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背叛

就在封書院前一刻,還發生了件大事。

明澤書院的山長趙秉承被捕,而下令抓捕的,正是戶部尚書長子,‘明澤六公子’之一的沈予安,頓時引起書院內一片嘩然。

趙雲棲從書院裏衝出來的時候,看到騎在棕馬上的沈予安仍是有幾分不置信:“沈予安?我爹呢?你這是做什麽?”

而在他左右,連同包圍書院的,清一色金戈鐵馬的官兵,不允許任何人進出,甚至書院內都湧入不少,如同抄家一般的翻找,像是要掘地三尺揪出什麽東西來。

而沈予安從頭至尾,都冷眼旁觀著,直到趙雲棲出現,眸中仿佛有了生氣,一躍下馬,走到了她近前:“棲棲……”

“我問你,我爹人呢?”趙雲棲想也未想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領,毫不費力地逼問,“小六說你抓了他,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跟隨沈予安來的官兵以沈予安馬首是瞻,當下便要拿刀製住‘以下犯上’的趙雲棲,卻被沈予安手一抬,製止在了原地:“沈大人。”

“沈大人?”趙雲棲狐疑地重複了一聲。

“你爹沾了些事,請他去問話而已。”沈予安絲毫不在意麵子,反而溫柔地與她解釋道:“至於大人,不過是在刑部掛了個閑差,有一陣了,你也一直未過問,自從那誰來了之後,旁的事哪能入你眼。”

趙雲棲忽然想到沈予安不著書院那陣子,恍惚間,與他的距離似乎離得遠了些,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卻突兀的湧上一股陌生感。

“問話需要如此陣仗?”趙雲棲又豈是他三言兩語能含糊過去的,“沈予安,你把話說清楚,我爹平日裏待你可不薄。”

一聲輕哼似輕薄自沈予安鼻端溢出,仿佛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你爹的確待我不薄,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你說什麽?”

晃晃悠悠出來的趙子越此刻酒醒了一半,看著外麵如此陣仗,又看了看沈予安,呢喃了一聲“二哥”,帶著兩分懵然,和親昵以外的隱隱輕顫,“這是做什麽?”

“先是陸長安……哦不,那誰背信棄義出走,現在又是二哥你這大動幹戈的,查封書院?為何啊?”

趙子越走到了沈予安麵前,卻被人擋下,那人高聲冷酷說道:“明澤書院被封,乃是因為趙秉承一人包藏禍心之故,十年前沭陽變法,他私撰文書,枉顧黃老變法初心,竟妄圖利用學子拳拳報國之心,顛覆王朝根基,其心可誅!”

“謀逆?”趙子越怔愣,立馬反駁,“我大伯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書院後山山洞內藏書二十餘卷,連同趙秉承屋內搜出,攏共三十卷文書,半數乃邪逆思想,效仿黃老卻是以讀書傳授反骨之念,鼓動學子,罪孽深重!”

沈予安擰眉:“此事牽連重大,凡有嫌疑者都要先帶回去,不過棲棲你放心,待事情查明,必定會有交代的。”

“休得汙名我爹,我爹若有玩弄權術之心,何至於致仕在這教書育人,我爹是什麽樣的人,旁人不了解,難道你還不清楚!”趙雲棲看著沈予安,高聲質詢。

“但,凡事無絕對,且人贓並獲……”沈予安的語氣不急不緩,帶著模棱兩可的含糊,“我也是奉命行事,職責在身。”

“奉命?奉誰的命?”

沈予安但笑不語,然趙雲棲的腦海裏卻直直冒出一個人的輪廓,錦衣玉帶,一片陰鷙,“你為他做事?”

沈予安短暫的沉默,令趙雲棲一顆心往下沉去。

這些時日來連結在一塊如同毛線纏繞一般的思緒忽然有了頭緒,看似毫無糾葛,實際上暗中盤錯,棋麵上波譎雲詭,私下早已暗藏殺機。

“棲棲,你且放心,那是你父親,我必會傾盡全力保護。”

“是保護,還是沆韰一氣?”

“棲棲?”

“沈予安,你過去稱這些是虛名,不屑一顧逍遙快活,我還敬你幾分瀟灑。如今倒是更長進了,學會出賣良心求高升。”

沈予安臉色一變,“棲棲!”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過我擔不起沈大人這一聲,旁人最多喚一聲趙小姐,免得逾矩,當我與你攀了親,誤了神沈大人您的前程。”

沈予安聽著她的諷刺,眼裏似乎是受傷,“終歸是你,知道如何傷我的心。”

“不敢當。”趙雲棲直視他,“沈大人既要問詢,我也合該有理由將事情弄清楚。不過從今往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我再無幹係,若狹路相逢,也休怪我不客氣!”

四目相對,一個盛氣淩人,一個溫潤如玉,隻氣勢慢慢起了變化,落入了幽深。

“又何必這時候犯倔脾氣。”

仿佛是演夠了深情的把戲,又或是趙雲棲的油鹽不進終於令他失去了耐心,撕去了偽裝,沈予安整個人陰沉得像是一頭鬱鬱的獅子,斂目低眉,轉瞬之間,雙手扣住了趙雲棲的肩膀,眉眼之間已然透了一絲隱隱的癲狂:“牽涉到沭陽之變,你爹與這書院都保不住,就連你,屆時也難逃追查,我已然給予寬恕,你卻不識好歹,棲棲,你……”

“放開我姐姐!”

趙雲棲被捏的肩膀生疼,渾身酒氣的趙子越先一步上來要掰開沈予安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滾開,你算什麽東西。”

“沈予安,你瘋了,那是趙雲棲,你弄疼她了!”

沈予安才像是意識到什麽,連忙鬆開了手,嗬護備至地看著她:“棲棲,我把你弄疼你嗎?”

如此反複,趙雲棲竟然從他身上看到了那位的一絲影子:“沈予安,你真的瘋了。”

“是!”沈予安被她眸中的神色刺痛,可當他再想去抓趙雲棲的手時,卻被一道頎長身影擋住。

沈予安看著白簡,眼底那癲狂愈濃:“是你……放心,你也逃不掉的,下一個就是你。”

白簡將他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確定不是身體或者是其他組成部分出了問題之後,對他的行為,平靜地評估道:“思維混亂,有精神病症現象,偏執,自我為中心,受害者論。演變而來的行為之一就是忘恩負義,卻仍然覺得別人對不起自己,通俗意義上,叫白眼狼。”

白簡這番平靜且犀利直白的話,頓時令沈予安臉上一片青白。

趙雲棲卻輕輕拍了他的肩膀,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氣死人不償命的功夫遠遠甩她幾條街。

言已至此,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趙雲棲淡漠地看著他:“沈予安,不論你為哪個辦事,我爹和書院都不會是你平步青雲的踏板。”

沈予安也逐漸恢複平靜,他抬起頭看明澤書院正大門的石匾:“你的確不是認輸之人,隻不過天真了些。”

話音未落,一個拳頭直衝了過來,打中了沈予安的下巴,將他擊退好幾步。

而出手之人也轉瞬被包圍上來的官兵製服。

“放開我,沈予安,你個混賬……”趙子越被按在地上掙紮著,破口大罵,“你個白眼狼,吃裏扒外的,平白給你花了那麽多銀兩好酒好吃的,你這些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沈予安一抹嘴角,口腔內漫開一股帶了腥氣的鐵鏽味。

他笑了笑,連看都沒看趙子越的方向,直勾勾地凝著趙雲棲:“普天之下,能救你爹的辦法隻有一個。”

趙雲棲抬眸看向他。

白簡凝著他看向趙雲棲時的眼神,第一次有衝動想即刻將他做成研究體。

沈予安微微俯身,湊近她的耳畔道:“與我成婚,方能保你爹一命,他的生死掌握在你手上。”

“啪”的一聲,耳光聲響亮。

趙雲棲想也沒想直接呼了他一巴掌,逐字撂下:“你做夢。”

而這一巴掌似乎也打散了沈予安眸中最後的一絲溫情,臉上寒霜密布,連連道了兩個“好”字,目光在趙雲棲與白簡之間轉了個來回,露出森冷一笑,“那就看,你付不付得起與我作對的代價了,來人,把這幾個人拿下!”

官兵將趙雲棲和白簡團團包圍,劍已到脖子邊沿時,白簡將趙雲棲拉到了自己身後,以臂擋劍。

霎時,那兩個官兵被震飛。

白簡抬起頭,正對上了人群之外的沈予安,他們之中間隔了四五人,以他的速度,可以快速地遏製住他。

高亮聲隨之響起:“慢著!”

書院內湧出一大批的學生。

“既然要抓,沈大人何不將明澤書院的人都帶走。”小六人群中走出來,站到了沈予安和趙雲棲中間,一個,兩個,三個,將他們保護起來。

“你這是在威脅我。”

沈予安陰鬱看著眾人,身旁的人小心提醒:“大人,刑部指派封院,若是帶走所有學生,恐怕會引起非議。”

明澤書院內可有不少學生,已拜入朝中官員門下,若沒有確鑿證據說他們與趙秉承勾結,可不能將這些都帶走。

僵持片刻,沈予安緩緩抬起手。

包圍趙雲棲和白簡的官兵迅速撤開,兩方對峙。

最終,沈予安輕笑了聲:“棲棲,想清楚了可以來找我,沈家大門隨時為你敞開……不過,別拖得太久。”

說罷,沈予安轉身入了人群,馬蹄車軲轆聲隨即遠去,浩浩****地離去。