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有數
趙雲棲碰到小獸的身子,就感覺像是被凍著一樣,而小獸自己也不住地打著寒顫,她連忙把它放進了被子裏,又不放心了多壓了兩床被褥,可情況壓根沒有好轉,小獸呼出的氣兒都是白的。
“白簡,你別嚇我。”
“冷……”
趙雲棲轉身連忙抱回來倆暖爐,往裏麵加足了炭火,“這樣還冷不冷?是因為能量使用過度嗎?”
可**的小獸已經無法回答她。
她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幾乎呈現透明的獸形,嚇得快步上前抓住了小獸的手,抓住實物的觸感令她一下子心落到了實處,“白簡!”
一滴滾燙的眼淚,落在了它的手背上。
小獸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抬起了爪子摸了摸她的臉,仿佛是在寬慰她一般,隻是隻抬了一下就垂了下去,顯了虛弱。
趙雲棲自己胡亂抹了把眼淚,一麵默念著“沒事的”,一麵安撫它:“像、像上次一樣,休息足夠了就會好的對吧,我、我不打擾你休息,你好好睡一覺養精神。”
她飛快說著,實則像說給自己聽的,但看小獸微微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將它抱在了懷裏捂著,“睡吧,我守著你。”
門外,沈之瑤端著漆木托盤走了過來,還沒到門口就被啞仆攔了下來。
“我好像聽到他們回來了,我給棲棲送點吃的。”剛剛回來的那麽匆忙,不知是不是受傷了。
啞仆連連擺手,一麵又朝著心比劃了兩下,能看出是讓她放心的意思,但就是攔著不讓她進。
想必是有過吩咐。
又或是顧叔不放心她。
沈之瑤咬了咬唇,將漆木托盤交給他:“那勞煩顧叔幫我轉交了。”又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才施施然離去。
趙雲棲聽著外麵的動靜沒了,暗暗鬆了口氣,白簡這模樣屬實不能見人,暫時也隻能這樣了。
低頭看白簡,似是暖和了些,她將他摟的更緊,靠在塌邊,漸漸的,疲倦上湧,沒多久也陷入了睡夢中。
趙雲棲夢見了長柏山,在山洞口,第一次見到白簡時的模樣,四目相對中的意外,而她滿是驚喜。
之後身影一晃,四周圍的場景成了書院,一起在書堂,一起去嶽林館……
再然後便是京城……小舅舅搖著扇子帶他們四處閑逛,她還在廟觀中求了符……
數不清幾回白簡想從她脖子上拽下那墜鏈,可她當時還以為,那是他親近自己的表現。
藍寶石……他要這藍寶石……
趙雲棲猛地睜開眼,已是大汗淋漓。
好熱。
趙雲棲小心將懷裏的小獸放到**,確認了它呼吸平穩才安心,抬手擦了額頭上的汗,腦海中盡是醒來的那一幕。
趙雲棲起身在房間的角角落落摸索了一遍,終於在矮櫃底下一格發現了當日顧成帷硬塞給她的香囊。
——這是你剛剛花了一錢銀子求的姻緣簽囊!
——唉,禮不在重……小舅舅是怎麽教你的,總之你且可以視作小舅舅的生家性命。
——說的好像跟真的似的,你糊弄過我多少回了。
趙雲棲下意識地攥住了香囊,硌手的感覺猶是,她趕緊解開,從裏麵掉出來一塊食指粗細的烏木牌子,刻了字凹陷下去,紋理清晰。
“秋應為黃葉,雨不厭青苔。”趙雲棲皺了皺眉,看著便忍不住氣悶道,“便是留線索,也該考慮一下解線索之人的水準如何吧。”
***
華燈初上時,望不盡京都風流。
獨獨一處,透著如同地府躍上的森寒淒涼。
刑部的大牢內,身披烏黑鬥篷的纖細身影在獄卒恭敬地指引下,來到了盡頭那一間牢房。
牢房裏隻關押了一人,便是腳纏了厚重的鐐銬,身上的囚衣上隱約可見審問時的用刑痕跡,但他的神情依舊顯然怡然自得。
以手為枕靠在牆上,聽到動靜後,朝著牢房外瞥了眼,吐了吐口中銜著草尖兒,道:“今日不見客。”
獄卒頭子開了門,對這種用過重刑還能這般子的犯人也沒轍,沒好氣道:“你當你自個誰呢,由得你見不見。”
同樣穿戴鬥篷、宮女打扮的女子使了些銀子,那獄卒頭子點頭哈腰地接過後,二話不說就帶著人撤了出去。
牢房裏恢複寂靜。
走路時衣料摩挲的聲音都被放大許多,走到了剛剛安置下的長凳邊,宮女脫下鬥篷墊在了上麵,扶了身旁的人坐下:“娘娘。”
淩貴妃一襲水紅銷金絲繡鳳八幅長裙,高雅端莊,舉手投足端足了儀態,十年來盛寵不衰,儼然已經是上位者的姿態。
顧成帷隻單單掃了一眼,就笑了:“牢獄之內,這盛裝打扮不累?關在這兒的可都是求生之人,也無暇顧及你的用心,倒是白費心思了。”
“他們是求生之人,你可不是,有你這洛陽書院四大才子之一的顧公子在,我這身可不算白費。”淩貴妃淡笑看著他,尤顯得從容。
“不敢當,小的平日裏隻懂得賞析些花街柳巷之輩。”
“大膽!竟敢口出狂言,對貴妃娘娘不敬!”淩貴妃身邊的宮女忽然淩厲嗬斥。
顧成帷不為所動,甚至換了個姿勢,若非腳上鐐銬沉重,他都能躺下來:“你可真養了幾條好狗。”
“你!”宮女要發難,淩貴妃輕輕抬了抬手,並不生氣,“顧成帷,都已經到這地步了,何必逞口舌之快呢。”
“一介草民,可不敢勞貴妃惦記。”他似笑非笑,“何況遭惦記,可不是什麽好事。”
淩貴妃掃了眼他的囚衣,除了頭發淩亂之外,臉龐倒是沒什麽傷口,想必是淩公公那邊下的令,保的這張臉:“這般樣子,倒是與她有幾分相似。”
顧成帷的臉色微變,置在膝蓋處的拳頭握緊,很快又鬆了下來,他垂眸笑出了聲:“淩嫵,你這是在與我懷念過往?”
淩嫵二字,似乎勾起了淩貴妃一些往事,她的目光迷離了幾分,很快的清明:“我這是在顧念舊情。”
“我顧家與你可沒有什麽舊情,我姐姐與你也不過是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罷了,你念著舊情連她都不放過,怎麽,我還能指望你放了我?”
“黃老上書迷惑陛下,乃是死罪。”淩貴妃顯得格外冷靜,“黃老門下的弟子妖言惑眾,企圖用這些文書改變朝綱,更是不可饒恕,顧蓁……她不該參與其中……”
十二年前,黃老上書奏請陛下,請求頒布田改布稅之法,陛下本就有意要進行改製,看到這些革新法製,十分的讚同,便在文書上蓋了印章。卻不想這一改製動了朝中一些固守陳規的大臣,他們既不想對現有的一些製度進行改進,也不想自己的利益受損。
盤庚已久的士族之力如同毒瘤一般,早已經紮根深入。在陛下支持的情況下,他們明麵上對黃老敬重,背地裏卻已經開始暗害。
以當時的淩老侯爺為首,幾位大臣合力,構陷了黃老一係,將他們送入了大牢。
為了徹底清繳幹淨,以防後患,這些人還抓捕了黃老門下的學生,但是洛陽書院內大部分的學生都被傳去了刑部,而最後放出來的並沒有多少。
身為黃老親傳子弟的顧蓁經常以男裝示人,並未被發現真實身份,帶著改製的文書和師兄弟一些遺物回到了明澤書院。
本以為這樣可以安然躲過去,顧蓁至少還留下了老師和師兄弟的一些東西。
可當初與她在洛陽書院結識,還被顧蓁救過一命的淩嫵,卻將這件事告知了淩老侯爺。
最終的結果,便是顧蓁葬身火海……
“我姐姐最不該的,就是救了你。當時你若死了,棲棲就不會年幼就失去了母親。”顧成帷的話打斷了淩貴妃的思緒。
她抬眸看著他,眸色冷了幾分:“顧成帷,難道你以為什麽都不說就能活命。”
“貴妃娘娘隻手遮天,想要一介草民的命易如反掌,我顧成帷從進這牢房開始,就沒曾想活著出去,倒是你,屈尊到這汙穢之地來,可是有煩心之事?”
“顧家乃至趙家,齊族身亡,你也不介意?”淩貴妃冷冷看著他,“你豁得出去一人性命,能豁得出去全族?”
顧成帷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這麽多年身在宮中,有一樣你倒是沒變,喜歡威脅人。”
安靜了片刻,牢房內響起了顧成帷的一字一句:“可當年,你連我姐姐都威脅不動,今日你又何來的自信,能夠讓我鬆口。”
“這麽說,你的確知道東西在哪兒。”
顧成帷沒有接她的話茬,而是撥弄著地上的草芥,笑著歎氣:“淩嫵啊淩嫵,到頭來,你還是羨慕我姐姐,可不論你怎麽活,你都活不成她的樣子。”
“放肆!”
這話觸動了淩貴妃心底的逆鱗,她猛地站了起來,眼底泛過了殺意。
“你窮其一生求的是什麽?”
幾個字的話如巨石,狠狠的砸在了淩貴妃心湖,她冷笑:“本宮窮其一生所求的,就是盡除你們這些逆反之人,還我朝太平。”
說罷,淩貴妃轉過身,眼神驟然冷冽,周身掌控一切的氣勢畢露。
她絕不會輸。
牢房內盡是顧成帷的笑聲:“那草民就提前恭賀貴妃娘娘,心想事情了。”
淩貴妃出了大牢,便有馬車相迎。
隻是臉上神情,如冬月裏覆著的寒霜,凍人三尺。
“那日法場又是怎麽回事?”
伴在馬車一側的蟒袍男子恭敬回道:“能夠在法場眾目睽睽之下發動玄幻之術,必定是精於此道之人,普天之下,還未曾有過。那人雖然破壞了我們的計劃,但齊老已死,那些餘孽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
“幻術?”
“正是。”淩公公提及時,眼神裏難掩的異色,又仿佛是回味那日情形,透露了幾分異樣,“這樣的人若能為我們所用,必是神助。”
淩貴妃掀開了簾子,與他對視:“此事你有數便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