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修仙5
待沐子瞻跟孟章回到玉虛宮山門，那幾個看熱鬧的十五宮宮主跟玉虛宮眾弟子們皆還在，眾人正圍著沐子瞻那隻困住清音的爐鼎議論紛紛。
作為修仙者人人都想修煉出一個護身法器來，但隻有修為高超的修仙者才有本事修煉出法器。藍不秀等人皆已修仙數十年，都不曾修出一丁半點法寶，這會瞧見沐子瞻的寶爐，自然眼紅。
以藍不秀為首，其餘幾宮的宮主輪流湊上前來，拿手敲著爐壁，想看看這寶爐是由何種材質鍛造而成，他們好回去仿製一個。
這敲來敲去，被困在裏頭的清音滋味很不好受。
寶華的這鼎爐子是天族有名的法器，威力巨大，隨便一震，都能讓人有種五雷轟頂之感。那些人在外頭不停地敲打，清音在裏頭都要被震吐了。她本就傷得不輕，再加此番驚擾，身體如何能承受得住。一股氣血湧上心頭，清音嘴裏猛地吐出幾口鮮血，濺在了爐鼎的內壁上。
那爐子沾了她的血，發出一道金光，爐身頓時如火燒一般滾燙起來，清音被炙烤著，魂識漸漸有些混亂，她難受地跌倒在地，一時之間，竟無力爬起。
守在外頭的藍不秀等人看到爐鼎周身散發出的金光都嚇了一跳，慌忙往後退去，未等他們派人上前查探究竟，沐子瞻已帶著孟章趕到。
看到寶爐被燃了起來，沐子瞻大驚，趕忙對寶爐私了個法咒，那寶爐瞬間變小，飛回他的手中。裏麵的清音被放了出來，隻見她一臉蒼白，身形竟有些潰散。
眾人見狀，不禁大驚，沒想到這寶爐竟然這般厲害。這女仙才被困一會，就這副模樣了。若用此爐煉丹，必能煉成不少好丹來。
看著清音癱倒在地，爬不起來，孟章連忙飛身來到她的身旁，將其扶起，伸手輸了不少靈力給她，暫且穩住了她的身形。待身上的那股灼熱感消失，清音才慢慢回複神智，睜開眼眸，一看到沐子瞻，她便狠咬住唇瓣，手中燃起一道冰蓮，朝沐子瞻打了過去。
沐子瞻早有防備，不等那冰蓮觸及到他的身體，他大手輕輕一揮，手上金光作閃，便將那朵冰蓮擊個粉碎。清音再次被他的法力震傷，在孟章的攙扶下依舊往後連退了幾步，嘴角再度滲出幾絲鮮血。
“別較勁了，清音，現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今日不為難你，你走吧。”沐子瞻大度地說道。
清音嘴角輕揚，倔強道：“要走要留全憑我喜好，由不得你來給我安排。”
“你這麽說，是不想走了？”沐子瞻臉色一沉，黑著臉問清音。
清音倨傲地別過頭去，沒有吭聲。她現在是強弩之未，而沐子瞻卻已恢複寶華真身，她再與他硬碰硬下去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可是她還未見到顏溟，如何能甘心離開。
“你不就是想要見顏溟嗎？那我就讓你見上一見。”沐子瞻神情通透地說道，話落，他大手一揮，將躲在君潭背後的顏溟抓了過來，送到清音麵前，讓她看個夠。
“顏溟，這位女仙說是來尋你的。你跟師父說說，她為何要尋你？”沐子瞻垂眼，聲音低沉地問站在自己身側的小少年。
顏溟任由沐子瞻拽著，乖乖站在一旁，低著頭，沒有看清音，隻是悶聲回道：“徒兒不知。”
“不知你就問，你不問個清楚，這女仙下次還來尋你，我們玉虛宮有多少宮門能給她霍霍的？”沐子瞻不耐地拍了下顏溟的腦袋說道。
被師父逼著，顏溟迫不得已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眸幽怨地盯著清音，癟嘴作揖道：“敢問仙子，尋顏溟何事？”
隻一眼，清音就看出了顏溟眼中對自己那深深的厭惡，她胸口一陣刺痛，望著顏溟的目光變得哀戚起來：“我……”
清音喉間酸澀，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藍不秀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衝了過來，圍著清音爭先恐後道：“這位仙子，你先前不是嚷嚷著要沐宮主還你兒子的嗎？這顏溟莫不就是你的兒子？”
“是啊！仙子，我們蓬萊山十六宮皆是修仙正派，你若有何委屈大可說出來，我等雖法力修為有限，但也不會縱容他人做出搶兒奪子之事的。”藍不秀再度陰陽怪氣地說道，說完，他又故意挑釁地看了沐子瞻一眼。
沐子瞻都懶得看他。
清音一度沉默，倒是顏溟聽著藍不秀等人的胡言亂語，率先聽不過去地冷臉說：“諸位莫胡謅，顏溟乃江南人士，爹娘都是普通商民，祖上除我之外，無人修過仙，別說不認識這位仙子，就算認識，我又豈會是她的孩兒。誰都知我娘親是青浦鎮的顏娘，諸位大可去我青浦鎮打聽，顏溟雖年幼，但也不至於愚鈍到連自己的娘親都不識。”
“你若與這位仙子無任何關係，她為何要上玉虛宮尋你？莫不是你們玉虛宮做了什麽不厚道之事，惹怒了人家？”藍不秀第一個質疑道。
“就是！沐宮主，我看這仙子長得眉清目秀的，不像是不講道理之人，她毀你宮門定是事出有因，你何必把人家傷成這樣。”鐵雲山也跟著說道。
沐子瞻被他們說得黑臉不禁泛紅，要說這講道理，清音絕對算不上。他前世雖與清音沒怎麽打過交道，但就她兩百年前為救兒子不惜殘害同僚一事來看，清音絕對不是什麽講理的神仙。
沐子瞻咳了一聲，伸手暗中又輕輕地推了顏溟一把。
顏溟明白師父的意思，按捺住內心的不滿，硬著頭皮再度看向清音，神情冷然地追問道：“仙子到底尋顏溟所為何事？若是因為仙子先前救了顏溟，想讓顏溟報恩的話，顏溟現就在此處，如眾人所見，我就是玉虛宮一個不起眼的打雜弟子，天生靈脈虧損，無半點法力修為，幫不了仙子什麽忙。仙子若不嫌棄，我身上有什麽你看得上的，盡管拿去便是，不必為難我師父，又擾我玉虛宮清寧。更無須編造那荒謬之言，辱我亡母了。”
顏溟年紀雖小，但此番說出來的話卻句句冷厲，宛如利刃刀刀刺在清音的心上。
清音也不想把事情鬧成這樣，她不過是擔心顏溟的安危，一聽沐子瞻是寶華轉世，念及兩百年前的種種，生怕他再度加害她兒子青木，故才救子心切，急著上玉虛宮討要孩子。
原本她以為以她之力對付一個凡人綽綽有餘，誰知寶華竟借著她的力量，得以飛身，恢複真身，她這才落得如此狼狽。
她心中本就對顏溟有愧，這會更是有苦難言。
見“兒子”對她這般排斥，清音心裏難受，但又不忍責怪分毫，隻是強忍內心酸楚，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枚灰白色內丹遞給顏溟，艱難地扯出抹微笑道：“這是骨妖內丹，裏麵有五百年的妖力，你讓你師父用他的寶爐為你煉製一下，服下此丹，能徹底修複你之前被屍妖所傷的五髒，也能增強你的體質。”
“你殺了那骨妖？”顏溟驚愕，目光怔怔地看著清音手中的那枚妖丹沒有接，隻是抬眼望著臉色蒼白的清音，眼裏露出幾絲錯愕與茫然。
“你為何要幫我殺骨妖？”他忍不住朝清音問道，內心大受震動，小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清音一臉平靜地望著他，伸手抓起他垂在一側的小手，將手中妖丹放到了顏溟的掌心：“沒有為何，你我有緣，我既然救了你，就要對你負責到底。”
“就因為你把我當成了你兒子？所以你才要做這些？”顏溟不由得問道，眼眸瞬間漲得通紅。
那骨妖有多厲害，他比誰都清楚。師父這麽多年都未曾幫他殺了那骨妖，她卻這麽短時間就把那骨妖給殺了，可想吃了多少苦頭。
看著清音滿身的傷痕，顏溟心中又痛又惱。他痛得是她如此自作多情，竟然想要這種方式來彌補她對他前世的虧欠。惱的是，她自始至終，都未曾認出他分毫。
一股怒意湧上心頭，顏溟氣得要將妖丹還給她，誰料沐子瞻伸出了手，一把拿過他手中的妖丹，放入了他的寶爐之中。
“既然仙子這般好意，那我就替顏溟收下了。”沐子瞻沉吟道。
顏溟眼眶瞬間更紅了，他小手扒拉著沐子瞻的衣袖，懇求道：“師父，你把妖丹還給她，我不要她的妖丹，我又不是她的兒子。”
沐子瞻不為所動地瞪了顏溟一眼。
一旁的清音見狀，忍不住伸手拉住暴動的顏溟，安撫道：“你放心，我知你娘親是那顏娘，你是個好孩子，是我一時糊塗，錯把你當成我已故的孩兒。我兒走得早，我大受打擊，難以接受，故而染上了瘋病，有時候難免瘋癲，你莫見怪。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怕我。”
清音說完，一陣苦笑，怕顏溟不信，她又把孟章拉了過來，讓他為自己證言：“不信你問他，我當真是認錯人了。”
沒想到堂堂上神，為了哄孩子，竟然不惜把自己貶低成一個瘋婆子，別說孟章聽著不是滋味了，就連素來不通人情的沐子瞻聽著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噓。
若孟章先前不知顏溟就是宴溫，此刻他心中還好受一些，這會他已知曉顏溟並非青木，又見清音這般委曲求全，他自覺有愧地低下頭，不敢看清音的目光，幫忙說謊道：“土地娘娘說的沒錯，她卻有瘋病，所以還請諸位擔待。”
四周一片唏噓，長得這般清冷漂亮、法力高強的女仙竟然真是個瘋婆子，眾人皆覺可惜。
唯獨顏溟一人，眼眸陰冷地盯著眼前麵容沉靜的清音，嘴唇緊抿，終究是無話。
她當真是沒有一點認出他來，還把他當作青木，為了彌補前世對青木的愧疚，竟然這般作踐自己。她能對青木如此，若她知道他是誰，她又會如何待他？
嗬！或許會為今日所受的委屈而懊悔不已吧。青木是她的兒子，她才會這般縱容，而他不過是一個凡人，她怎會放在心上。
顏溟內心暗自苦笑一聲，別過眼去，不再看清音。
清音看著他對自己這般冷漠疏離，一股酸意湧上心頭，嘴角的笑容終究淡了下去。
“既然是認錯了人，看在仙子曾好意救過我徒兒顏溟跟君潭的份上，又加上仙子大方贈送的妖丹，今日我玉虛宮宮門被毀一事就此作罷吧。仙子若沒事的話，就請離去吧。君澈，送客！”沐子瞻突然大手一揮，朝遠處聚在一起的弟子們喊了一聲。
頓時，模樣憨厚的守門弟子君澈走了出來，恭敬地替師父送人下山。
人家都下了逐客令，藍不秀等人本就畏懼沐子瞻，也不敢再在他頭上作亂，隻得識相離去。
清音站在原地沒動，孟章見狀，無奈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勸說：“上神，你傷得很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等他日再來看望顏溟。”
顏溟跟著沐子瞻朝玉虛宮內走去，清音一直癡癡地望著小少年瘦弱的背影，直到顏溟的身影沒入玉虛宮眾弟子中消失不見，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道了一聲：“走吧。”
孟章扶著她離開了玉虛宮山門。
“清音上神，你身上的傷光我那點法力治不好你，要不你先跟我回九重天，我去太白金星那為你求點傷藥，好讓你的身體快點恢複。”從山門出來，孟章擔憂地對清音說道。
清音不以為意地拒絕：“清音乃罪神，哪有資格再上九重天。神君莫擔心，我的傷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不會耽誤天帝讓我除妖的大任的。”
孟章驚愕地看著她：“上神你怎知……”
清音自嘲地一笑：“我先前想了許久，清音先前犯下那般大錯，天帝為何能饒了我，還任由我留在人間尋找青木。想來想去，清音也不過就這點用處了。倘若我連妖都不給你們除了，天界留我又有何用。”
“帝君果然沒有看錯人，上神自幼聰慧，不是尋常神仙可比擬的。”孟章由衷地誇讚道。
清音輕笑出聲，眼眶瑩潤起來：“我若聰慧，就不會連自己的孩子與夫君都保不住。”
見她心中痛楚，孟章歎了口氣，低聲安慰：“上神節哀。”
清音清眸微閉，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節哀……
她執念這般深重，如何能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