶海說完,又繼續寫字。

“大哥,那沈越就是個賣情報的混混,就算他知道劉正東的事又怎樣?他個小蝦米還能蹦上天?我倒是比較擔心劉正東那個警局的校友,他可是楚令山的兒子。”

“他隻要不跟劉正東一夥,是誰的兒子我也不怕。”

霍慶海語氣囂張的回了句,將手中的毛筆放下,繼續說道,“老三,你要記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越是楚雲歸這種什麽都有的做事前越會顧忌,越是沈越這種什麽都沒有的才無所畏懼,這種,斬草要除根。”

吳老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霍慶海望著吳老三那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笑了笑,說道:“看看我這幅字。”

吳老三望向方桌,見方桌的宣紙上寫著兩豎楷書大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他讀書不多,也認識這幾個字,然而不曉得如何鑒賞,望了一會,才硬生生憋出倆字。

“好看。”

霍慶海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自嘲竟讓吳老三欣賞書法,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扭頭望去,隻見一個藏青幫的弟子氣喘籲籲的跑來,尚離老遠,便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老……老板,發……發現沈……沈越了。”

霍慶海激動的問道:“他在哪?”

“在……他家。”

“他家?”

“嗯,他……回家了。”

“怎麽回去的?”

“啊?”那弟子一愣,一時沒明白霍慶海的意思,忐忑回道,“就……就是很……很自然的回來。”

“嗬……他竟敢光明正大的回家?老三,帶人抓他。”霍慶海冷笑一聲,吩咐了句,吳老三二話不說,抬步就走,霍慶海想了想,又囑咐道:“多帶些人,這次絕不能讓他跑了。”

“明白。”

吳老三應了句,跟著報信的弟子匆匆出了庭院。

……

……

家?

小茉莉不在了,沈越沒家了,他麵前隻不過是一棟房子,一棟充滿了他與小茉莉一起生活記憶的房子;他走進小院,“看到”小茉莉在那跳繩、踢毽子,她笑的那麽開心、那麽燦爛,他扭頭望向房門緊閉的堂屋,“看到”小茉莉扒著門喊“沈越”,她喊的那麽老氣橫秋卻帶著點頑皮,她才七歲,如含苞待放的花兒般,卻這麽香消玉殞了。

“霍慶海。”

沈越拳頭緊握、額頭上的青筋直冒,咬牙切齒的低吼道,“我一定殺了你給小茉莉陪葬不可。”

好一會兒,沈越的情緒才平複下來,他邁著步子走到堂屋門前,推開門,走進屋,四處打量了一番,屋裏的擺設與車禍那日出門時一模一樣,他“看到”那日小茉莉著急的催促自己快點,不然就遲到了,這小懶貓就喜歡賴床,上學總是遲到,他“看著”小茉莉推著“自己”出門,淚水控製不住的湧出。

小茉莉,再也回不來了。

“沈越?”

小院傳來熟悉的喊聲,沈越從思緒中回過神,用手抹了把臉擦掉淚水,轉過身,隻見秦沛兒驚愕的望著自己,他努力的朝秦沛兒擠出一點微笑,招呼道:“秦老師。”

秦沛兒望著沈越,心中有太多的擔憂與疑問,可望著沈越那悲涼的神情,張了張嘴又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沉默的走進屋。

一時無話,屋內氣氛詭異。

沈越見氣氛尷尬,臉上帶著壞笑表情,說道:“多謝秦老師。”

“幹嘛謝我?”

“謝謝你幫忙打掃房子,要不是你幫忙打掃,估計這個把月,這房子不長蛛網,也滿是灰塵了。”

“你為什麽從醫院偷跑出去?這個月你幹嘛去了?”秦沛兒神情焦急、略帶氣憤的問了句,卻又理解沈越的行為,連忙安慰道,“我知道你跟小茉莉兄妹的感情深厚,她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應該勇敢麵對。你聽說了嗎?那肇事司機被抓了,死在監獄了,這一定是小茉莉在天有靈,她不希望你一蹶不振,她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秦老師想多了,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沈越笑著回道。

秦沛兒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俏臉滿是尷尬,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那就好,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踏踏踏”

秦沛兒剛抬步,隻聽外麵傳來一連串腳步聲,緊接著,吳老三帶著幾十號人湧進小院,將小院堵的水泄不通;秦沛兒將步子縮了回去,驚愕的望著小院麵生的眾人,又望了望沈越。

來的真快。

沈越望著站滿小院的人,嘴角一笑,立即猜到這些人是藏青幫的弟子,他之所以堂而皇之的回來一方麵是追憶小茉莉,另一方麵是看看霍慶海對自己的殺意有多重,人來的這麽快,定是外麵一直有人監視,監視了一個月不鬆懈,這老東西做夢都想自己死吧!可見那批貨的秘密對霍慶海來說很重要,隻是沈越沒料到秦沛兒會出現,害她牽扯進來了。

“沈越,這……這怎麽回事?”秦沛兒緊張的問道。

“沒事。”

沈越安撫了秦沛兒一句,邁步跨過門檻,故作不解的問道:“諸位闖入我家,可是有事?”

“動手。”

吳老三毫不墨跡,冷冷吩咐了句,小院裏的眾人紛紛從懷中抽出砍刀,二話不說,朝沈越衝了上去,屋內的秦沛兒見狀,嚇的花容失色,尚未反應過來,隻見沈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本,亮向眾人。

“誰敢動手?”

沈越麵對舉著砍刀近在咫尺的眾人毫無懼意,舉著76號的證件,說道,“眼睛睜大了,看清楚了,這是76號的證件。怎麽?光天化日之下殺76號的人?”

眾人一時呆住了,舉著砍刀的手遲遲不敢落下,紛紛扭頭朝吳老三望去。

吳老三也愣住了。

76號。

這小子怎麽可能是76號的人?他憤憤推開麵前的人,走了上去,瞪大眼睛望著證件,他跟76號的特務打過交道,確定這證件貨真價實,可他如何也想不通這小子怎麽搖身一變進了76號,他們藏青幫在上海灘實力不俗,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個76號的小特務也沒啥,可哪敢明目張膽殺76號的人、與76號作對。

這事得先匯報大哥。

“嗬……這位兄弟,誤會,認錯人了。”吳老三粗狂的臉上堆著假笑,想了個借口道,“剛才追個小子追到這,把官爺認成那小子了。打擾了,走。”

吳老三一揮手,眾人將砍刀揣進懷裏,退出了小院,吳老三賠罪的朝沈越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等等。”

沈越喊了句,見吳老三止住腳步,扭頭望來,冷著臉說道,“回去告訴霍慶海,好戲才剛剛開始。”

吳老三眼神凶狠的瞪了沈越一眼,一臉憤恨的扭頭離開了。

沈越冰冷的目光盯著吳老三走出大門,憤怒的情緒才平複下來,想起受驚的秦沛兒,咧了咧嘴擺出一副笑臉,轉過身,隻見秦沛兒一臉驚愕的望著自己,開口問道:“你……你進76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