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逃

那些追蹤而來的官兵挨家挨戶查問過來,顧府的宅子也難逃盤問,啞仆出去兩手和人比劃,不過還沒看一會兒,官兵就已經失了耐心,直接推開了人往裏麵探了探,卻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似的,帶著人繼續在城裏搜查。

腳步聲消失,趙雲棲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先將沈之瑤拉進了屋,見她一身的丫鬟衣裳,狼狽不堪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又去給她倒了一杯茶:“慢慢說,發生什麽事了?”

沈之瑤手捧著茶盞抿了一口後,整個人還有些顫抖,卻是克製著,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書卷。

“這是我在大哥書房內找到的。”

當得知大哥帶了人去明澤書院抓人後,沈之瑤便想幫棲棲。

“昨天夜裏我偷偷潛入了大哥書房,本想找點關於案子的事,但很快就被大哥發現了,他如今疑心極重,我的話也不信。最終我隻帶了這書卷出來,回到院內就被他關了起來。”

然打開書卷時,她是愈看愈驚心,無論如何她都要出府將這交給棲棲才行。

在丫鬟的幫助下,她今日清晨才得以出府,但她根本不知道去哪裏找,隻憑著那點對趙雲棲會到之處的把握,才來到了趙家與顧家附近。

“棲棲,哥哥他變了。”沈之瑤指尖一顫,杯中的茶水灑了出來,她望著趙雲棲,腦海中便禁不住的響起哥哥說過的話。

“你說,一個趙秉承都不能讓棲棲嫁我,我該如何,讓她當你的嫂子呢。”

為了讓棲棲嫁給他,大哥竟做如此極端的事,這哪裏是結緣,結的都是怨啊。

看著書卷內熟悉的字跡和謀逆反派言論,趙雲棲心中的怒意也跟著騰升起來,她用力捏住書卷:“這些東西,在他書房內是不是很多。”

沈之瑤點了點頭,她過去看過趙山長寫的書,字跡與這書卷一模一樣,就連上麵的印章也是趙山長的,而其中的內容,就是造成如今趙山長被抓的緣由。

“好,好。”趙雲棲怒極反笑,“我原以為他是奉命辦事,誰想原來還是主謀之一。”將這些謀逆的書卷放入明澤書院,再行抓捕,果真是高招。

“棲棲……”見趙雲棲如此,沈之瑤囁了囁嘴角,“哥哥他或許也隻是一時的迷失,他對你是……”

“我可配不上他的喜歡。”趙雲棲眼底泛起冷意。

“棲棲,趙山長為人坦**,這些年來教書育人,從未沾過那些事,他會沒事的。”沈之瑤握住她的手,眼神微閃,“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對上沈之瑤的目光後,趙雲棲的麵色柔和了些,反握住她冰冷的手,“瑤瑤,你且先在這住下,我讓顧叔去收拾。”

顧叔就是啞仆,幾十餘年忠心耿耿。

“那你呢?”

“我有事要先出去一趟。”

“城中在四處搜人,你……萬事小心。”沈之瑤細細囑咐了她一番後,這才想起那個與棲棲緊隨的白簡,於是問道,“可隻有你來了這?”

“白簡在休息,你有事就找顧叔,但不要再出門去了。”趙雲棲說罷便將她帶到了廂房,繼而去了屋內收拾。

天色近亮,啞仆已經起來忙活,又或者是一宿沒睡,沈之瑤亦是,不曾經受過這般驚心動魄,獨自在府中走動,一麵焦心等趙雲棲回來。

這是棲棲外祖的老宅,她依稀還存有幼時的印象。

初升的日光輕薄,深秋的涼意凝成的輕煙霧氣,漸漸散去。

她站在屋簷下,稍稍一抬眸,就看到了院子裏的梨樹,那年蟬鳴熱烈,棲棲爬到了樹上抓了許多夏蟬,又用樹葉和她娘的書點了火烤蟬吃。

當然最後的結果,是棲棲又被罰跪了祠堂。

她呢,跑了南城十裏地,給棲棲買回來好吃的荷葉雞。蟬哪有雞好吃。

而在祠堂裏,那位美婦人比自己下手快。

她抱著棲棲,和棲棲一塊吃著點心,並不怪她燒得那些書,還說那些書能讓棲棲生火是作用造化。

和那些動不動就將三從四德掛在嘴邊的夫人們,一點都不一樣。

沈之瑤陷入回憶中,一個回神,忽然瞥見長廊另一頭出現的頎長身影,白衣若神明,戴著下垂襆頭帽略有些違和,然而與他身上那一番此事合理霸道的氣質,又讓人覺得並沒有什麽。

“沈姑娘。”白簡略作頷首,與她招呼而過。

沈之瑤忽然喚住了他,“白公子留步。”

白簡停住,眸色淡漠,似乎在靜等著她的後話。

沈之瑤則仔細打量著他,從這人出現便拽走了棲棲所有注意力,如同著了魔一般,哪怕這人是滿城通緝的朝廷欽犯,都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拚死維護。

而她隻怕,棲棲當真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韙……

“你應當清楚棲棲的心意吧。”沈之瑤說及時,眸中掩了異色,“我與她自小一塊長大,和尋常大家閨秀的女兒家不同,她總有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也能到處尋些逗趣的樂子,照她的話說,人活一遭,必然是要自己活痛快了才行,否則豈不是白滾了世間一遭。”

這話確實像她說的,白簡的唇角扯起個輕微的弧度。

沈之瑤瞥見,強壓下內心不虞,轉開了視線道:“她喜歡的,她喜歡憑著自己本事得到。她喜歡過的,再捧了眼前,就是雜草。而她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

白簡凝向她,“沈姑娘究竟想說什麽?”

“棲棲當下心悅你,處處為你,難道白公子心中待棲棲就沒有一絲不同?”沈之瑤瞥見長廊盡頭一抹身影,隻閃了一閃,仿佛又退回了折角處,她眉眼凝落輕薄日光,手緊張地在袖子底下拽緊了帕子,“還是白公子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

白簡沉默許久,就在暗處那人急得捏了一把手心汗時,終於出聲道:“我與她並非一條道上的人,我非良人,若她誤會,我應與她當麵澄清。”

這下,不單是暗處的人愣住了,沈之瑤也愣住了。

她還未挑撥,不想那人自己先承認了,以至於她呐呐反問了一句,“為何?”而後湧上滔天怒意,“你什麽意思?你是嫌我棲棲,你哪來的……”

沈之瑤被氣得失了平日裏賢淑風度,急著尋詞兒半晌正要怒罵,就被一人猛地拉住手腕,從長廊底下拉走了。

隻是半道,趙雲棲就鬆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彼時的街上人來人往,似乎與平日裏也沒什麽不同,隻是多了些官兵巡邏。

普通百姓的日子便是如此,縱然大肆搜找,也擾不到他們身上,明澤書院被封也不過是讓他們多了一樣茶餘飯後可聊的事。

趙雲棲的一顆心,從出門時的不安定,到看到刑部後,全然的隻剩下了一件事。

刑部外門口守著十來個人,近處停著兩輛馬車,似是有重要之人在裏麵。

刑部外的告示牌上還有審理過的案子,趙雲棲裝作好奇的百姓走過去瞧,將近日關押判定的案子看了個遍,鎖定了其中一個。

這時刑部內忽然走出來幾個人,趙雲棲趕忙隱入人群,拉低了帽沿望過去,看到了淩家大少爺的身影。

他麵色凝重的上了馬車,很快,刑部外守著人便少了一半。

趙雲棲並沒有多逗留,鎖定了案子後便要回去著手準備餘下的事。

彼時的刑部內,又走出另外一個人,神色於淩大少爺還要難看,上了馬車後直奔沈府。

“找到了?”沈予安下了馬車徑直入府,身旁跟隨的人搖了搖頭,“跟丟了?”

“這麽多人還會丟,繼續找!”沈予安穿過回廊到了南院,看守的兩個婆子連忙打開門,一股子濃鬱的血腥味從中散發出來。

裏麵有個穿著沈之瑤衣裳的姑娘抬起頭,滿臉是血,看到沈予安後整個人直打哆嗦,不住的往後退。

“小桃,小姐去哪裏了?”沈予安並沒有太大的耐心。

小桃搖了搖頭,張嘴時,嘴角就流了血下來,隱約可見她被拔了牙的血窟窿:“小桃,不幾道……”

“小姐走的時候,可帶了什麽?”

小桃仍是搖頭,害怕地蜷縮著身體。

沈予安身後走進來兩個管事,二話不說就開始對小桃動用私刑,手臂被生生往後扯去,疼的小桃“啊啊”的叫著,疼到了極致,求饒聲都說不出來。

“小桃被賣入府時隻有五歲,可還記得你的家人?”

青腫的眼眶內淌下熱淚,小桃望著沈予安含糊求饒:“少爺,放,放過我娘。”

“記得就好。”沈予安伸手,輕輕抹去小桃的眼淚,“小姐去了哪裏?”

小桃搖搖頭:“少爺,求求你……”

沈予安眼底閃過狠厲:“就沒有一個聽話的,連你都敢放她出去!”

轉身之際,身後是膝蓋狠狠撞擊後脊椎骨的斷裂聲,痛苦的聲音斷點,一口鮮血噴在了沈予安的腳下,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小桃死了。

那個伺候了沈之瑤多年,每每他過去時,都會細心給他倒茶,為他送點心的熱心腸小丫鬟死了。

沈予安的腳步卻沒有停。

直到屋外院中出現的那道身影,靜靜佇立在那兒不知多時。

沈予安走上前去,臉上端起了笑意:“父親。”

隨即卻是巴掌落下,“啪”的一聲,沈予安的臉重重偏了下,昨日被趙子越打的舊傷還在,口腔內一股濃鬱的腥味,與那屋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